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女学生呢?”妍媸问。
碧姝慢悠悠的抿了一口红酒,正准备说话,段清和先她一步开口:“那还用说吗,孩子都生了,自然是做妾了,坐享齐人之福是所有男人的梦想,既有了爱情,又能不抛弃糟糠之妻,全了情义。”
碧殊上下打量他一眼,不怀好意道:“那你这个所有男人里包不包括你自己?要是包括你自己,那你得说清楚,我们小媸是你的情义啊,还是爱情啊。”
段清和神秘一笑:“她啊,她是洪水猛兽。”
妍媸没理会他们说什么,她若有所思的盯着舞池里的阮无晏跟郭太太,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迅速的闪过——她大约知道阮无晏想怎么做了。
这舞会没有白来,明里暗里的消息加起来,将她脑海之中那张巨大的拼图又拼上了一角。
段清和那张嘴一贯的甜,抹了蜜似的,几句话哄的碧姝心花怒放,随后段清和绅士的邀请,两人缓缓滑进舞池跳舞去了。
大厅里音乐流淌,妍媸只觉得吵闹,天色渐晚,她有点困,这个时候,她只想回和园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美美的睡上一觉,但,很显然,今晚的好戏远远没有结束。
段清和再三嘱咐过妍媸,孕期不能喝酒,会对胎儿不好,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之后,妍媸便很小心,今天在梦园大厅,虽然端了个酒杯,却一口也没喝过。
这会儿有些口渴,正巧服务生端着果汁走过,她顺手端过一杯,服务生过去之后,她便看到朝着她走过来的沈蔷薇。
“沈小姐,好久不见了。”妍媸微笑着同她打招呼。
她打招呼的原则是淡定,随和,礼貌,然而沈蔷薇没有一点跟她客套的意思,走到妍媸身边,语气不善的道:“你还敢回来!”
妍媸奇怪:“沈小姐这话我不明白,我在北平长大,我的朋友,家人都在北平,我为什么不敢回来?”
“家人?你是说阮无城吗?”沈蔷薇瞳孔紧缩,随后冷笑:“你们两个,我都不会放过!你们算计我弟弟,算计我父亲,这些账,一笔一笔我都给你们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不得好死!”
她语气之中的阴寒让妍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但她掩饰的很好,良久,她淡淡道:“那我就拭目以待,等着沈小姐的手笔。”
记得以前,沈蔷薇对她总是一副亲密的样子,即便沈蔷森的腿断之后,面对妍媸,她也从没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看来现在,她已经不打算用以前那些招数了。
这样也好,一切摆在明面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舞会之后,妍媸呆在和园老老实实陪陪着田佩君呆了两天,同时跟段清和商量了一下下一步的计划,她已经回来了,而且是跟段清和一起回来的,想必段元山已经知道段清和趟进了北平这趟混水里,接下来,就是等他的动作。
“我觉得他未必会有动作。”段亲和说:“他的野心是整个国家,不一定紧盯着北平不放。”
妍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哪一个国家改朝换代的时候不是一点一点把江山打下来的,谁也不是一下子就成了天下之主,九五之尊的呀,他得徐徐图之,慢慢筹谋。”
段清和似乎有点烦躁,紧紧盯着妍媸的眼睛:“那也不能证明他就一定会对阮无城动手。”
“他肯定会的。”妍媸肯定道:“以津城的实力,讨伐北洋军基本上没什么胜算,但一场仗能不能打赢,很多时候并不是完全看实力的,得看这仗怎么打。田忌赛马的故事知道吗?”
段清和瞟她一眼,没有回答。
妍媸原本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的说:“其实段元山的棋下的很妙,津城联合了东北军,滇军在南方策应,拖住金陵政府的兵力,现在就看北平这边怎么排兵布阵了。如果阮无城出了事,他不能去前线,阮庆丰会派谁呢?段元山想让谁去呢?”
顿了顿,她又说:“古来打仗这种事,一是靠实力,旗鼓相当的话,那就看士气了,然而士气这个东西吧,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要是第一战惨败,又没有一个临危不惧的将领,那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
妍媸说完,一抬头觑到段清和正直勾勾的看着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妍媸吓了一跳:“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只是再想……”段清和少见的婆婆妈妈,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要是有一天,我也遇到了危险,被关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你会不会像现在义无反顾的去救我。”
段清和说过,段元山挑拨他跟他家人的关系,导致他跟父母关系越来越紧张,兄弟之间,误会颇多,除了他大哥之外,其他人也不怎么亲近,跟段培中更是势同水火。段元山应该不止一次的逼问过段清和那份秘密协议的去向,他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
凝眸片刻,妍媸轻轻握住段清和的手,神色郑重:“如果段元山对不不利,即便把整个段家拉下水,我也不会放过他的。我管他是不是姓段,管他是不是身居高位!”
