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媸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梦里有爆炸的汽车,绿荷被炸断的四肢,还有熊熊的火,焦雅被困在那场火里,隔着一扇玻璃对她哀嚎,妍媸听不到,但是看得出口型,焦雅说的是:“妍媸,救我……”
她几次想要冲进去,却被无形的力量隔在外面,她又心急又伤心,最后控制不住的哭出声。
然后她便醒了。
已是天光大亮,阳光透过没拉好的窗帘照进来,妍媸恍惚了一瞬。
旋即,她想起昨天,那场噩梦般的爆炸,还有已经死了的绿荷,以及她目前处境。阮无城跟她说过的,她以后都不用再回帅府去了。
十七姨太已经死在了爆炸之中。
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位置,不出意料的,她看到了阮无城,他还在睡着,身上的衣服没有脱,即便是在睡眠中,眉头也是紧紧锁着,被子只搭了一个角,大部分都盖在她这边。
他睡的很沉,想必昨晚为了那场爆炸没怎么合眼。
妍媸有片刻的失神,一颗心没由来的一软。
随后她拉起半边棉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尽管动作很轻,仍旧惊醒了阮无城,他晃了一下神,然后抓住妍媸的手窝进自己手心里,温声问,“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妍媸说。
比起绿荷白白葬送的一条命,她不过是被弹片划伤了几个小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们下楼吃饭。”话虽如此,阮无城却没动,眼睛牢牢看着妍媸。
每天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她,这个愿望现在成真了!
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用回帅府,而他也不用担心别人会对她不利,更不用担心余杭生什么时候想起她,她现在,是他的!
他支起上半身,凑近妍媸想要吻她,妍媸偏头避开了。
对于阮无城,妍媸心里是矛盾的。
一方面,她知道自己应该感谢他,不管他做过多少强迫她的事,都不曾真正的伤害过她。另一方面,妍媸心里是抗拒的,她进了这宅子,以后靠他生活,这种关系,便不在对等。
之前她在帅府,她还有选择的权利,可是现在,她没得选了。
而且绿荷尸骨未寒,比起阮无城的亲密,她更加关心这场爆炸的始末,昨晚她一心沉在绿荷遇难的情绪里,没有缓过来。
“林府的车为什么会爆炸?”
妍媸问,阮无城却没正面回答,而是说让妍媸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他。
“我说过了我没事。”妍媸情绪激动,声调拔的很高,“有人想要我的命,难道我还不能知道凶手是谁吗?如果不是林立农,焦雅现在也死了!”
从小到大妍媸都没有什么朋友,焦雅是第一个跟她投缘的朋友,妍媸十分珍惜这份友情,想到那场噩梦,她简直喘不上气。
阮无城面色微沉,良久,他道,“你当然能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查,不管是谁,敢动我的女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现在,下楼吃饭,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抱你下去?”
妍媸也觉察到自己情绪不对,咬了会儿嘴唇,慢腾腾的下了床。
她才不要被阮无城抱下去!
阮无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冯公馆里的一切都是早就备好的,衣柜里有妍媸的旗袍大衣和鞋子,妆台上有首饰和胭脂水粉,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洗漱过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餐厅已经摆了饭,两屉小笼包,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碗清甜的白果粥,很合妍媸的口味。
妍媸不由得又想起绿荷,在帅府时,她的饮食起居都是绿荷一应打理的,她很细致,人也贴心,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交给她办得事情,她也是极力的办好。
纵使她是阮无城的人,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妍媸已经对她足够信任。
那么好的绿荷,眼睁睁的在她面前被炸飞!
“怎么不吃?”注意到她走神,阮无城倏然问。
妍媸没说话,垂头去搅碗里的粥。
“吃过早饭我便回帅府,这段时间可能不会过来。”刚抿一口粥,阮无城突然说。
妍媸抬眸,“是因为爆炸的事情吗?”
这场爆炸牵扯到焦家,林家,还有帅府,不知道余杭生会如何处理,还有,阮无城说十七姨太的尸体已经送回帅府里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怀疑。
“你如果想我,可以让容叔联系我,白姨跟容叔他们跟随我多年,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们去做,只是……”阮无城顿了顿,继续道,“短时间内,暂时不要出门,懂吗?”
妍媸点了点头。
这北平城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不大,对帅府和妍家来说,她已经是一个死了的人了,万一被人遇上,说不定会带来无尽的麻烦。
“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阮无城盯着她的眼睛问。
妍媸想了一会儿,低声问,“我可以让焦雅来看我吗?”
