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慈恩并几位姨太太坐在偏厅里,佣人们跪了一地。
管事,婆子,厨房的人都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轮到六姨太贴身伺候的小丫头时,她看向了妍媸。
“我家太太自从怀孕之后一直在安心养胎,连院子都很少出,这几日确实没有异常,除了……除了……”
“除了什么?”四姨太焦灼的追问,“你若包庇了害你家太太的凶手,你就是帮凶,回头大帅知道了……”
四姨太恐吓的话没说完,那丫头便招了,“这几日太太们都忙着筹备大小姐的婚事,我们院子里没有进过外人,除了十七姨太身边的丫头,秋桃!”
一屋子人的眼光立刻集中到妍媸身上,妍媸抿着唇,保持着神色未变,半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我身边的丫头不是二姐送我的绿荷吗?”
“十七,狡辩也换个新鲜点的理由,秋桃也是你院子里的丫头,这是整个府里都知道的事情!”四姨太咄咄逼人道。
事到如今,妍媸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局,她反倒冷静了,甚至还对着四姨太微微一笑,“四姐哪里听出来我在狡辩了,我只是说,如果我要害六姐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也应该让绿荷去做,而不是秋桃啊。”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做的了!”四姨太狐疑道。
这个妍媸,一向诡计多端,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承认!
她后面还有关键证人没有出场,这出戏就要结束了?
妍媸挑起眉头,“我只是做个假设,四姐哪里听出来我承认了?”
“你……”四姨太气的脸色发白。
她倒要看看,她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好了!都别吵了!”穆慈恩高声道,随即将视线转向妍媸,“十七,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你若说实话,看在姐妹一场的面子上,我会从轻处置!”
“二姐,我跟六姐无冤无仇,一向融洽,我为什么要害她的孩子?”妍媸反问。
这是实话,她又不求余杭生的宠爱,干嘛嫉妒六姨太的孩子,她是最没动机的那一个。
“哼!”四姨太冷哼一声,“无冤无仇?上次我被大帅禁足,是六妹怀着身子求情大帅才网开一面,你定是怀恨在心,才要害六妹和她的孩子!”
关于这茬,四姨太要是不说,妍媸还真没想起来。
敢情四姨太替她设计的动机,就是这个?
“这个理由好像不太充分吧。”妍媸旁边的七姨太突然开了口,“咱们大帅是北平城的督军,行事最讲究一个赏罚分明,四姐一口咬定是十七做的,总得拿出点让人信服的证据吧。”
四姨太入府多年,在帅府有些根基,她跟穆慈恩的关系比其他姨太太都要亲密一些,所以,府里的其他姨太太不会开口,犯不上为了与己无关的事情得罪人。
七姨太肯说话,倒是让妍媸有些意外。
穆慈恩派人去叫了秋桃。
秋桃也是天生做戏子的材料,一进门就扑倒在妍媸腿边,眼泪连连道,“太太,救我……您一定要救救我……”
她一呼救,比直接指责妍媸指使她害六姨太还要让人猜忌,如果妍媸没有指使她做那些事情,她为什么要向妍媸呼救?
四姨太捻着帕子起身看向秋桃,“你们家太太自身难保,拿什么救你?你现在只有一条出路——把事情说出来,否则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太太……”秋桃眼泪汪汪的看着妍媸,一副忠心为主的样子。
秋桃越是这样,别人对她的疑心就会越大,这是诛心来的。
妍媸才不想让她得逞,她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四姨太让你说,你便说吧,我是如何指使你的,药是从哪里来的,一个细节也别落下,通通说出来。”
妍媸说完,众人脸色又是一变,这个十七,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尽力申辩吗?怎么她还让秋桃全部说出来?
“太太不仁别怪秋桃不义!”秋桃义愤填膺道,“确实是十七姨太指使我换了六姨太的安胎药,因为六姨太跟大帅求情放出了四姨太,十七姨太便记恨上了六姨太,她还常说大帅和二太太把好东西都给了六姨太,实在太偏心,只要六姨太没了孩子,她就没了得意的资本。”
秋桃的话一说完,一直觉得妍媸冤枉的七姨太也微微变了脸色,毕竟后面这几句话是实话,刚才,她还幸灾乐祸过。
妍媸听完则是点了点头,“说的很好,还有吗?”
秋桃愣了一下,还有什么?
这些还不够吗?
“口说无凭啊。”妍媸看着她微笑道,“你说是我指使你这么做的,我也可以说是其他人指使你诬蔑我的,你得拿出证据来——比如药从哪里买的,让药铺里的伙计来指认我,或者是我身边其他知晓此事的人和你一起指认我,比如绿荷,或者我的哪一个家人。”
“我……”秋桃顿时说不出来了。
她哪里知道药是哪里买的。
秋桃没说话,四姨太却上套了,她走上前对穆慈恩耳语了几句,穆慈恩的视线扫过妍媸,片刻之后,点了点头,然后四姨太就叫人出去了。
不用说,她是让人去请妍涵诺那个蠢货了。
妍涵诺跟她的母亲妍大太太一样,都是贪婪成性的人,她对妍媸本来也没有什么姐妹之情,为了阮无城,更是对妍媸充满怨言,这次四姨太居然能把她找来,一定是给了她好处。
这个好处,多半是跟阮无城有关。
只是,妍媸想不明白,妍涵诺是怎么跟四姨太走到一起的?
