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焦雅。”离开六姨太的院子回到妍媸自己的地盘后，她由衷的看向焦雅。不仅仅因为她不问缘由的跑到帅府来帮她，更是为了章大夫。
    焦雅跟六姨太之间并无交集，她完全没有必要拿着焦家的面子做人情，妍媸知道，焦雅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为了她。
    虽然六姨太的滑胎跟妍媸没有关系，但到底是因为四姨太跟妍媸之间的不睦造成的，六姨太是被误伤的炮灰，若是章大夫能保住六姨太的孩子，这份情，六姨太会记在心里。
    她会感激妍媸，从而更加憎恨四姨太。
    “跟我你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焦雅不以为意的说，“上次你交给我的人被我弄丢了，你不也没怪我吗？”
    妍媸哭笑不得。
    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但礼尚往来也不是这么算的。冷霖沛的事情原本就跟焦雅没有关系，她肯出手，是帮妍媸的忙。再加上冷霖沛身份特殊，真的出了事情，会连累帮他的人，他能顺利脱险，是他的命，万一真的被捉住，那也是他的命。
    她没有理由怪焦雅。
    “太太，林太太，吃点水果吧。今天多亏林太太和焦少爷，要不然我们太太就危险了。”绿荷殷勤的端了一个果盘放在桌子上。
    焦少爷？焦雅的弟弟焦子尧，他也参与了这件事吗？
    似是看出了妍媸的疑惑，焦雅拿起一小块切好的水果放进嘴里后轻声道，“绿荷去找我的时候正巧子尧也在，他怕药铺的人不肯配合，带着人跟我一起去的。”
    “额……真是太麻烦你们了，你替我谢谢他。”
    “小事一桩，不用谢，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焦雅对这个弟弟十分不客气，顿了顿，又问妍媸，“倒是你，这几天找你喝茶逛街都没时间，就是在家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差不多吧。”妍媸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
    四姨太的算计她早有防备，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晚一些，帮着穆慈恩筹备阮无城跟余栩扇的婚事才是让她头疼的事情。
    “我觉得你应该少理这些糟心事，把时间用在我身上。”丁雅忽然换了一种口气，“过了年我可能会离开北平，你要是再不陪陪我，以后可就没机会了哦。”
    “离开北平？”妍媸不禁诧异，“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我先生可能调任金陵，他希望我跟他一起去赴任。”焦雅捻着插水果的签子道。
    “那……”消息来的太突然，妍媸一时之间无法消化，定定看着焦雅，“我……我以后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商人重利轻别离，妍家亲情淡薄，从小到大，妍媸都没有朋友，同一个父亲的姐妹，按理说应该是贴心的伙伴，可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她们之间关系淡薄，甚至比之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焦雅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她热情，随和，不拘小节，没有高门大小姐的嚣张跋扈，交朋友这种事情，也是要看缘分的，从见到焦雅的第一眼，妍媸就觉得跟她投缘。
    她从心里喜欢焦雅，可是现在她要走了。
    妍媸非常舍不得。
    “怎么会？我是去金陵，又不是去天涯海角，家人朋友都在北平，我肯定还会回来的啊。”焦雅说。
    “可是……”妍媸说了两个字，声音便微微哽了起来。
    继而红了眼眶。
    “哎呀……你别这样嘛，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哭哭啼啼那一套了，你这样会把我弄哭的。”焦雅忙去握妍媸的手。
    “一想到你走了，连个聊天喝茶的人都没有，有点难过。”妍媸拿起一小块苹果放进嘴里，用咀嚼抚平情绪，没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
    焦雅眼波闪了闪，突然凑近妍媸，压低声音，“一辈子那么长，难道你想在这个鬼地方待到老不成？闲的无聊跟那些女人一起斗来斗去？就算你愿意，阮无城也不会答应啊。等你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到时可以去看我，我们两个一起夜游秦淮河，江南评弹很好听，吴侬软语的，我们听听小曲儿，喝喝小酒，多惬意！”
    一番话，让妍媸心里充满向往。
    江南，是妍媸一直想去的地方，要是能像焦雅说的那样，人生该有多圆满。
    她的母亲是江南人，妍媸记得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时哼的曲子，格外柔婉绵长。冷霖沛也说，会带她去江南，重新开始。
    可是，她真的去的了江南吗？
    冷霖沛现在下落不明，她前脚离开了帅府，后脚便住会住进阮无城的金屋，那样一个霸道专横的男人，会给她自由吗？