缘分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事,世界总有那么一些人,明明是初见,却像认识了许久的样子,彼此没有一丁点的陌生感,焦雅是这样,段清和也是这样。
段清和吊儿郎当,油嘴滑舌,但跟他在一起,妍媸从来没有防备,仿佛心里的高高立起的围墙对他没有缘由的敞开,用不着试探,也用不着掩饰,正应了那句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段清和瞧着妍媸郑重其事的样子,登时乐了:“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你别忘了我也是段家人。费劲把我救出来,再让段家的水给淹死,那多不划算!”
“我还管得了那么多啊。”
“也对。”段清和说:“不管怎么说,知道有人能为我赴汤蹈火我也就放心了。哎呀,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小爷我生命力顽强,没那么容易就遇到危险。”
妍媸瞪他:“那你还问我!”
“问一下我心里平衡啊。我好歹还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呢,在程伯母她们眼里,你将来是要嫁给我的,结果你脑子里整天想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你说我气不气?”
妍媸无奈的摇了摇头。
段清和恢复了正题,“阮无城是北洋军的少帅,段元山想对他动手,也不会那么仓促,他肯定也怕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要不然你提醒一下阮无城,让他小心。”
提起阮无城,妍媸就生气:“我才不要!”
她巴巴的去提醒他,段元山可能会对他下手,让他小心谨慎,那他肯定就知道,她心里记挂他的安危,那他岂不是更得意了?
而且,阮无城未必就不知道幕后的人是段元山,要不然,他不会大费周章演那么一出大戏让她离开北平。他想让她怎么样她就怎样,太便宜他了!
“不提醒就不提醒。”段清和说,接着换了种语调:“那咱们晚上去梨园听戏吧,今儿要唱游园惊梦,叫上程伯母跟莲红,听完戏去六必居吃饭,她们一定高兴。”
妍媸想了想,觉得可行:“好啊,你去找杨副官,让他多带几个人,我去找舅妈和莲红。”
说罢两人同时动身,准备分头行动,何伯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对妍媸道:“妍小姐,找您的电话。”
段清和走在前头,听到何伯的话,脚步一顿:“你去接电话,我去找程伯母她们,何伯,麻烦你跟杨副官说让他备车,我们要出门。”
何伯“哎”了一声,转身去了。
妍媸快步进了前厅,日头渐渐西沉,厅里亮着灯,电话搁在檀木桌子上,妍媸走过去“喂”了一声。
那断传来一声细微的“沙沙”声,却没人说话。
妍媸觉得奇怪,加重语气道:“我是妍媸,您哪位?”
“是我。”一记低沉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
是阮无城的声音。
妍媸顺着椅子坐下,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三少帅啊,有事吗?”
“陈立在和园外面的街口拐角处等你,你现在出门,他会带你过来。”阮无城说。
妍媸凛眉:“我并不想见你。”
“这么说,你不想知道和园门口有多少盯着你们的人以及他们都是谁的人?”阮无城轻飘飘的,他吃准妍媸一定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果然,妍媸立刻绷紧后背:“你什么意思?”
“来见我,我就告诉你。”丢下这么一句话,阮无城挂了电话。
妍媸愣愣看着听筒,几乎有砸电话的冲动。
生气归生气,事关身边人的安危,她还是妥协了,她到田佩君的房间里时,田佩君已经换好衣服了,段清和倚在门前的一颗树上抽烟。
妍媸走过去,压低声音说:“今天不要出去了。”
段清和见妍媸过来,立刻就把烟掐了,听到她的话,不解:“为什么,这都说好了,程伯母跟莲红也都高兴,怎么又……”
话没说完,他突然明白过来了:“我们被人盯上了?”
妍媸轻轻点头。
“谁的人?”
“不知道。”妍媸说:“假想敌太多,也有可能是段培中的人,冲着你来的。甭管是谁,安全起见,先别出门,我去见个朋友,回来以后我们再仔细说。”
段清和看一眼田佩君房间的门,用眼神示意妍媸:“……怎么解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