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由于他看上去忠厚老实，而且任劳任怨，这样的人，最能博得别人的好感，容叔对他还算信任，所以阮无城出门时安排的司机，常常会叫他。
    办公大楼的大厅里，阮无城坐在沙发正中间，修长的双腿交叠。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跪在厅中的阿祥，视线凌厉如同凌迟一般投射在阿祥的身上。
    阿祥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就已经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又慌张，又恐惧。
    焦子尧则把手插在口袋里，绕着他来来回回的走了两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你知道你应该说什么吧？”
    “小的……小的……”阿祥的冷汗滴滴答答的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但下一刻，焦子尧就打破了他的侥幸，“你最好不要给我编故事，也别给我说那些我不爱听的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这些话，我这个人，没什么同情心，最不爱听别人说这个。你要是识相的，就说实话，否则的话……”
    焦子尧冲他笑了笑，阿祥觉得毛骨悚然，“焦少爷，小的……小的确实不知道……不知道犯了……”
    “不知道是吗？那好，容叔，给林三当家打个电话，告诉他，你们少爷这里有个吃里扒外的混账需要处理，让他派两个人过来。”焦子尧对容叔笑着说。
    阿祥一听林三当家，更加慌乱。
    洪帮的人，只要给钱，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都干，若是他们出手，怕是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不知道被丢到哪一个野山头喂野狗了！
    “少帅，饶了小的，求您饶了小的！”阿祥对阮无城磕头道。
    阮无城并不太想说话，今天他经历了两件事，一件是妍媸背着他偷偷喝避孕的汤药，另一件是自己挨了一枪，这两件事让他情绪很差。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阮无城点上一颗烟，吐出一个眼圈后才继续说，“究竟是谁想要我的命，你若不说，我就只当是你了。”
    “不是小的……不是小的……”阿祥惊慌失措，“是……是……督军府的……督军府的一个参谋长，他给我钱，让我……让我把少帅的行踪告诉他……”
    原来是冷霖沛！
    他还真是闲不住，主意打到他身边来了。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了阮无晏，还是为了妍媸呢？
    想起妍媸跟他的过去，阮无城心里一阵不舒服。他疲惫的挥挥手，对容叔道，“带下去吧。”
    “少帅饶了小的，求少帅饶了笑的……”阿祥求着，声音越来越远。
    焦子尧挥退客厅里的人，担忧的看了看阮无城的伤口，“没事吧？”
    阮无城摆手，焦子尧又道，“就这么让他死了？要是能留着他，当个鱼饵也不错，就这么处置未免太便宜他了。”
    “不必。”阮无城的视线倏地悠长起来，他看着焦子尧，重重道，“我跟冷霖沛之间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用不到这些小打小闹。”
    ……
    阮无城第二天晚上才回家，雨没有停，妍媸没有出门，在家发了一天的呆，晚上跟焦雅通了电话，了解了一些她的状况后便在客厅里等阮无城。
    天色已晚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厨房里炖着虫草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不知不觉，妍媸睡着了，听到院子里响起汽车的声音才猛然惊醒。
    她先跑去厨房看了一眼，随后才拿了把伞跑出去。
    阮无城不知何时换了军装，依旧是气宇轩昂，只是眉目之间似乎凝着淡淡的失落和疲倦。
    妍媸只当他是累了，撑着伞过去，他拧了拧眉头，“下着雨跑出来做什么？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
    “我在等你。”妍媸说，语气很轻，但坚定有力。
    他似乎怔了一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回到房间，阮无城在沙发上坐定，妍媸已经去了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弥漫着浓浓的香气，就像小时候，过年时节，煮了肉的香气。
    薄胎瓷白小碗推到他面前，妍媸道：“小火煮了一个下午，趁热喝暖暖胃。”
    阮无城扬唇笑了笑，“吃过晚饭了，跟林立农一起吃的。”
    “我知道啊。”妍媸眨眼，今天他打电话跟她说过要跟林立农一起吃晚饭，“你当药喝，口感比药好的多吧。”
    “好。”阮无城没再推辞。
    喝完以后确实觉得胃里舒服不少，重重靠在沙发上，从胸腔里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几乎是一个晚上没睡，现在乏的很。
