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是陈立,他快步进门,对阮无城行了个军礼之后扫了一眼在沙发上端坐的妍媸,阮无城的手还抓着她。
阮无城沉声说:“有什么话就说。”
“是,少帅。”陈立说:“刚刚得到消息,冯宅遇袭,督军府负责看守冯宅的将士全部阵亡,对方训练有素,我们的人也有伤亡,当时情况紧急,没有抓到活口。”
妍媸的眉头蓦的蹙起来。
冯宅遇袭?
段元山出手了!
冯宅是她跟阮无城之前的住处,整个北平城都知道,那座宅子是以阮无城母亲的姓氏命名的,对他有特殊的意义,就算要杀他,只会挑选时间在其他地方动手,没有人会冒险去冯宅动手。
段元山为什么这么着急?
正想着,就听阮无城问:“容叔他们没事吧?”
“没事。”陈立摇头说:“容叔跟白姨他们提前躲了起来,都没什么事,只是冯公馆的东西打坏了不少。”
阮无城颔首:“东西坏了还可以买新的,人没事就好。把我们受伤的将士送到民义医院去治疗,用最好的药。”
“是,少帅。”陈立应了声准备走,阮无城忽然又叫住他:“对了,老帅那里有动静吗?”
“老帅应该还不知道。”陈立说:“老帅跟何总参谋长他们去了驻地,明天一早才能赶回来。”
“给驻地打电话,务必让老帅知道我的公馆遇袭。”阮无城说。
陈立应声而去。
妍媸心惊肉跳的看他:“他们……跑到……冯宅杀你?”
阮无城点点头。
“你不是被……被软禁了吗?你怎么出来的?”
“有逃生通道。”阮无城说:“房子下面有地下室,能直通到外面,他们以为我被关在冯宅寸步难行,百分百确定我在里面,所以才会动手。我提前得到了消息,今日是做好准备等着他们上门,可惜没有抓到活口,不过抓不抓得到也没有关系。”
难怪上回他出现在北平饭店,那时候妍媸就有些奇怪,被软禁的这么随意的吗?阮庆丰可不是个随意的人,就算做样子堵外界的悠悠众口,也会连带着对阮无城小惩大诫的。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说他狡兔三窟都便宜他了!
“那……你知道动手杀你的人是谁?”妍媸问。
阮无城答的很快:“知道一些。”
她就知道——之前,她跟冷霖沛之前再怎么纠缠他都没有真的发作过,毕竟这城市就这么大,他也在督军府做参谋,兜兜转转的,总是避免不了见面,哪能真的就老死不相往来?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三十三号码头那一次,阮无称忽然发作,他居然还怀疑她向冷霖沛泄露她的行踪,看似矛盾积攒的太多,找到一个契机就爆发了,可仔细想的话,早有端倪——他在津成坐的那趟火车爆炸,回来之后,他便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她。
想必那个时候,他已经有决定了。
后来,沈临风要杀他们,让杀手埋伏在路上,两个人被困在车里,阮无城一直在护着她——加入他真的把她当成泄露她行踪的间隙,当时干嘛不把她推出去一了百了?
那次枪杀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预见到即将来临的危险,他知道如果他实话实说,她不会离开北平离开他半步,所以,便用了一个……最残酷的办法。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他,伤害是一样的。
至今想起来,妍媸还是郁闷的不行,他凭什么问都不问她的意见就这么替她做决定?难道她保护不了自己吗?还是,他怕她留在北平托他的后腿?
妍媸心里乱糟糟,沉着脸站起身说:“我要回去了!”
“就这么走了?”阮无城看着她:“不想知道和园外面盯着你们的人是谁了?”
