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你……”
浅裳从来不知道这次生病失明,让杰洛整个人变得如此之多。
“如果没有极度的忍耐力和抗击力,我想他早就死了!他能一次又一次地顽强活下来,我想那是他的意志力,他留在凡间还有所眷恋,所以如此的坚强,凭着自己仅存的信念,从上帝的手中,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灵魂给抢回来了!我想他在做恶梦的时候,一定时常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吧。如果,他没有了生的希望!这一次,他就会选择自我消亡!”
杰洛的紫灰色双眸瞪得大大的,里面空无一物!
他突然紧紧地攥住浅裳的手,又说:“真的。我这一个月进了三次医院,动的这几次手术;想了很多很多!如果不是为了舒洛和希洛,我真的不愿意再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像个木偶傀儡一样,被冰冷的手术刀划过来又划过去!我真的会选择自我消亡!如果没有你们……没有舒洛和希洛……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我想流川炫也是一样的!他活得实在是太痛苦太痛苦了!他的痛苦,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就是我,也不能完全理解……特别是他在微笑的时候,我觉得完全是一种疼痛。”
夜露霜降,道路旁边的野花上还凝结着小小的细珠子。
浅裳呼着冷气,她的双颊冻得有些红晕。
“那你想去哪里?”
她轻轻地说,眸光闪动着清透而彻明的释然。
“只要你想去,我就陪你去。只要你不想做的事,我们就不去做。”
“谢谢。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陪我随便走走吧,我只是想散下心。”
杰洛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他很想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的心撕裂成了碎片,刀刀割腕。
他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也许现在过后,就没有明天也说不定。
“我就想随便逛一下……”
他低声的呜咽。
其实,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会了解你的想法,并愿意陪你慢慢走。
这个人,你的一生都很少能遇到。
但是,如果遇到了请一定要珍惜。
其实,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会很任性,会对你乱发脾气,十分的骄蛮放纵,那是因为他对你信任,百分之百的坦诚,才会把自己的缺点完全暴露。
这个人,你的一生也很少能遇到。
但是,如果遇到了请一定不要嫌弃。
因为,遇到他,或者他遇到你就是一种缘份。
这种缘份,只在这辈子遇见。
也许到了下辈子,你们就变成了陌生人。
“那你拉着我的手,我带你四处逛逛。”
浅裳说着,就慢慢地挪步走。
她走得很轻,很慢,很稳。
而杰洛跟在后面,依着彼此之间那种熟悉的感觉,也走得很轻,很慢,很稳……
月光像游浮的水珠,笼罩在四周,清冷而明亮,两个互相依靠的人,慢慢行走,也慢慢扶持。
“浅裳,你看得见前面吗?这里有灯光吗?”
杰洛低声地问。
因为,不适应黑暗,他的心仿佛是一个被黑暗撕扯成千疮百孔的蜂窝。
“有光。放心,我有月光。而你……有我!”
浅裳回过头看着他。
明镜的双眸里,一滴泪水,正闪着晶莹的光泽,滴落下来。
那光泽似乎比天上的月亮还皎洁明亮!
夜黑,黑得深漓。
星星和月亮都躲在云层后面了。
乌云滚滚,仿佛是一块巨大的幕布,漫天的洒下。
左恩屏住呼吸,走上前,他站到玻璃门外,深深地看着木木和炫。
有一瞬间,他感觉得似乎他俩的手指抖动了一下。
这一小小的抖动,微弱似水波轻涌,轻若蜻蜓点水。
他的眼眶蓦地涌起细微的波浪,他更加用力地攥紧拳头,好像那样子,他的全身都灌满了力量!
心电图还在扑兹,扑兹的跳动着。
仿佛是冰层上的蜡烛,有时候左恩很怀疑到底是蜡烛脆弱些?还是人的生命脆弱些?
不知道,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被吊在半空中,被铁鞭狠狠地抽打着。
冷清清的走廊上,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左恩回头一看是流川妈妈过来了。
他抿着嘴,紧崩的神情忽有一丝的松懈。
当流川妈妈向着他的方向,摊开手臂的时候,他强忍的坚强终于崩塌了……像一座被柔情的溪水击穿了的巍然高山!
他冲向前扑进她的怀里,紧抱着,寻找着一个最安全也是最温暖的怀抱。
他微扬的嘴角,干裂而抽搐。
“左恩……”
流川妈妈拍了拍他宽阔的臂膀。
这个孩子,总是让她既疼又爱,对于左恩,她似乎倾入了更多的关注和疼爱。
“妈妈,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做什么?有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还能再去做些什么!只要能让他俩都恢复健康!”
