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嗤笑一声:“皇帝,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你堂堂一代祁国帝王,还要被这黄口小儿拿捏了不成?”
白洵和白徽皆是惊了一瞬,这二人对太后的了解不多,都是从各种传说和幼时的记忆来判断的。他们心中的这个老女人,无一例外的唯利是图,贪生怕死,只想将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一刻也不肯放松。甚至于孙皇后在背地里还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太后死了,也定然是抱着她心心念念的大权死的。
可是现在,太后却好似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大义凌然的看着静嘉帝,轻蔑地说着决不妥协的话语。
不过下一秒,他们就知道自己到底还是高估了太后。只听太后接着一句:“速速将他斩杀,救哀家出来!”
白徽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掐住她脖子的手紧了几分:“我还当祖母有多深明大义,原来也不过如此。不过祖母,您是最知道父皇是如何孝顺的,既是这么孝顺,又怎会置您的生死于不顾呢?”这一步,他必赢。
静嘉帝一直没有说话,他的死穴被白徽拿捏住了,他僵在原地,似是不相信自己儿子竟是这样的人,有似是没有什么不敢相信,只是和他对峙。静嘉帝总是这样,他的表情并不能表达他的心理活动,没有人能从他片面的表情和举动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白徽也是如此,可是白徽知道,不管静嘉帝怎么想,他都不能放任太后在自己手中,所以他一定要牢牢地抓住这根稻草,绝不妥协,绝不松懈!
白洵打量了一下局势,慢慢靠近白徽,白徽敏锐地感觉到白洵的靠近,威胁道:“你去那边,和父皇站在一起,不要靠近!”
“阿放……”白洵下意识念出了白徽的小字。
“不要这样唤我!”白徽脸色一变,“你还以为自己是我的好哥哥?现在玩这一套,是不是太可笑了点?”
白洵愣了愣,伸出去的手也垂了下来,他默默走向静嘉帝,顺从地站在静嘉帝身边。他不由得去想,他们兄弟俩,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呢?
外界传言,从小这二人就针锋相对,可事实上,白洵比白徽大五岁,白徽刚会走路时,白洵的策论已经天下流传了。已经懂事的白洵看待白徽,就像看待一个缩小版的自己,一个同样被寄予了希望的皇子,一个可爱的弟弟。这样的想法下,白洵和白徽怎么可能针锋相对的起来?
白徽骑马是白洵教的,第一次上马,白洵和白徽都不懂应该先和马亲近亲近,所以年幼的白徽直接被马甩了下来。静嘉帝很生气,罚白洵跪在殿前,还要抄经抄书。那时候白徽悄悄从太医局溜出来,缠着纱布就跑过来陪白洵,偷偷给白洵送吃的,还帮他抄书。白徽还不会写太多字,写了一大堆都是歪歪扭扭,鬼画符一般,可是这样交差,静嘉帝竟也什么都没说。
想必那时候,静嘉帝也一定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的儿子们兄友弟恭吧?毕竟静嘉帝自己这一代,兄弟姐妹之间的杀伐太过猛烈,虽然他才是整个局势的造成者,但在这样的人生经历中,他也一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吧?
那么现在,看到白洵和白徽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看着他俩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静嘉帝到底在想什么呢?
白洵打量了一下静嘉帝,一如既往的,看不出静嘉帝在想什么,他收回目光,又去看白徽,觉得很悲哀。
他还是喜欢小时候那个阿放,喜欢那个缠着自己讲故事,缠着自己教他练剑的阿放。
可是到底是怎么的,让他们两个人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白洵这样想着,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怎么?”白徽看到了,“想说什么大道理?又想摆哥哥的架子,还是摆太子的谱?”
白洵皱起眉头:“我何曾对你摆过架子,又何曾对你摆过谱?若非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我,我又何须对你敬而远之?”
“我针对你?”白徽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说我针对你?哈,若不是当初……”
“够了!”静嘉帝突然怒喝道,“没完没了了!白徽,你现在立刻将你祖母放开,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白徽笑了,“既往不咎的意思是将我囚禁起来?褫夺封号?哦我忘了,你还没有给我封号呢,你连王也没给我封呢!这么多年,你把我搁在京中,不外放,不封王,不就是准备让我接替白洵的位置吗?结果呢?白洵刚刚开始好转,你就立刻转到他那边去了?那我呢?我算什么?”
“一派胡言。”静嘉帝冷声道,“白洵是太子,从未改变过。”
白徽笑得苍凉。虽然早知道静嘉帝这么多年不废储就是有这一算盘,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还是觉得令人生寒。静嘉帝不废储,却一直在着重培养他,就是害怕白洵废了,好让自己接位。可是若是白洵没有废,那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被丢弃,就像一个弃子。
弃子。他就是这个弃子,从安然将兵权移交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这个弃子。
愔妃站在一边,脸色发白,似是被吓坏了,她摇摇欲坠,却咬牙站在那里。她一只手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另一只手轻柔的摸着自己的腹部,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白洵敏锐地发觉到不对劲。自己和静嘉帝正面对着白徽,而沛儿则是站在白徽和自己中间,站在边边,没人能注意到她,她侧着身子,哪边也不沾。
难不成?
白洵一下子将目光从沛儿身上挪回白徽,他的双眼一下子凌厉起来。难不成?这、这可是有违伦常的啊!他怎么这么糊涂!
白洵看破却不说破,他悄悄斜了一眼静嘉帝,想看看他对这件事知道多少。可是静嘉帝目不斜视,仿佛根本不知道沛儿的存在。
“到底也是我的儿子。”静嘉帝开口,温和了不少,“放下剑,做个闲散王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