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什么事值得他这幅样子？
    他不想说的事情，再问也是白问，焦子尧深知这一点，叫住阮无城，郑重道，“我们是兄弟，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挺你。”
    阮无城未置可否，脚步未停。
    焦家的办公楼是一座三层的小洋楼，十分气派，进了大门迎面是假山喷泉，接着不算大的小花园，花园后面才是办公的地方。焦家所有的生意都要汇聚到这座办公楼里，这个时间正是上班时间，各家管事的来去匆匆。
    出了办公楼，焦子尧跟阮无城并排一路往停在花园侧的汽车旁走，就在这时，大楼右侧有个穿着长衫带着礼帽的男人叫了一声“三少帅……”
    阮无城抬眸，眼波微闪，他不认识这个人。
    “好久不见了三少帅。”那个人笑着，一步步朝阮无城跟焦子尧走过去。
    走到距离两人十米左右的位置上时，那个人手腕翻转，接着，一把黑色的枪从袖口掉出来，落在他的掌心里。
    即便是喝了酒，阮无城的反应速度也是极快，他大喝一声“小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了焦子尧一把，同时自己倒下身体，与地面平行。
    子弹从他刚才站着的位置飘过去。
    那人反应也很快，立刻朝阮无城的方向开枪，阮无城一个躲闪不及，手臂被子弹穿过。
    好在办公楼里有人有枪，阮无城的手下跟焦子尧的人很快聚拢过来，那人见大势已去，躲闪着朝花园右侧深处跑去。
    “去追，要活的。”阮无城寒声吩咐。
    手下连忙带着一队人匆匆去了。
    “你们也去，无论如何给我把人抓住。”焦子尧对自己的人挥手。
    等人走了，焦子尧大步查看阮无城的伤势，贯穿伤，还好没伤到要害。
    回到办公室，焦子尧立刻去拿电话。
    “干什么？”阮无城蹙眉问。
    “打电话叫医生啊！”焦子尧道。
    他的伤口必须得消毒缝合，防止感染，早知道有这一遭等着他们，就不让章医生走了。
    但阮无城阻止了他，“你办公室没药箱？”
    “有，当然有，但你这伤……”焦子尧担忧的看了一眼他被鲜血染头的西装外套，外套是黑色的，看不大出来，但他的脸色很白。
    阮无城从他手里接过电话挂断，“拿个药箱来简单处理一下，别惊动医生。”
    “那怎么行！”焦子尧拔高声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身体重要，这事你听我的，先把伤口处理好了再说。”
    手臂一阵剧痛，阮无城用力咬牙，他没再说什么。
    ……
    得到阮无城被暗杀消息的时候，妍媸整个人都是懵的，空的，那个瞬间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耳边响起的是枪声，激烈的枪声。
    她甚至都没仔细追问阮无城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对方的嘴一翕一合。
    “太……太太？”容叔试探着唤了她一声，来拿换洗衣服的人还在那里等着回复，少爷派人带话，让他带着人去焦少爷那里。
    妍媸回过神，“好……好，你等一下我……我这就去拿。”
    说罢妍媸连忙转身上楼。
    走出两步，她的身体突然又顿住，回过头来道，“备车，我要到公司去。”
    “少爷特地嘱咐说让您这两天都不要出门。”容叔连忙弯身提醒，暗杀少爷的人还没捉到，肯定是冲着冯公馆的人来的，要是路上太太出个什么意外，他们的小命也都保不住了。
    “别罗嗦了！”妍媸厉声道，“多带人多带枪！”
    阮无城受伤，她怎么可能安心的呆在家里不出门？据说暗杀的地点是在焦子尧的办公大楼楼下，那地方一般人进不去，她不去一趟，实在不能安心。
    半个小时后，妍媸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纺织公司办公大楼的会客厅里，来不及跟焦子尧打招呼，她直奔到阮无城身边。
    伤口已经包扎过了，血也止住了，只是原本纯白的衬衣上上布满了鲜红的血渍。
    大颗大颗的眼泪蓦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隔着一片水雾她看着阮无城，阮无城也正看着她，“我没事的，擦破点皮。不是说过不让你出门吗，你又跑出来？特殊时期，小心为好。”
    “我……”妍媸开口，哽咽的厉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焦子尧看到这一幕也倍感难过，叹了口气道，“无城，先去把衣服换下来吧。”
    “好。”阮无城说了声好，带着妍媸去了办公室。
    扣上最后一颗衬衫的扣子，妍媸把头抵在他的胸膛之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这一枪是打在胳膊上，要是再偏一些呢？
    她不敢想。
    “这点伤口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阮无城轻拍一下她的后背，温言安慰道。
    “我不走……”我妍媸摇头，好半天才止住眼泪，只是眼眶仍旧红着，“我要陪着你，你不能有事，无城，我不要你有事。”
    她的眼泪，让阮无城的心软到极致。
    这样为他流泪的妍媸，难道会不爱他吗？阮无城在心里问自己。