    妍媸起身按摩他的太阳穴，动作舒缓有力，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消解，身体逐渐放松，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叹息，轻轻道，“小媸，有你在身边真好……”
    “你是不是晚上都没睡？”妍媸一面轻轻发力，一面垂头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好在内奸已经抓到了，快上楼去睡一会儿吧，家里人我已经筛查过一遍，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以后我们多加小心就是了。”
    “好。”阮无城睁开眼睛，眸中泛出一丝温柔的光，“今日我去过督军府了，我父亲准备把我们的婚期提到日程上，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你了。只是，我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跟我结了婚，要面对的情况比现在复杂的多，你会怕吗？会后悔吗？”
    妍媸停住动作。
    “怕没有用，别人不会因为我害怕就不来找我麻烦，有害怕的时间，还不如想想对策。至于后悔……”妍媸低头望着他，“现在后悔也晚了吧……”
    听闻这话，阮无城莫名叹了口气。
    “你……好端端叹气干什么？”妍媸问。
    阮无城抬手抓住妍媸的手放在心口，眼睛却是直直望着她的，“妍媸，答应我，永远不要背叛我，永远不要离开我，若是你不在我身边，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妍媸忽然想起什么，咬了咬唇，她问了一句，“那你呢？你会背叛我，离开我吗？”
    “不会。”阮无城眸中一片坚定，他将妍媸抱进怀里，紧紧的箍在胸前，似乎想把她这个人完全的嵌进身体里一般。
    两人静默抱了一会儿，阮无城抚了抚妍媸的头发，“去睡吧，嗯？”
    许是话题太过沉重，这个晚上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默默的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度，就在妍媸快要睡着的时候，阮无城搂着她的手臂突然紧了紧，声音低沉，“凡是讲究一个心甘情愿，我从不强求，感情更是，只有对你，我用了自己最不想用的手段，自然也没奢望过能跟你之间有什么善终，还好……”
    “还好我爱的是你。”妍媸抱紧他道。
    “对。”他侧身，在她额头一吻。
    长夜很快过去，风过去，雨也过去，太阳终究会出来……
    由于受伤，阮无城推掉大部分公务在家修养，经过那样惊魂的一幕，妍媸开始着手整顿冯公馆，虽然暂时没有内奸，但人都是有欲望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被欲望蒙蔽眼睛。
    别人在背叛你的时候，是不会告诉你的。
    阮无城是个对背叛零容忍的人，那个阿祥至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妍媸虽然没有问，但也猜得到，估计是被处决了。
    这次要对阮无城动手的人，是冷霖沛派来的，这一点让妍媸很气愤。
    冷霖沛这次回到北平之后，将妍媸对他仅有的那一丝回忆消磨殆尽，他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是阮无晏的刽子手。
    他既然要杀阮无城，那么从此之后，他们就是敌人了！
    “我大哥在梦园，我要去见见他，你记得把药吃了。”午饭之后，妍媸一面去拿自己的手包一面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阮无城说道。
    他难得这么清闲，已经在家呆了好几天，妍媸已经推了文琴的几次邀请，这一次的电话是程为安亲自打的，他说他要回金陵，妍媸要是再不见他就见不着了。
    妍媸这才答应去的。
    阮无城“嗯”了一声，视线仍旧停留在报纸上，最近报纸上大肆宣言南方国土统一带来的好处，也有人揣测北平和东北的统一进度。
    “那我走啦。”妍媸说，准备从阮无城身边过去。
    阮无城长臂一揽，直接搂住妍媸的腰，他看着她，不悦道，“我还是个伤员，你就这么把我丢在家里？”
    “我也不想的。”妍媸无奈，“我大哥就要离开北平了，这次回来我还没见过他呢，还有问题要问他。”
    “有问题你也可以问我。”阮无城说。
    妍媸看他一眼，“你哪懂那些东西……”
    阮无城有种被轻视的感觉，停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惹得妍媸要躲，但阮无城伤口还没好，妍媸不敢太用力，象征性的挣扎着道，“之前在金陵，他书房里有一套做实验用的东西，可以提取花的香味，我……我就想问问都是些什么东西……”
    “提取花香？”阮无城一挑眉头，“不就是蒸馏用的工具。”
    “对对对！就是那个！”妍媸一脸惊喜的看他，“你见过？”
    阮无城瞥她一眼，“何止，我用过的比那个复杂的多。”
    “真的？”
    “我骗过你？”阮无城重重捏她一下，“现在可以留下来陪我了吗？”
    “额……那我也得去见他一面，又不是别人，那是我大哥，你能不能别……”妍媸想说，能不能不要这么粘人，但她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