上次她贸然闯进前院去找阮无城,还是在余栩扇在的时候去的,这其中怕是少不了四姨太的推波助澜!
帅府谁不知道余栩扇有多喜欢阮无城,妍媸的大姐却去抢余栩扇的未婚夫,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得罪了余栩扇,在这帅府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此种心机,着实歹毒。
妍涵诺很快就来了,四姨太得意的看着妍媸,“十七,妍家的大小姐,你不会说你不认识吧?”
“怎么会?”妍媸从善如流,甜甜的叫了一声大姐。
妍涵诺却不领情,“别叫我!我没有你这么恶毒的妹妹!”
接着妍涵诺便开始跟众人说妍媸上次回妍家时带着中药的事情,她气愤道,“我当时以为是她身边不舒服,没想到竟是要害别人的!真是毒妇!”
有了秋桃的指正,再加上妍涵诺的作证,妍媸的罪名几乎是板上钉钉了,穆慈恩沉着脸看向妍媸,“十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没什么可说的。”妍媸轻轻吐了口气,“因为事情不是我做的。”
“事到如今还要狡辩不成!”四姨太鄙夷道。
“我不狡辩,我有证据。”妍媸微笑,“我有证据能证明做这件事情的不是我,而是四姐你。”
“你疯了吗?”四姨太扯着尖细的嗓子笑起来,“这些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妍媸不说话,这时门口暗蓝色的下摆一闪,焦雅走了进来,看到房间里的样子,顿时吃了一惊,十分不好意思道,“我……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这是怎么了?”
穆慈恩连忙招呼焦雅,估计是怕家丑外扬,她准备结束这场审问,事情已经清楚了,至于处置,不急在这一时。
众人立刻换上一副笑颜跟焦雅寒暄,这时妍媸径直走向焦雅,“林太太,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们在茶楼喝茶曾经看到过一个帅府的女佣到对面药铺抓药的事情?”
此言一出,先前屋子里议论纷纷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众人纷纷看着焦雅跟妍媸,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焦雅一笑,“记得啊,我不止记得,还把那药铺的伙计给你带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
四姨太脸色蓦的沉了下去,妍媸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药铺的伙计?眼看就能盖棺定论了,这个林太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二太太,我觉得这个人您应该见见。”焦雅笑着说。
穆慈恩不喜欢外人插手帅府的家事,连带着看妍媸的脸色不大好,可是当着军需部次长太太的面,她必须拿出当家太太公证的一面,免得别人说她偏私,于是穆慈恩点了头。
绿荷带着药铺的伙计进门,妍媸又吩咐人把四姨太身边的那个女佣叫了过来,那女佣见了药铺的伙计,还没开始说话就漏了怯,“你……怎么是你?”
“原来你们认识。”妍媸轻飘飘道。
事情到了这里开始出现转机,四姨太之前有多笃定事情是她做的,最后就要承担多少后果。
“不,不认识。”女佣很快开始否认。
“没关系。”妍媸看向药铺的伙计,“小兄弟,你可认识她?”
伙计说了实话,女佣吓得哆嗦起来,似乎是怕证据不够,伙计又拿出一张药方,是抓药时女佣给他的。
“一张药方就想翻案,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你收买的?”四姨太脸色铁青道。
焦雅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回头道,“四太太觉得多少钱才能收买我?”
“是啊。”七姨太忍不住笑起来,“军需部次长的太太,纺织大亨焦会长的掌上明珠,会在乎十七的几个私房钱不成,四姐,你这话太好笑了!”
“绿荷,大夫之前给六姨太开的安胎药的房子,你去拿一张过来。”妍媸冷声道。
绿荷去了,很快带着几张药方从卧房出来,妍媸把安胎药的房子跟药铺伙计带来的房子一起递给穆慈恩,“人可以收买,可以说谎,字迹却做不了假,二姐你看,这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穆慈恩面色铁青。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清楚不过了,四姨太把六姨太的安胎药换成了落胎药跟大夫下人串通好了想要嫁祸给妍媸,嫁祸不成,反而漏了踪迹。
之前信誓旦旦的秋桃眼见苗头不对,便说了实话,是四姨太给了她钱让她那么说的。
妍涵诺倒是什么都没说,她才不会像妍媸低头。
当着焦雅,穆慈恩没有发落四姨太,让人把她先带回院子里去了,六姨太肚子越发的疼,穆慈恩没有招待客人的心情,便让妍媸跟七姨太陪着焦雅。
“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本不该上门打扰的,二太太不用管我,我来找妍媸聊会儿天,她陪着我就成。”焦雅笑咪咪道,“我看那位大夫没有一点身为医者的医德,想来医术也不怎么样,民益医院有位大夫医术很是了得,只是不轻易接诊,正好跟我们家有点渊源,有几分薄面,不如请他来看看?”
“多谢林太太,如果能请来章大夫是最好不过的了。”穆慈恩连忙道。
章大夫的名头北平城无人不知,只是那人脾气古怪,看病也要看缘分,林太太如果能请到他是再好不过了,否则六姨太的孩子保不住,她也没办法跟大帅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