澈语无伦次地冲着他喊着。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冲舒洛吼叫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他心里很难受,只是想大声地发泄出来!
他只是想找个人好好地打一架,又或者好好地倾诉一番。
前半段的时候,舒洛很有耐性地听着他的生气唠叨;听到后半段的时候,他浅蓝无波的眼眸里慢慢地起深蓝汹涌的潮水。仿佛是无波的海面,开始出现海啸!
“你!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死掉?她怎么会!”
舒洛很用力地喘气。
他的心砰砰乱跳,像雷鸣般响个不停。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舒洛把眸光敛得紧紧的,他推开澈,往前跌撞着疾奔。
他的脑海里一片的花白,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汪白色的浪花。
澈在他后面紧追不舍。
可是,澈速度还是比他快,马上就赶到了他的前面。
当澈来到特别看护病房的时候,完全怔愕住了——两张病床上一片的空白!除了旁边雪色的蕾丝花边像招魂的条幅在飘浮……
澈只感觉到四周完全黑了下来,天旋地转地暗,接着,他非常艰难地从唇缝上挤出:“死了吗?死掉了?”
跟在后面的舒洛,还是非常清晰敏锐地听到了,他的眼眸刹时墨蓝得破碎成泡沫喳子。
澈跌坐在椅子上,他的眼前慢慢地浮现一片水汪汪的旖旎迷雾。
仿佛一下子,从高崖跌落到山谷一般,他全身的力气都泄掉了。
舒洛从后面撞了上来,他坐在澈的旁边,墨蓝色的眸子变成一层冰冻的蓝,宛若冰层下的那种墨色蓝。冰冷的深蓝,冰冻人心:“她到底去哪了?”
“我不知道……”
舒洛的心底冒出冷气,凑近他的脸:“那她为什么会死掉?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
“我不知道——不知道!”
他俩对视着,透澈的绿与冰冷的蓝。
舒洛的心好疼,好疼!就像掉入冰窟中的疼。
疼得让他想杀人!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又开始倒流了……不可抑止的倒流……
他的脑海中只有几个字——她死掉了——死掉了!
她像一枚蝶儿般,从高空中,坠落下来。
无边无际的坠落,胸口被一支箭射穿!
她就这样闭上眼,从天堂坠落地狱。
四周全暗了下来,所有的一切也撕裂成碎片。
舒洛什么也不知道,他扑进澈的怀里,晕死了过去。
血液倒流,不可控制,不可挽回地倒流。
时光隽永,可为什么时光留给这位纯蓝的少年,只有无止尽的悲伤?
澈感到舒洛把全身的重量强加了自己身上。
澈用力地扶起他,把舒洛放到椅子上,才发现,为什么会这样!
他觉得自己快疯掉了,血……全是血……倒流……倒流……汹涌的倒流!
他的双手沾满鲜血。
鲜红的,像一片哭泣中的艳阳天。
他碧绿色的瞳孔瞪得大大的,舒洛的胸口处全是一滩血渍。
他的脑子完全蒙掉!
这一整天,他觉得自己经历了太多人的生与死!
他嘶吼地叫了起来——来人,来人!该死的,来人!快……快救他!救他!
他背起舒洛,就像仿佛那时背起流川炫!
那种窒息的悲伤再次涌上他的心头,这种蚀骨的窒息侵入他的肌肤,渗入他的骨髓,又腐朽了他的灵魂。
他们的身上,都背负着永远也不能磨灭的悲伤……
是梦吧。
梦中,有人在悄悄地跟她说话。
可是,迷迷糊糊中,她完全不知道那句话是在说什么。
所以,她很仔细地很细心地去聆听……
沙沙……沉水落沙的声音。
随着这细微的落沙声,她紧闭的幽寂之眼,终于撑开了一丝缝。
然后,晨光突临,金线跳跃在她纤长如蝶翅的睫毛尖上,浅慢浅慢的滑行。
她轻轻地扇了两下,暂时适应了金阳的光线。
她往旁边探视,另一张床上,还躺着一位少年。
他墨玉般的乌发上,闪着和她同样色泽的墨金。
少年苍白的脸,似乎凝着一股温润之气,以至于,不管从哪个角度望去,他的肤色总是笼罩着一层温润如玉的细致。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拢地放在床边,似乎握着什么。
她伸长手,很努力地伸了过去。
终于,她握到了他的手,冰冷的温度,那是一双渴望温暖的手。
她用力地握紧,用力地搓揉一下。
她仰脸,自言自语地说:“炫是天使呢。我发过誓我要保护好炫,保护好天使!所以,上帝没有资格跟我抢你!上帝如果要抢走你,那他就必须先抢走我!先跨过我的尸体……可是,炫……你是天使呢……”
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轻若羽翼的滑翔。
她再次闭上眼睫:“如果你要沉睡,那我便陪你沉睡。我知道,夜的黑,会让你害怕……可是,炫……你是天使呢……我发过誓我要保护好你……你……你是天使呢……”
她冰润的眼睫,抖动了一下。
