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媸紧紧盯着妍豪浩的眼睛，目光灼人，妍豪浩只跟她对视一秒接着就彻底的败下阵去，接着他做出一副愤然的样子，不悦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是我生的，难道你敢怀疑你爹不成？”
    “正式因为我是你生的，我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所以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仍旧叫你一声爹。”妍媸沉下脸，声线微寒，“你不顾我们的死活，把我送给余杭生，把三姐姐送给孟梓里，我们哪里是你的女儿，根本就是你的工具！三姐姐这么久没有消息，你可曾派人找过她哪怕一次？孟梓里倒台了，她对你没用了，是死是活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就算真的死了，你也许还觉得少了一个麻烦吧！”
    妍媸一面说一面步步逼近妍豪浩，妍豪浩只得连连后退，退到最后被沙发挡住去路，只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妍豪浩很想端起父亲的架子，挥手给妍媸一个耳光让她住嘴，可是想了想，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最终还是没有举起来。
    妍家不是以前的妍家了，日后他还有指望这个女儿的地方，不能把他惹急了。
    然而妍媸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她死死盯着他，用更加寒凉的声调继续道，“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你必须跟我说清楚！否则的话……”
    顿了顿，妍媸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极尽冷厉的笑容，“爹，您上次戒烟的那家医院还是不错的，烟土伤身，再抽下去，不仅咱们妍家败了，您的身体也就完了。我会把您再送进去一次，让您彻底的把烟戒了！”
    “你……你敢！”妍豪浩厉目瞪着妍媸。
    妍媸神色未动，“我敢不敢，试试就知道了。”
    妍豪浩脸色惨白，以妍媸现在的身份，把他重新送去医院戒烟不是什么难事！
    戒烟的滋味，生不如死，妍豪浩单是想想就觉得痛不欲生，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体会第二次，可是……看着脸上笑容未收的妍媸，他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你母亲……她确实是病死的，是她自己想不开，整天郁郁寡欢，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妍媸轻轻眯起眼睛。
    曾经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母亲心情不好，整天郁郁寡欢，当时她年纪尚小，好多事情母亲不许她问后来妍豪浩有了新人，不怎么理会她，她的心情就更差了，所以才抑郁而终。，
    可是，刚才妍豪浩说的那句可是，分明是有隐情。
    妍家的事情，若有隐情——难道跟妍大太太有关系？
    妍媸思索的间隙，妍豪浩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衫，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被自己的女儿逼的如此狼狈，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他没能耐，连亲生女儿都弹压不住！
    他丢下一句该走了，便转身欲走。
    妍媸再度叫住了他。
    妍豪浩一惊，以为妍媸要送他去戒烟，当即浑身充满戒备道，“我看你敢动我，不孝的东西！”
    “我不动你。”妍媸缓缓凑近他，“只是想最后提醒爹爹一句，如果您自己告诉我，我会酌情处理，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舅舅。如果是我自己查出来，那么……我是不能对我亲爹怎么样的，但是舅舅能。”
    “小媸，吓唬我，你还差得远！”妍豪浩道，“你姓妍，身体里留着的是妍家的血，妍家出了事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所以，记得把钱交给三少帅。”
    妍豪浩说完便走了。
    妍媸坐在沙发上，默了片刻，她在脑子里把母亲去世前后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可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很多细节她都已经忘记了，自打妍豪浩吸上大烟以后，妍家经济紧张，许多老仆都被辞退了，若是要查，得先找到这些老仆人。
    再查之前，她准备把这件事情告诉程为安，因为母亲的死，再加上她被妍豪浩送给余杭生的过去，她对这个父亲一直心存芥蒂，妍豪浩只说了一个那是，兴许是她太过敏感了也说不定呢？
    妍媸去了梦园，汽车停在门口，妍媸从手包里拿出十块钱给司机，让他去吃点东西，过两个小时来接她。
    许是因为红玉重新唱起夜来香的缘故，梦园最近很热闹，豪车云集，绕过前厅的月亮门去后园时，妍媸听到夜来香的曲子传过来，琴声婉约，被风吹散在缥缈的秋色里。
    快到中秋节了，梦园的桂花开的正好，进了后园，桂花的香气袭来，妍媸突然想吃桂花糕了。