只顾着生气,竟把正事都忘了。
“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别卖关子吊胃口,我最烦这一套。”妍媸没好气的说。
阮无城叹一口气,心里顾忌着严医生说的话,孕妇要放松心情,戒骄戒躁,不敢让妍媸着急,于是说:“是段培中的人,段清和要有麻烦了。”
段培中的人……
之前不是没想过有这个可能,但妍媸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低,相反的,沈蔷薇,阮无晏,甚至冷霖沛的可能都比段培中大。毕竟这是北平的地界,他就算动手,也该有所顾忌。
没想到,真真就是段培中的人。
“他想怎么样?”妍媸下意识的问。
阮无城挑眉看她:“这话你应该去问段清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段培中要对他怎么样,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段清和跟段培中到底为什么闹的这么僵,妍媸确实不知道,但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段培中毕竟是段元山的儿子,堂兄弟感情再好,中间也是隔着一层的,这其中,肯定有段元山的手笔。
不过,就这么点事,在电话里不能说吗?非要把她弄到这地方来,他就是故意的!
妍媸不动声色:“我替清和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也不是肩膀扛着头来的,也是带了人手的,回头我跟清和说,让他这段时间不要出门,我就不信,段培中的人敢冲进和园!”
阮无城静静看着她:“你不用替段清和谢我,我不是为了他。”
妍媸被他看的不自然,侧了侧身体,说:“不谢就不谢吧……那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天色渐晚,妍媸是真的不打算再待下去了,然而她起身之际再次被阮无城给拉近怀里,在她脑袋发懵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阮无城的唇精准的堵上她的……
周围的空气几乎被掠夺殆尽,妍媸觉得呼吸不畅,只得用力推他。阮无城牢牢箍着她,空出另外一只手贴上他的小腹,小心翼翼的抚了抚。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来,眼泪汹涌,怎么止也止不住。
阮无城吻她的眼角,兜兜转转,缠绵的不肯放手,他太久没有抱过她,吻过她了,在海城见面时,她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一副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后来,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态度有了松动,他不知道为了什么,没想到,回到北平便收到她跟段清和绯闻满天飞的消息。
再后来,她无意之中说漏嘴,他知道她怀了孩子,他兴奋的一夜未眠,兴奋的同时,又满心的愧疚。他一度渴望妍媸能给他生个孩子,但妍媸总是不肯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她给自己留着退路,仿佛随时都能不声不响的离开似的。
她终于不再喝那些避孕的汤药时,他的心里是有几分窃喜的,他知道,那代表妍媸完全彻底的爱上他了,她不会轻易离开他。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北平情势急转直下,他几番遇险,沈蔷森那件事之后,他的软肋暴露的太明显,他不想让妍媸成为众矢之的。
那么现在呢?
之前所做的一切就要前功尽弃了吗?他的危险远远不会结束,这一次没有成功,还会有下一次,那些人,决计不会让他活着踏上津北战场的。
他要再次把小媸推开吗?
脑海中倏然闪过上次妍媸说的话:你不是我,凭什么用你的想当然替我做决定?
阮无城放开她,抬手为她拭泪,语气温和:“是我不好。”
妍媸不动,静静等着他的下一句,片刻之后,他说:“你说的对,我不应该替你做决定,平常的夫妻讲究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生不同衾死同穴,可是……”
他不应该让小媸跟他一起冒险。
在津成,他死里逃生,跟程为安一路疾驰回北平的路上,程为安曾经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今天死在这趟火车上,我妹妹该怎么办?你让她一个人怎么面对北平城里那些财狼虎豹?”
其实在那之前,他已经再想办法让妍媸避开北平的纷争,当时有个模糊的大概,没有具体的方法。他死里逃生回到冯宅时,妍媸正跟阮无晏他们对峙,那一刻起,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一切开始提上日程。
计划是他跟程为安一起订的,当然,他知道,程为安这么做有他的私心,他想让妍媸回金陵陪伴他的父母,同时推动他的计划。
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这的确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忽然停顿,像是苦笑了一下:“要真的喜欢一个人,是希望好好的相守在一起,不是为了让她跟你同生共死一起冒险,更不是死了对着照片让后半生都活在怀念里。至死不渝固然美好,可若有活着的希望,何必搞的那么惨烈?小媸,我知道你聪明,可小聪明救不了命……”
妍媸打断他:“你觉得我会拖你的后腿?”
“不。”他摇摇头:“我从没觉得你会拖我的后腿,可小媸,你确实是我最大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