在流川妈妈后面,老管家正扶着公爵大人蹒跚地走来。
公爵大人缓慢地走到玻璃门外,随后又跟主治医生耳语了几句。
他金色的瞳仁里映着左恩抽动的臂膀,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折身坐到椅子上。
时钟的指针缓缓地走到了午夜十一点。
他花白的头发映着灯光,似乎闪着一层冰雪。
“左恩,你先跟我回去吧。”
公爵大人起身抓住左恩的臂膊又说:“你得回去。我保证如果你回去,也许我有办法让他们醒过来。如果你不回去,很可惜,你连唯一的机会都没有。”
左恩很诧异地看着他。
公爵大人金澄色的眼眸里透着一束光,那光芒好像是从天堂里坠落下来的羽毛——一根金色的羽毛。
那种澄净的金色,左恩是相当熟悉的——他的眼睛有一只就是这种颜色。
清透的金色,仿佛是炼金无数次后,才炼出的最后几粒金麦子!
“您真的有办法?”
左恩低低地问,他的声线已经沙哑了。那么优美而醇厚的声音已经因为害怕失去,而变得嘶哑低沉。
“现在这种时候,你不相信我,也得相信。”
公爵大人说完,就又返身回到座位上。
“好!可是,如果您骗我,那以后您一定会后悔的!”
左恩走到他跟前,铿锵地说。
公爵大人点了点头,就叫随从把左恩和流川夫人带走了。
午夜时钟打了十二下。
公爵大人抬头看着木木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桃儿脸说道:“午夜十二点,灰姑娘得回家了。”
他拍了两下手掌,跟老管家耳语着:“换医院。立刻就换!”
午夜的风,冷恻得让人打颤。
夜幕上,群星都回家入眠了,连皎月也沉默闭关。
有一个人,在疾跑。
他跑得很慢,可是很明显的,你依旧能从他跑的样子来判断,他真的跑得好焦急……
虽然,他总是小跑一段路后,停下来捂着胸口喘息,不停地喘息。
从他那张苍白而俊秀的脸上,你会发现,上帝是不公平的。
为什么他明明痛得嘴角发紫干裂,眉目疼得揪在了一块,可是,他的五官线条还是如此的精致秀妍。
他柔和明润的气质总是让人如沐春风,而那双幽蓝水榭的眼眸总会让人想起远古的精灵。
这是一张让人无法去忽略的脸,因为他,人们总会不经意地就想起迷雾森林里的童话故事。
他疾奔的同时,还再三地往后看,发现没有人追来,才轻呼了一口气。手心处的划伤,让他的眉头轻拢了起来。
刚才从三楼的窗户偷爬下来的时候,被野蔷薇的花刺给伤到了,那些在夏末开得异常热闹的花儿,拼了命想在他面前把自己的美丽完全奉献,可惜他的心始终笼罩着一块乌云。于是,热情的花儿只好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它们希望这位眉目秀雅氤氲,衣裳轻沾飘泊的少年,能在黯然的夏末记住它们娇艳而落寞的脸庞。
当他从水管道上跌落下来时,似乎这些在初秋冷风中独自寂寥的花朵都发出了巨大的惊叹声!
因为,它们的美丽,终于在悠长而亘古的岁月里被人发现了。
他翻飞的衣角上,染上了花汁的鲜红,那是它们激动的热泪。
当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医院门口时,砰!正好与一个人相撞了。
这个人满身的酒气,让他想远离。
这一撞,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内腑全震碎了。
他拢起的眉峰再次乌云集聚,可是,他没有时间去看或者去责怪那个撞他的人。
他扶住玻璃门,疼痛的汗珠从额前滑落的时候,他的眉睫仿佛是水烟薰成,一片的朦胧。
当他,想继续往前赶的时候。
旁边有人说话了:“喂……舒……洛……”
他敏锐的听力特别好,虽然这个酒鬼叫得有些迷糊。
以前教父在教他七弦琴的时候,他的乐感超好,不用特别的教导,仿佛他天生就会一样。
但是,不是他为竖琴而生,而是竖琴为他而候。
“舒洛……舒洛!”
本来,他不想理,可是最终还是迟疑地用余光看了后面一眼。
澈冲上前,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舒洛其实是没时间跟他纠缠。
可是,澈还是略带醉意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舒洛沉默……
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澈指着他还是继续说:“其实,我每次看到你装沉默。我就想揍你!你这个伪君子!”
舒洛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转身想往前跑。
他没有时间再浪费下去了,太晚回去,杰洛和希洛就会发现他的行踪,以后他想再偷溜出来就麻烦了。
对于偷跑,那是他从小的家常便饭。
不管是以前从神学院偷跑出来,还是现在。每次他都做得天衣无缝,生色不动。
但是,澈冲上前一把揪紧他的衣襟,怒愤地喊着:“难道你听不到我在跟你说话吗?难道,你一生只会天天挂着一付不痛不痒的死人脸吗?你难道没有七情六欲吗?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悲伤,不会痛苦,不会哭泣?我在跟你说话呀,你这个不懂得尊重别人感受的浑蛋!快点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她快要死掉了,你知道吗?你这个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