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身着缀红边儿黑布衣,下着短褂裤,额上勒着绞金银丝八宝珠抹额,披着一头绿云,从琉璃屏风后走出来。
画屏流萤紧随其后,三人仪态端庄,眼帘微阖,步履平稳。进了东棚,画屏上前一步,将安然扶到大堂当心,流萤则退到一旁去取东西。
安然站好,流萤手中捧着一身衣裳,随着安欢一起走来。
安欢从流萤手中接过衣服,一丝不苟的替安然穿上,是一袭素裙,腰间用素色无纹腰带束着。安然站立,安欢则在她身后为她束发,用一根素笄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又从流萤那儿接来了一方绣双蝶恋花的罗帕,系在安然身上。
流萤退下,安欢站在一旁,蔺星染捧着一红色托盘,走上前,站在安欢旁边。安欢从托盘上取下朱红绣牡丹曲裾,为安然穿上,又取下雕玉兰碧簪,为安然戴上。
蔺星染退下,安欤走上前来,仍是捧着一个红色托盘。安欢从盘中取下缀黑纱流珠金丝暗纹大袖衫,为安然穿上,又从盘中取下嵌红宝石金银钗冠,认真地为安然戴上。
安然微微一笑,看了看安欢,安欢也弯一弯唇角,冲她点点头。
安欢安欤退下,安然打量了一眼下面的人,人数不多,但都是与安家有交情或是沾亲带故的人,这些人在下面坐上两列,正看着她,眼中露出或羡慕或欣慰的目光。
这一场笄礼办的很是低调,安家在金陵没有祖庙,也没有祠堂,于是只能在安府举办,且没有请太多的人。由于安家父母都死于非命,故而一开始安然便在堂屋祭祖,也便省了三拜的礼。虽然低调至此,但明眼人打眼一看,就知道安然这全身上下的物什价值不菲。
从上到下可谓是披金戴银,红宝石那么珍稀的物件,一年能从波斯各地换回几个?愣是让她在脑袋上戴了五六颗,可配上金子银子,偏偏还不显俗,反而将女儿家的姣好衬托得恰到好处。有几个和安承德关系亲近的便知道,这一套钗冠,是安承德亲自动手设计打造的,整整花了五年的时间。
谁家能有这么疼女儿的爹?也真正是安歌命好!
安然礼数周全,坐在主席上,流萤和画屏张罗着开宴。外有丝竹,内有焚香,这一套成人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没来么?”安然悄声问。
画屏又一次打量了一下宾客席,也就这么十几个人,一眼扫过去也知道谁来了谁没来:“没来。”
安然抿抿嘴,饮下杯中酒。
礼成,各宾客也接二连三的送礼,再说几句过来人的教诲,便道声祝贺离开了。笄礼原本就是女儿家的成人礼,不会有太丰盛的款待,只是请各位长辈来做个见证,这家的姑娘能出嫁了。
安然面带微笑,一个一个的接待着来教诲的长辈,一个一个的送走,包括胡安氏和胡老爷,她也礼数周全。
礼成不到三个时辰,金陵城便传开了,安五小姐的成人礼,云歌一个人都没来。
穆秉文,穆鸿,连同穆清三人,一个人都没来。
这是什么节奏?难不成安家和云歌这么多年的交情就这样散了?穆清呢?穆清不是和安歌郎有意妾有情吗?怎么这么大的事也没有出席?
“主子,都散了。”赵岩忍无可忍,终于出声道,“安府的门都关了。”
穆清喝杯酒,盯着不远处的安府大门,将酒杯重重砸下。他盯着这安府大门一早上了,他不信安然不知道,可她竟真的没有派人请他,这算什么?断交吗?
安然猜到穆清会暗中观察,可她也确实没想到穆清是在等自己请他。凭什么请他?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请他做什么?可笑。
“安五小姐的成人礼,云歌一个人都没去,这事儿已经传遍了。”穆鸿温声细语,一改往日的桀骜。
“哦。”穆夫人点点头,“怎么没去呢?”她自从嫁进穆家,便不问世事,起先几年做当家主母,把穆家打理得稳稳当当,也算是一段佳话。
后来穆秉文三天两头领回来一个私生子私生女,要么就是一个两个小妾外院,穆夫人便不再管理家事,搬到了城外的山庄独自居住,日日吃斋念佛,不理世事。
吃斋念佛久了,或许她自己也是悟出了什么,故而连相貌也是一副亲切和蔼的温柔女人样儿。可是这样的她,连同之前意气风发的她,都没能留住穆秉文的心一时半刻。
云歌,不,穆家,需要一个经济支持,便选中她这个商贾之女,这场婚姻,和情谊无半点相干。就算有,也是她的一厢情愿。
“前些日子,安五小姐使了些手段,让云歌名下的铺子亏损了不少。今年过年,恐怕连烟花都放不起了。”穆鸿为母亲捏着肩膀,几月不见,母亲又清减了不少。
穆夫人愣了一愣,随即笑了:“安五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穆鸿有些惊讶,一向不理世事的母亲竟然连着问了她两个问题,还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让穆鸿有些激动。理了理思路,他故意半遮半掩道:“聪明,但狡猾,有魄力,但胆小。”
“哦?怎么说?”果然,穆夫人又问他。
穆鸿有些小得意,但也知道收敛,于是细心解释:
“儿子初次见她,她伶牙俐齿,褒儿子却不贬穆清,全了儿子的面子,也没拂了穆清的脸。要知道那会儿,她还是穆清的未婚妻呢。
后来在云歌,她抢白父亲,先说了要为父守孝,取消婚约,我便觉得这姑娘甚是孝顺,能为一心守孝而取消和穆二的婚约,实在难得。毕竟别的不提,穆二公子的名声,谁不愿意巴结一二?”
穆夫人笑着看他,摇了摇头:“她哪是为了守孝,恐怕她早就知道你父亲的意思,想提早说出来,好护着自己的名声。”
穆鸿见母亲笑,自己心里也舒畅:“正是,父亲也是这么说的,若非父亲这么说,儿子断不会想到这个层面。”
穆夫人的笑容僵了僵,又恢复了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