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那个人。
当初他的小妾跟别人私奔的时候,阮无城还曾借着这件事敲打过她,当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跟妍涵诺扯上关系。
具体是怎么回事,妍媸决定让容叔派人去打听打听,总不好一直麻烦林立农。
吃过午饭之后,阮无城跟焦子尧一起走了,已经进了五月,正午的风带着一阵热浪,同时把花园里的香气吹过来,妍媸准备去花园里散散步,修一下刚才没有修完的花圃,走到门房的位置,听到容叔正跟江福清说话。
在苏州时,江福清想参军,江叔开口相求,程为安便让他跟着阮无城,如今他已经是阮无城的心腹之一了,常在办公厅跟冯公馆之间来回跑。
妍媸许久没有见他,正准备过去跟他说几句话,这是她听到容叔的声音:“你待会儿把这些药材和补品送到别馆去,让夏小姐好好休息,就说先生忙,有空会去看她的。”
别馆住的不是五姨太吗?怎么又成了夏小姐?
还让他们去送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心不由地沉了沉,妍媸竖起耳朵仔细听。
江福清到底是程家的人,第一时间想到妍媸,问了一句,“那太太那里……”
容叔语气微凛,“少爷再三叮嘱,此事万万不可让太太知道,否则拿我们是问!你直接送过去,在太太面前一个字都不要提起!”
在她面前,一个字都不要提起,是阮无城有了别的女人了吗?
妍媸突然觉得一颗心从头凉到脚。
等江福清准备离开的时候,妍媸拦住了他,估计是做贼心虚的缘故,江福清根本不敢看妍媸的眼睛,嗫嚅的叫了一声太太。
“你是江叔的儿子,江叔是舅舅跟我母亲的救命恩人,用不着这么客气。”妍媸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那几个盒子她认得,是库房里的药材,还有一些别人送的首饰,她觉得太艳,便让白姨收到库房去了,没想到,如今却要被送到另外一个女人那里。
“东西要送到哪里去?”
江福清有点慌,“小姐,小姐您别……”
“别为难你是吗?”妍媸走进两步,沉着嗓子,“你若不说,我便让大哥把你送回苏州老家去,让江叔好好管教你,你再也别想踏出苏州一步。”
江福清好不容易离开苏州,又进了北洋军,正准备大展拳脚,要是这个时候被送回苏州,以后父母断然不会再让他出来。
江福清一慌,便什么都说了。
他要去的是阮家的别馆。
不过此别管非彼别馆,不是五姨太住的那一栋,是阮无城另外买的一处院子,三进三出的中式庭院。而院子里住着的,是阮无城从津城带回来的女人,叫夏莲。
江福清没有跟阮无城一起去津城,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并不知道,只是听阮无城身边的人说,这个夏莲以后就是阮无城的二姨太了。
二姨太……
仿佛有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响,妍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伸出扶住车门,才勉强让自己站稳。
“小姐,您没事吧?”江福清吓坏了,他觉得自己说的这些闯了大祸。
“没事,我很好,今天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跟我说那些话,记住这一点,好了,你去忙吧。”妍媸冲他摆手,然后跌跌撞撞的往大厅的方向走。
她已经不知道此时此刻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了,一阵一阵的炖疼过去,剩下的就是麻木。
难怪她觉得阮无城不对劲,甚至连焦子尧也不对劲,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把她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昨晚他还信誓旦旦的说只有她自己,不会有别人,才一个晚上,一切就被打破了!而她当时居然还深信不疑!
她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却还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真是可笑!
这太可笑了!
心中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疼,胸口的气霎时堵的更加厉害,全身血液更是蹭蹭蹭的往脑门上窜。
呆呆的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响了,是梦园的电话,文琴让她过去,说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她。
对她而言,还能有什么消息比阮无城有了二姨太更重要?
这是她自找的!
她不该放纵自己让自己爱上他的,若是不爱,她就不会这么痛苦,若是不爱,她就可以潇洒的离开他,去金陵,斩断前尘,从新开始。
而现在,她被纠缠在北平,进不去,退不了。
脸上微痒,妍媸抬手抹了一把,竟是一脸的泪。
稳了一下心神,她还是去了一梦园,文琴正忙着招呼客人,妍媸便要了两杯酒,是俄罗斯进口的伏特加,烈性十足。
文琴连忙阻止,“别喝这个,太烈,小心喝醉。”
妍媸猛的灌了一口,“酒就是要喝烈的才好啊,对了,你叫我过来,有什么重要消息?”