    那么，她究竟为什么不肯生孩子呢？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她说出来，他就一定会原谅她的。只是，这个时候，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候。
    阮无城抬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语声温柔，“别担心小媸，今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我不会有事的。以后出门我一定多带人手，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好了，你先回家，事情还没完，我晚点回去陪你，好吗？”
    妍媸不想走，可阮无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容叔带着所有的兄弟去搜人了，待会儿他跟焦子尧还要一个一个逐一审讯今日出现在这座大楼里的人，门房有人值守，那个人却能轻易混进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焦子尧身边出了内奸。
    “你觉得内奸是出在焦子尧身边吗？”妍媸问。
    阮无城微怔。
    妍媸望着他的眼睛，继续道，“你今天到焦子尧这里来，是临时起意，还是早已经做了安排？”
    阮无城轻轻蹙眉，很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算是临时起意，之前没有跟别人说过。”
    “如果你是临时起意，焦子尧身边的人就不会知道你今天来，这里有门房值守，不是那么轻易进来的，就算他的人通知了杀手，他们不知道你何时离开，也不敢贸然行事。”
    阮无城眼眸一凛。
    妍媸屏住呼吸，“如果这个内奸是你身边的人，会比较解释的通。他应该跟了你一段时间，对你比较了解，在你准备到焦子尧这里来的时候，他就通知了杀手，剩下的时间，足够杀手混进来了。”
    妍媸分析的有理有据，阮无城本就苍白的脸色倏地黯然了几分，在妍媸说那个人对他比较了解的时候，阮无城心里就大概有了方向。
    之前焦子尧跟他说，家里必须得小心，别让别人钻了空子，他还不以为意，现在这么一看，倒是他大意了。只是不知道，是他低估了那帮人的心思，还是他高估了身边人的忠诚。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阮无城抚了抚妍媸的头发，“接下来的事我处理，你先回家，回家之后把家里所有的佣人连夜筛查一遍，有可疑的尽快处理。”
    妍媸点头，“好，我等你回去。”
    阮无城眸波微闪，将妍媸拉近怀里，用力抱了抱。
    他应该相信她，阮无城默默的想。
    办公楼的大厅一片肃穆，所有人都被聚在一起，焦子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阮无城，妍媸下楼，同他打过招呼之后上了车。
    回程路到一半，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砸下来，已经黄昏了，北平城亮起霓虹，灯火葳蕤，丝毫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的影响，可妍媸的心境却像一瞬间老了十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君觅封侯。
    有时候，她希望阮无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就像在苏州时，平平淡淡的相守，在江南山水之间生活，不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那该有多幸福。可是有时候她又会想，如果他真的是个普通的贩夫走卒，她会爱上他吗？
    这个问题，恐怕永远不会有答案。
    晚上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让人心烦。
    回到冯公馆，妍媸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白姨把所有的佣人召集到一起。她让每个人把自己最近做的事情，在冯公馆的出入情况全部写下来。
    “你们做的每一件事，见的每一个人我都会派人去问，去核查，若是发现有作假的，立刻送到西城监狱里去交给少帅处理，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们，所以，务必说实话！”妍媸加重最后五个字，让白姨给她们纸和笔。
    连白姨也未能逃脱。
    对她妍媸还是比较信任的，她是照顾阮无城长大的人，正常不会做出背叛阮无城的事情来，但冯公馆的许多琐事都是白姨和容叔处理，万一被人利用了呢？
    把冯公馆这个大后方收住，一举一动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起码能避免腹背受敌，现在她能为阮无城做的，也只有这么一件事而已。
    阮无城当晚没有回来，妍媸打过电话，他还在焦子尧那边。
    内奸已经抓到了，是阮无城的司机，一个叫阿祥的人，他是容叔到北平之后招进冯公馆的，当时妍媸还在帅府，只能偶尔到冯公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