另一颗盈润的泪水,从炫的眼睫中悄然坠落,宛如秋天的枫叶,有种悠然的飘零之美。
阳光洒在他俩的脸庞上,同样的苍白,同样的莹洁,也同样的让人心伤。
她很用力地,很用力地握紧他的手,阳光明媚给这两双手涂上了温暖的金色。
她睡着以后,伸长的手,已经僵直了,紧握在一起的手慢慢地松开,然后垂落到床沿上。
炫的羽睫像黑夜下的月光花般绽开,那流光潋玉的星眸,落满夜幕的星辰。
他转过头,墨色的瞳仁里映着她熟睡的脸——挂着泪痕的睫毛,还有额头上那条长长的淡粉色的伤疤。
那是一条爬在他心头上的伤痕,即使她的这条疤痕消失了,那个烙印还是会永远刻在他的内心深处。
他轻轻地咳嗽……好似沉水流沙的声音……咳……咳咳……
这咳嗽声音,越来越严重了。
炫爬起床,很艰难地挪动着,他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出门外,一直守在门外的小枫冲上前。
炫苍白的脸上一片的严谨:“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少爷,宗族内部希望解散,您现在这个样子,就不要再管他们的事了!那群只要钱的朽木成天只会花天酒地搞腐败,您为什么还要去扶呢?”
炫垂下眼帘,他回头看了一眼木木,又说道:“你回去,跟他们说一下——我解除婚约。”
小枫的脸完全呆愕,对于这个消息,他完全不能接受,也接受不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炫,希望能再确认一次。
“少爷,您……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炫扶着墙,头痛得欲裂:“照我说的去做吧。”
小枫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开口说话了,懵掉成一座冰雕。
“给我换家医院,我不想再呆在英国了。”
炫说完,就又晕迷了。
三天以后,好像是非常漫长而无奈的三天。
这三天,有关生与死,聚与别,爱与恨都在轮回上演。
木木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是又回到日本的宗族里。
雪儿在旁边照料着她,可是当她第一眼醒来之后,宗族长就站在她的旁边,对着她吹胡子瞪眼睛。
“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流川世家会单方面解除婚约?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让我们的宗族之间崩塌!”
木木一惊,整个头迷惘而痛裂。
她的桃儿脸依旧苍白可怕,单薄的身子罩在宽大的病服里瑟瑟的抖动着。
她现在口干舌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知道整个脑袋里嗡嗡地响……
宗族长显然很气愤,他一挥手,守在旁边的理事长,就冲上前一把抓住木木的手臂,使用蛮劲地把她攥出病床:“你快点说话呀!你是不是要害了我们,要让我们全部跟着你陪葬?你得罪的是谁你知道吗?我们以前就跟你说过了,我们是靠什么才能生存下去的,没有流川世家在背后撑腰,我们根本就不能在日本存活!”
木木疼得冷汗直冒,雪儿冲上前阻止:“不准对我家公主动粗!放开她!谁敢伤害她,殿下一定会责罚的!”
宗族长冷着一张脸,现在事关重大,所有人的生死全捏在木木的手上了:“什么公主?如果没有流川世子,就没有我们宗族,也就没有什么公主!这个公主就像货物,为了我们宗族,货物就必须有其利用的价值!懂了吗?”
木木被推倒在地上,她的瞳孔瞪得大大的,她不停地喘息着。
“如果不是流川世子指明要娶她,我们才不会拼命找她回来!既然,她被人抛弃,那她就不再是什么公主。”
理事长掏出笔拿着记录本,记录着什么。
四周宗族内部的守卫们都冷眼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现在他们全部面临着被解散回家的危机。
宗族长走向木木,蹲下来,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得罪他?他难道不够优秀吗?对你不够好吗?他把你捧在手心的时候,你就是女王!可是,当他扔下你的时候,你就什么也不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会毁了我们整个宗族的,你知道吗?爱新觉罗·琉璃,你对得起宗族吗?这三天,我天天去流川世家守着,我想见他一面,可是世子不见我呀!我为了宗族,甚至于在世家的门口给他下跪了,可是,即使我送上佳丽三千,他也不屑一顾!其它的公主,他一个也不要!你要叫我们怎么活?我们宗族已经有三分之二的资产在流川世家的名下了。他如果不再扶植我们,我们就得立刻如尘沙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