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心绪不稳,穆清又何尝不是,他回到穆府,又是继续端起了酒杯,令肖风赵岩好不担忧。主子何时这样喝过酒?不,还真喝过,早在之前,安五小姐及笄礼那时,他也是这样一杯一杯的灌,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赵岩站在一边,几次都想把酒换成水,可是一看穆清的脸色,他又实在是不敢,只好悄悄戳着肖风的肩膀:“怎么办啊?”
肖风看他一眼:“我能怎么办?”
赵岩嫌弃的看他一眼,连这点办法都想不出来,还好意思号称主子的左膀?他倒全然没想起来自己是个想不出办法的右臂。
“行了,你们退下吧。”穆清察觉到身后两人的异动,却也懒得多说。
赵岩焦急地看了一眼肖风,不停地用胳膊肘子怼他。肖风实在没辙,只好开口:“主子,您少喝点吧,明早还有早朝呢。”
“我心里有数。”穆清说着,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赵岩看着摊手的肖风,心中漾起无尽的鄙视,只好亲自上阵:“主子,今儿那位……南三娘子,还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小姐呢。我问过顾娘子,顾娘子说南三娘子不认识什么安然。”
赵岩话音刚落,肖风也道:“是啊主子,虽然长得很像,但也不能确定啊。”
“再说了,您贸然求婚,是不是有点草率啊?那是小姐也就罢了,万一真不是小姐,那您这……”赵岩止住了话头,他看到穆清斜过来的目光,默默闭上嘴,低下头去。
话不让说,劝也不能劝,喝喝喝,就知道喝,觉得那是小姐,您倒是去问呀,喝闷酒顶什么用?赵岩嘴上不敢说的话,全在心里碎碎念。万一那是小姐还好,万一不是,您还不如娶了安然公主呢,好歹名儿还是一样的……
“我认错谁……”穆清突然开口,打断了赵岩心里的絮絮叨叨,“也不会认错她!”
赵岩说的,肖风说的,他穆清能想不到?他穆清不知道不该贸然求婚?他穆清不知道不该先打探清楚?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安然刚出现在穆清面前的时候,穆清就确定得不得了,这就是安然,就算换了名字,换了身份,换了表情,换了音调,哪怕连呼吸频率也换了,可只要她是安然,他就能认出来。
只要她是安然,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认出来。
这不是他的盲目自信,而是这三年来,安然的一颦一笑,安然的一举一动,都像过电影似的在他脑海里翻涌,从未停歇,以至于三年来,他从未有哪怕一天不在想安然。这样的他,难道还认不出来?
可是她呢?穆清灌下一口酒,不耐烦地挥手打发了赵岩肖风二人,继续自斟自饮。可是她呢?她明明一进门就看到自己了,却还装作不认识自己,装作没看到自己。他故意在大殿上求婚试探她的反应,可她稳如泰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还把自己推给什么安然公主。
安然公主又怎样?不过是有这么一个名字而已,名字如何?如果不是她,叫安然又能怎样?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三年来,他天天念着她想着她,以至于一眼就能认出来伪装了好几层的她,可她呢?一句穆掌门,一句初次相见,把他隔得远远地,亲手将他推开。
穆清喝着酒,突然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扯了下来,拍在桌上,玉佩应声磕掉了一小块。那玉佩上系着的,正是安然为他打得丑丑的络子。他从来没扔过,一直藏着,一直当成宝。
穆清看着络子,狠狠将酒杯摔在地上,眼睛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良久,他终于站起身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走出门去。
……
安然洗漱完,穿着中衣坐在床上发呆。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儿,全是事儿。
她双手交扣,两个大拇指互相绕着转圈,她心虚极了。顾濯,顾书,安欢,赵岩,肖风。穆清。她来来回回的念着这些人的名字,不自觉的开始回忆之前的种种。那一年的一点一滴,在她脑中徘徊了不知道多少遍,成为了这三年魔鬼般生活的唯一慰藉。
可是不行啊,她不能承认身份。安然是不存在的,在此之前,和他们相处的人,一直都是以安歌的身份出现的。而安歌必须死,必须死在三年前那个悬崖里,否则她之前布的那些局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她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太容易被怀疑了,一旦别人知道安然就是安歌,她和安家这几个人,都得遭殃。
更何况,现在的她是带着任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望舒台在这三年来的蓬勃发展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没了祀礼盟的对抗,望舒台就像一个没了天敌的动物,疯狂发展。别人可能还没感觉到什么,可安然是在望舒台生活了三年的人,她太了解望舒台里都是些什么角色,也太知道望舒台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了。
她不敢贸然承认身份,她知道只要她告诉他们,自己被望舒台控制,他们就会义无反顾的和望舒台对抗,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要他们都好好地,而不是为了她,和这么大的一个势力对抗。
安然两个大拇指交扣,她弯下腰,将额头顶在手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她不能说,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
她又想起穆清来了,心里莫名的酸了半天。一进京,她先是听说穆清要与安然公主白舒窈成亲,后是亲眼见到静嘉帝和孙皇后预备为其赐婚,若是穆清不说那么一句心上人,恐怕现在铺天盖地都是穆清要尚公主的喜事了。
可是就是那一句心上人,也把她整得懵懵的。她怎么就成了他的心上人了?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很有分寸,也不像是认出来了的样子,怎么说了两句,就要求婚了?难道说为了摆脱安然公主,找个看起来好说话的?她心如乱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