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会说话，这点小事难不倒你，你想办法呀。”
    段清和：“……”
    会说话有罪吗？
    段清和怎么跟田佩君解释的妍媸并不知道，离开之前，她听见段清和站在房间门口，用比蜂蜜还甜的声音叫了一声程伯母……
    和园所处的这条街属于比较清静的，民宅不多，大都是和园这种独立的园子，前朝时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府邸，出了门道路四通八达，拐了弯才是热闹的大街，小商贩们的聚集地。
    妍媸还记得第一次到和园来的时候，是程为安第二次来北平，他们刚刚相认不久，妍媸心里还有点忐忑，毕竟没有长久的相处过，总是有点生疏的，但真正见了程为安，才知道，丝毫没有。
    她至今还记得大哥给她买糖葫芦时的样子，好像她是个三岁小孩似的。
    亲人就是亲人。妍媸觉得，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回到舅舅舅妈身边，从此，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黑色的汽车静静停在路边的银杏树下，北方已经进入初冬，银杏叶子黄橙橙的，妍媸觉得有点冷，裹紧大衣。
    陈立下车开门，很识相的叫了声：“妍小姐。”
    妍媸坐进去后看了他一眼：“陈副官，今天准备带我去哪儿啊？还是北平饭店么？”
    陈立一面发动车子一面说：“妍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妍媸也不勉强，靠在汽车后座上，一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待会儿见了阮无城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她要好好养养精神。
    汽车开了半个小时左右便停下了，停在东山路上一栋独栋花园洋房前头，红砖青瓦的三层小洋楼掩映在一片树木之中，入冬之后的北方，大部分树木都落了叶，显得有些萧索，妍媸微微仰头，看到窗户上色彩斑斓的雕花玻璃。
    陈立暗了两声喇叭，很快有人来开门，缠枝铁门铜牌上，馨园两个字十分明显，车子缓缓开进去，院子不如冯公馆开阔，但布局精巧，高低错落有致，红砖洋楼旁边还有一排平房，应当是佣人的住所。
    她早该想到，狡兔还三窟呢，阮无城在北平待的时间也不短了，不可能没有其他藏身的地方。这里应该是其中一个吧。
    客厅装潢考究，水晶灯绚丽夺目，阮无城正在接电话，他的神色有些凝重，静静听着电话那端的人说：“……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消息就会传过去，剩下的就拜托给你了。”
    阮无城：“我知道该怎么做，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症结不在滇军。”那端顿了下：“我父亲在防线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症结不在这，待会儿我便启程去津城了，津城的情况，我会派人通知你。你呢？你软禁阮大帅，他没有打断你的腿吗？”
    阮无城笑了笑：“那倒没有，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端的声音带了一丝幸灾乐祸，“也就说你现在也被软禁，失去自由了？你现在还能跟我通电话，说明并不严重，很有可能是你故意顺了你父亲的心……”
    “看破不说破才是真君子。”
    那端一阵低笑，接着有说话的声音低低的传过来，随后那端挂了电话。
    妍媸拎着手包进门时，阮无城刚把电话扣上，他回过神，眸光灼灼，落在妍媸的身上。
    妍媸四下打量一圈，客厅不算大，但每一件家具摆设都精致道极点，头顶上的灯，脚下踩的地毯，一看就是国外货。壁炉里点了火，房间里暖烘烘的。
    妍媸一向怕冷，怀孕之后更是如此，这会儿进了门被暖烘烘的热气包围，只觉得从头到脚的发懒，一点不客气的旋进沙发里，她懒洋洋的说：“地方不错，看来三少帅这些年的生意没有白做，金蝉脱壳玩的也很有水平。”
    阮无城不理会妍媸语气之中的讥讽，静静看着她：“我让佣人做了你爱吃的菜，先吃点东西吧。”
    妍媸没有动：“难为三少帅记得我爱吃什么，不过，人的口味从爱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从前爱吃的，现在未必爱吃，所以，吃饭就免了吧，你找到来，到底想说什么。”
    阮无城直接走过去，弯身握住她一只手。
    妍媸猛的挣扎，却没挣脱开，她恼羞成怒，厉目瞪他：“三少帅，我来是为了听你说正经事，不是为了跟你叙旧情的！”
    阮无城“哦”了一声：“什么才是正经事？在我这里，吃饭就是正经事。要么吃了饭再谈，要么……”
    他笑了一下：“我就要干点不正经的事了……”
    说完他凑近妍媸，他刚刚抽过烟，烟草冷冽的气息迎面袭来，唤起妍媸脑海里关于两个人的点点滴滴，她慌了片刻，而后咬牙：“你混蛋！”
    阮无城一点也不介意，视线下移，看着她的肚子：“你不吃，我女儿还想吃。”