    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直到焦雅走了，妍媸还在分别的情绪里抽不出身，再过不久，妍枝雅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她也要离开北平了，她选定的目的地是海城，距离金陵特别近，有长长的海滩，码头里停着巨大的西洋货轮，有漂亮的电影明星。
    在妍媸眼里，她们奔赴的都是自由。
    晚饭时，妍媸收到消息，那位章大夫果然医术了得，六姨太的孩子保住了。
    但是如何处置四姨太，却不得而知。
    余杭生极为看中子嗣，六姨太这一胎又是近几年来唯一的一个孩子，寄予的希望自是不必多说，四姨太这一招一石二鸟，既除了六姨太的孩子，又能嫁祸给妍媸，实在恶毒至极，穆慈恩绝不会偏袒她的。
    只是最终怎么处置，还是要看余杭生。
    妍媸觉得，对四姨太，余杭生多半不会手下留情，想想九姨太的下场就知道了，在他眼里，女人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
    “依我看，杀了她都算便宜的！”绿荷一面伺候妍媸洗嗽一面愤愤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太太，若大帅还要留着她，难以服众！这次若不是我们恰好撞见她身边的人去药铺，今日害六姨太滑胎的罪名怕是要落在太太身上了！”
    妍媸也隐隐觉得后怕，“是啊，她可是连妍涵诺都收买了，在外人眼里，妍涵诺的话比秋桃可信多了。”
    说起秋桃，绿荷沉默了一下，片刻后试探道，“太太打算如何处置秋桃？”
    妍媸想都没想，“打发她去做杂役，以后不许踏进我的院子一步。”
    “可是秋桃卖主求荣……”绿荷不甘道，“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据说四姨太只给了她二十个大洋她便反水了，做下人的，忠心最要紧，为了二十块，秋桃便把她最要紧的东西丢开了，单凭这一点，她的死有余辜！
    妍媸本身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留她一命，或者饶她一命，全在她一念之间，只是，这些日子，她总会想起妍枝雅。
    当时，让那些记者去市长府煽风点火是她突如其来的想法，没有过脑子，可是那件事带来的后果却是严重到超出她的想象。
    先是孟梓里指使海关总署的人扣留妍家的货物，接着是孟梓里利用妍枝雅的美貌去军阵高官的床上套取消息。
    这些，都是由于她的一时冲动，所以，以后行事，她必须慎而重之，否则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秋桃是穆慈恩给她的丫头，她若图一时的痛快要了她的命，却不知穆慈恩会怎么想，眼下已经举步维艰，她绝不能再树敌了。
    再次听到四姨太的消息是两日后。
    六姨太身体好转，去穆慈恩房里请安过后，几房姨太太相约去看她。
    妍媸跟七姨太一道去，路上，七姨太捅了捅她的胳膊肘，“十七，你听说了吗？”
    她这话问的前言不搭后语，妍媸一头雾水，“听说……什么啊？”
    “四姨太啊。”七姨太扯起八卦格外兴奋，见妍媸一脸茫然又有点诧异，“怎么你不知道啊？四姨太被逐出帅府了，是大帅亲自发落的！”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余杭生不会明目张胆的对女人动手，这么做，既解决了四姨太，也全了帅府的颜面。
    七姨太又道，“听说大帅冲二太太发了火，责怪二太太管家不利，准备让五姨太帮着一起管家。”
    “五姐？她不是一直病着吗？”妍媸疑惑道。
    上回五姨太用冷霖沛要挟她，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没了动静，听说是病了，最近帅府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都没有楼面，怎么余杭生突然想起让她管家了？
    七姨太甩甩帕子，“病不病的，谁知道呢？在这府里啊，要么抓住男人的心，要么抓住钱和权，依我看啊，抓住钱和权容易的多。”
    七姨太这话说的在理，妍媸附和几句便到了六姨太的院子。
    她仍在卧床休养，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看到妍媸，六姨太很热情，招呼了丫头奉茶，寒暄几句，六姨太向妍媸道谢。
    妍媸推脱，六姨太便道，“那位章大夫是出了名的难请，有一年大帅受伤命悬一线，副官把枪顶在他脑袋上都没请的动。我知道你跟林太太关系不错，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她不会开这个口。十七，多谢你。”
    妍媸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心里对焦雅越发感激。
    对着六姨太，只是淡淡笑了笑，“都是自家姐妹，六姐不用客气。”
    六姨太撑着身子坐起身，那那床湖蓝锦被往身上拉了拉，“我怀孕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大帅求情放了害过你的四姨太，十七，你不恨我吗？”
    妍媸愣了愣，这个时候说起这个，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事情过去这么久，姐姐还记着呢？”妍媸淡然道。
    “那不是出自我的本意。”六姨太咬住唇，半晌才道，“是二太太要求我这么做的，她知道大帅当时正在兴头上，我说什么大帅都会答应，就跟我说为了府里的和睦，让我去说，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