    别人看到好看的景致是忍不住的想要吟诗作赋，可她居然第一时间想到桂花糕，无奈的叹了口气，妍媸加快脚步往那栋二层小楼里走。
    就在这时，一个面生的小媸从拐角的地方走过来，他停住脚步，礼貌的对妍媸弯身道，“妍小姐好。”
    梦园的人都知道她跟文琴之间的关系，对她十分客气，妍媸没有放在心上，同样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然而，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个小厮极快速的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随后大步离开了。
    妍媸没有去看手心里攥着的纸条究竟写了什么。
    到了客厅，妍媸跟文琴打过招呼便借口去了洗手间，到了洗手间之后，她才摊开紧紧攥着的掌心，纸条被抓的皱成一团，字迹清晰可见。
    “妍小姐，金陵一别后北平局势天翻地覆，帮内明争暗斗，风云诡谲，农不得不暂离北平，以图后计。今时机已到，已秘回北平，无奈身份之故，难以施展手脚，故不得不求助故人。往妍小姐看在昔日情分，与农一叙，为保你我安全，切勿将行踪透露他人，切记切记……”
    后面附了一个地址，是三号码头仓库，最后署了林立农的名字。
    妍媸握着手里的纸条，默默的咬住了下唇——梦园鱼龙混杂，北平城的三教九流常有出入，林立农虽然离开了北平，但在洪帮三当家的位置坐了多年，有一帮亲信替他卖命不足为奇。
    若这纸条真的是林立农的，她当然乐意去跟他一叙，毕竟林立农帮过她许多，上一次在金陵，他不远千里做项伯，才让她能当众解开余栩扇的真面目，更不要说，是他一手促成她跟舅舅舅妈相认。
    关键是，她跟林立农罕有书信往来，她不认识他的字，根本确定不了。
    万一巴巴的跑过去，结果是别人设的圈套，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沉吟了片刻，妍媸回到客厅，文琴正在泡茶，清幽的茶香在室内弥漫，旁边小几上的香炉里飘着袅袅的雾气——不同于一般木质基调的香味，竟是一股奇异的墨香。
    妍媸不由得感叹一句，“这个味道好特别啊，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是大哥新配的吗？”
    一面说一面走过去，凑在香炉上方仔细闻了闻，那股带着浓浓墨汁的味道冲进鼻窍，妍媸顿觉大脑一片清明，就像小时候在妍豪浩的书房，看着他挥毫泼墨时的味道。
    那是妍媸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温情瞬间，如今已然淡忘的差不多了。若是母亲的死跟他有关系，他们父女之间此生的缘分算是走到了尽头。
    “是你大哥前两天刚配的，我闻着也没什么特别的。”说话间，文琴已经斟好了茶，招呼妍媸过去，“过来喝茶。”
    妍媸围在香炉前拔不动腿，“怎么会不特别，大部分的香方都是木质香味为基础，以檀香沉香为底，大哥刚配的这个闻不出一点木香的基调。”
    文琴一笑，“你们两个说起香料都是头头是道，他今天去和园了，等他回来我让他把方子写给你。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一点擦伤，已经好了。”妍媸一面说一面走到座位前坐下，端起面前精致的茶杯嗅了嗅，她没有喝，晃了两下后看向文琴，“文琴姐是不是跟林立农颇有交情？”
    “算是有几分交情吧。”文琴抿了一口茶，“我刚开梦园时受过他不少帮助，后来梦园做大，自然投桃报李，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妍媸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继续道，“你跟林立农可有书信往来？”
    文琴迟疑了下，“自然是有。”
    “能给我看看吗？”
    文琴放下杯子，疑惑看着妍媸，“你要他的书信做什么？”
    “我想证明一些事情。”妍媸避重就轻，转念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或许会让文琴为难，林立农是帮会的当家人，文琴是做消息往来生意的，她们之间的书信往来，估计大部分是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
    于是妍媸又道，“我只想看看他的笔迹，如果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就算了。”
    “没关系，你等着。”文琴一面说一面起身上了楼。
    再下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两个黄色的信封，“记得我跟你说过，林立农有位姨太太是从梦园出去的，这是当年他跟我要人时写给我的信。”
    妍媸当然记得，程为安就是因为这件事，一直看不上林立农，跟她说过好几次，让她离他远一点。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林立农赤手空拳打拼到洪帮三当家的位置，也算是个人物了，没想到他也有为了女人不折手断的时候。
    妍媸接过信来仔细看了看，忽略信中林立农的软硬兼施，单从笔迹看，跟她刚才收到的纸条出自一个人的手。
    也就是说，林立农确实有事需要她帮忙。
    纸条里约的时间是明天傍晚，妍媸决定去一趟三号码头。
    当天晚上，阮无城没有回冯宅，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妍媸让她早点休息，不要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