    妍媸咬牙瞪着他，没再拒绝，主要她是真的饿了，自打怀孕之后，她的饭量激增，吃的比平时多一倍，还特别容易饿，饿的狠了就头晕眼花，两手发抖，第一次有这种现象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为此特意咨询过段清和，段清和说这是正常现象，她应当是血糖了，让她没事放两颗糖在手包里，实在饿的难受又没办法吃东西的时候就吃一颗。
    妍媸照做了，这种情况便缓和了许多。
    推开客厅东面的小门里头是餐厅，们一打开，饭菜的香气迎面而来，菜色是以前在冯公馆时妍媸爱吃的，有鱼有虾，十分丰盛。
    阮无城给妍媸盛汤：“乌鸡汤最是滋补，严医生说你身子的亏虚一直没有养过来，如今怀着孩子，饮食要更加注意才是。”
    妍媸专心致志的给盘子里的鱼挑刺，眼皮都没挑一下：“我不喝鸡汤，容易发胖。”
    阮无城不由分说把碗盏放到她面前：“你不喝，我女儿还想喝。”
    妍媸不由得翻一个白眼——还他女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他怎么知道就是个女儿？这么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却被轻轻碰了一下。
    再开口时，她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我不喝这个，是因为我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
    阮无城愣了一下，他知道许多夫人怀孕会吐许久，十分辛苦，想必在金陵的这一个多月是妍媸最难熬的一个多月，一股说不出的歉然涌上来，他轻轻道：“你辛苦了。”
    妍媸没答话。
    阮无城转了话题：“准备在北平待多久？”
    妍媸枱眉，语气呛人：“跟你有关系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阮无城被噎了一下，妍媸这次回来之后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可见她心里的怨念有多大，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不让她出了心里的这口气，开诚布公也未必有用。
    在不太愉快的氛围里吃过饭，两人回了客厅，妍媸坐在沙发上，抬起眉眼看一眼壁柜上的西洋钟：“饭吃过了，可以说正事了吗？我未婚夫还在等我，回去晚了，要生气的。”
    阮无城笑笑，他穿着灰色衬衫同色马甲，趁着他略带青色的下巴，五官的棱角愈发分明，许是多年的征战，给他蒙上一层不同于其他人的坚毅。
    “再等等。”他说了句。
    妍媸不明就里：“等什么？”
    身旁的沙发突的一凹，阮无城在妍媸身边坐下，把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杯放在茶几上，轻轻的说了句，“等一出好戏收网。”
    他坐的这么近，影子把她笼罩其中，让她莫名觉得有点烦躁，于是“蹭”的一下站起来：“你不要跟我卖关子，我最烦别人故弄玄虚，你要是不说，我就走……”
    后面的“了”字没说完，她的身体陡然失去平衡，直直朝阮无城倒过去。
    妍媸怕伤到肚子，惊呼了一声，但阮无城很有分寸，一只手牢牢托住她的腰，把她紧紧圈进怀里。他的气息萦绕在周围，妍媸懵了一下。
    “我们好好说几句话好吗？”他凑在她耳边低语。
    妍媸僵着身体没动，他又说：“我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也没有别的孩子，我只有你……和他。”
    温暖的大掌下移，抚上妍媸的小腹。
    妍媸有片刻的恍惚，来北平之前，她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阮无城有什么苦衷，他那么对她，还用五姨太来气她，这件事绝没那么容易过去，她一定要他怎样怎样跟她认错，甚至她想过，要么自己就真的嫁给段清和，让他后悔莫及。
    可是真真切切的被阮无城拥在怀里之后，她满腹的怨气似乎瞬间消散了，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温暖的让她贪恋。
    不过，妍媸也只是恍惚了一下，很快就神魂归位，她用力推开阮无城，跟他保持一臂的距离，皮笑肉不笑的说：“论说甜言蜜语，你比段清和差得远，好听的话现在对我来说基本没什么作用，我也听不进去，难听的我倒是记得清楚，尤其是别人跟我说的什么一刀两断之类的。我记得我离开北平的时候三少帅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呀？是我记错了吗？”
    阮无城握住她的手，正欲开口，妍媸又说：“或许北平的事过去时间长了，我记错了也说不定，可在海城遇见三少帅过去没多久啊，我记得很清楚呀，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你说的很清楚呀，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小媸……”阮无城有点哭笑不得，就在这时，敲门声扣扣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