“暂时不行。”阮无城直接道。
妍媸不禁有些失望,虽然她也知道,焦雅是应当避嫌的。她跟焦雅交好,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一次她遇难,焦雅怎么说也要伤心一阵子才算合情合理。
知道归知道,但妍媸仍旧觉得烦躁。
这座房子里,上上下下都是阮无城的人,她像是被监视的犯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睛里,这种感觉,让妍媸十分不舒服。
没有自己能够相信的人,她没办法做任何事,只能乖乖的,呆在这个牢笼一样的房子里,等着阮无城。
见她脸上情绪不定,阮无城又道,“如果你觉得闷,可以给她打电话。”
妍媸没再说话,闷着头吃东西。
早饭还没吃完,院子里便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立小跑着进了餐厅,他原本想说些什么,看到妍媸以后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礼貌而恭敬的叫了一声:“妍小姐。”
妍媸微微颔首。
阮无城放下筷子去了书房,回到餐桌前的时候,他的脸色不太好。
妍媸已经吃的差不多,正看着窗户外面被风吹的飘来荡去的叶子发呆,冯公馆院子很大,只是北方的冬天比较冷,显得比较荒凉。
“怎么了?”妍媸注意到阮无城的神色问了一句。
“我该走了。”阮无城把妍媸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他极其不舍的抚了抚她垂下来的头发,然后低头吻住她的唇,良久,他放开妍媸,“你在家里乖乖等着我。”
他说的是家,以后这里,就是他和妍媸的家。
阮无城一走便是三天,妍媸独自留在冯公馆里,白姨和容叔都对她很客气,一口一个妍小姐,有求必应。可越是这样,妍媸就越觉得寂寞,她会想绿荷,想焦雅,有时候,她甚至能想起帅府里的七姨太。
第四天的时候,妍媸给焦雅打了打电话。
听到妍媸的声音,焦雅很高兴,隔着电话,妍媸都能想象的到她兴奋的样子,“你怎么样?子尧说你那天受了伤,要不要紧?”
“只是有点擦伤,现在都结痂了。”妍媸努力控制着心里的激动。
焦雅这才放心,松了一口气,又愤愤道,“我一直想要去看你的!可是子尧说我现在不能去,昨天,他还逼着我去祭奠你……呸呸呸,是祭奠十七姨太!”
从焦雅的嘴里,妍媸知道余杭生厚葬了她,不过这种厚葬跟当初厚葬九姨太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死,只能草草了事。
焦子尧之所以逼着焦雅去,不过是想把戏做足罢了。
两个人说起那天的情形,焦雅忍不住叹气,“……只是了可惜了绿荷,好好的一个人……”
“要是我没有带她出来就好了。”妍媸不禁开始自责,这几天,她噩梦连连,总是会梦到那天的场景,“如果我不带她去听戏,她现在还是好好的,我还差一点连累你……”
“妍媸,你别这么说。”焦雅正色道,语气浓了几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运气这种事,谁能说的准,你不要太自责。”
“可这不是天灾人祸。”妍媸忍不住道。
“我知道。”焦雅沉默了一下,仿佛是在犹豫,半晌才又道,“我……问过子尧了,他说这件事很可能跟余栩扇脱不了关系。”
“余栩扇?”妍媸整个人愣住。
“往我车上放炸弹是洪帮的人做的,那天我们在梨园时林立农也在场,他不可能让他的人在他眼皮底下对我们怎么样,而且我们跟他无冤无仇,倒是余栩扇,听说她最近跟洪帮的二当家走的很近,好像还有一些特殊的关系,所以……”
后面的话焦雅没有说,妍媸却已经明白。
她在帅府这么长时间,跟余栩扇的交集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如果说一定有什么关联,那就是阮无城……
难道那个时候余栩扇就知道她跟阮无城的事,所以才有的这场爆炸?
记忆慢慢延展,妍媸不由想起五姨太带着余栩扇捉奸时的情形,再往前,她受焦雅邀请参加焦家的晚宴,余栩扇跟她一前一后到了北平饭店。
当时她被阮无城带去了休息室,她下楼的时候,确实看到余栩扇正跟洪帮的二当家一起跳舞,难道……
妍媸正想的出神,话筒里又传过焦雅的声音,“……对了妍媸,在梨园里,林立农跟你说了什么?跟爆炸的事情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