“阮督军有个女儿你知道吧?”文琴问。
妍媸又灌了一口酒,点了点头。
阮督军确实有个女儿,跟阮无晏一母同胞,是督军夫人亲生的,只不过她在欧洲留学,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妍媸从没见过她。
“她回来了,听说带了未婚夫回来,是金陵段家的大公子。”文琴开口道。
金陵段家是总统最早的追随者,地位非比寻常,段家人大多经商,极少有人从政,最近两年不知怎么的,出了个空军司令,很得总统的信任。
但,此时此刻,她没有一点心思管别人的事情,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阮无城在另一个女人床上的样子。
见她失魂落魄,文琴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你忙你的吧,我就想安静一会儿,放心我没事。”妍媸对文琴笑了笑。
这时有重要的客人来了,文琴只好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黄昏时分,冷霖沛到了梦园,他跟人约在这里谈事情,进门后习惯性的环视一圈,于是,他看到了在大厅里端着酒杯狂灌酒的妍媸,她已经半醉,对着玻璃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冷霖沛皱了皱眉,他从来没有见过妍媸这样的神情。
看到她那副样子,冷霖沛原本因为阮无城怨她的心软了软,迈步过去,关切的说了句,“小媸,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
妍媸晃着脑袋看他,好半天,她才开清楚对面的人是冷霖沛,朝他身后看了看,只有他自己,随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当然是因为高兴啊。”
冷霖沛夺过她手里的酒杯,“你也就是骗骗别人,我难道还不了解你?是不是阮无城对你不好?”
“好啊,怎么会不好?”妍媸打着酒嗝,“他对我可好了,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当初失约,我就不会遇见他,对,应该谢谢你,来,我敬你一杯……”
冷霖沛原本打定主意,如果她说不好,自己就好好嘲讽她一番,结果她说好,样子又不像真的好,不由自主的想到从前,每次她心情不好,也是这副嘴硬到底的样子。
冷霖沛心软了,后悔了,他一直想,如果上天能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自己一定会跟她同生共死,可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他当时的放手,将她彻底推向了阮无城。
“你醉了,别喝了。”冷霖沛夺过她的酒杯,眸色浓了些,他道,“小媸,是我最不起你,这一点,我承认。”
“对不起?”妍媸似乎听到笑话,神经质的大笑,“对不起有什么用?能让时光倒流吗?能让我回到从前吗?”
回到从前。
冷霖沛心里一动,他猛的抓住妍媸的手臂,急切道,“可以的,我们还有机会回到从前的。你离开阮无城,回到我身边,我们还会跟以前一样。小媸,我现在能够保护你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类似的话,阮无城好像也说过。
他说,有我在,不要怕。
或者说,一切有我,我会好好保护你。
他还说,他永远只有她一个女人。
可是,结果又如何呢?
妍媸倏地冷笑起来,用力挣脱冷霖沛,他道,“你保护我?你拿什么保护我?就凭你参谋长的位置吗?你真的以为你做了阮无晏的心腹,就能撼动阮无城?冷霖沛,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冷霖沛面色倏然沉下来,带着深深的挫败。
妍媸说的没有错,即便他做了阮无晏的心腹,依旧不是阮无城的对手,他难以撼动这位在军中威望颇高,交游广阔的少帅,可是,他不甘!
所以,他用尽全力精心给阮无城织了一张大网,这一局,他赢也是输,输也是输,就看他如何选择。等到那时,他跟妍媸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他可以接受妍媸的一切,只想要一个跟她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个机会,就快来了……
他一定会让妍媸知道,谁是最爱她的,谁是对她最好的!
酒意一阵一阵袭上头,妍媸觉得脑子渐渐发晕,“冷参谋长,慢慢玩,我先走了……”
她要去隔壁那栋小楼里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她心里很压抑,无处发泄,焦雅怀着孕,她不能跟她说,她只能全部闷在心里。
她想好好的哭一场。
冷霖沛抓着她不放,妍媸用力挣,冷霖沛更加怕她摔倒,只得沉声道,“你这副样子如何走,我送你上去就会放开你,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
妍媸拒绝他的好意,转身便走。
冷霖沛始终跟在她身后。
上楼时妍媸一个踉跄,冷霖沛扶了她一把。
进了二楼走廊,妍媸欲甩开他的手,她现在昏的很,并不想过多纠缠,哪知冷霖沛言而无信,不但不放她,反而欲欺身上前。
妍媸怒极,忍着眼泪一字一顿道,“既然当初放开了我,现在何必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冷霖沛,你能不能像个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我?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出现,带给我的都是麻烦,都是痛苦,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冷霖沛,情出自愿,事过无悔,你若继续纠缠我,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妍媸扬手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
冷霖沛怔了下,眸中泛着不可置信的光。
妍媸说,他的每一次出现对她来说都是麻烦和痛苦,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这么想?
他爱她啊!
就在冷霖沛试图抱住妍媸的时候,一记昕长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处。妍媸凝目望去,那是一双幽深的不见底的眸子,带着复杂难辨的情绪,遥遥望过来。
是阮无城。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来了!
若是平时,她跟冷霖沛如此纠缠不清,必然会向阮无城好好解释一番,可是现在,她没有心情,更不愿意解释!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妍媸推开冷霖沛,跌跌撞撞的进了梦园的房间,之前她诈死被人跟踪的时候,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的房间,文琴还给她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