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刚从结界里出来,就被人给围住了。
这些人是在山中寻宝的人,在山里不知晃悠了多久了,乍然看见云容出现在这里,心中都不由得多了个心眼儿。
现在大家的心态都是,宁肯错杀也不放过。
虽然云容看起来什么都没有找到的样子,但万一呢?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大多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性命,因此杀人夺宝这种事他们也没少干。
真正有底线的侠士,还是少数。
云容看着面前这些眼里都露着贪婪的人,心底微微一沉。
她虽然行走江湖也有五个年头了,但从来没有杀过人,更多时候只是把人打伤就停手——最为重要的是,她是山鬼,虽未列仙班,却已经是仙身。
因而,如若动手杀人,就会遭到反噬。
毕竟,她能生出灵智,与这些凡人也有关系。
可是,眼前的这几人却不是她以往遇到的人,他们是亡命之徒。
这样的人,一旦留下活口,日后只怕会生出无穷事端。
眼见为首的那人已经朝自己冲了过来,云容眉头微蹙,脚尖轻点,轻飘飘地往后退去,避开了这一刀,而后水袖一挥,一截枯枝飞了出去。
“唰——”
沉闷的声音响起,落叶在这一刀下化成湮粉,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
与此一同落下的,还有两截折断了的枯枝。
脆弱的枯枝不堪一击,它虽没能挡住那大汉的一刀,可它的介入却为云容争取了时间。
云容面容沉着,掩在宽大的袖摆之下的手心中含着一抹绿色的光芒,同时,地上的石头动了动,而后全部浮了起来。
眼神一凛,手腕转动,飘在空中的石头便尽数飞了出去,打在这几个大汉的身上。
原本这几人就因为莫名其妙飞起来的石头而惊疑不定,此时见石头向自己打了过来,来不及躲避,被结结实实的砸了个着。
忽而,身后闪过一抹剑光,笔直地刺向云容的后背。
扬起的无数落叶被卷入剑风,立刻又被碾碎。
云容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来自身后的剑气正飞快地接近,可她面前是那几个大汉,无处可避,她只能尽力侧侧身体,避过要害地方。
那剑光很快,眨眼便近在咫尺。
云容握紧了手心,正想着要不要暴露身份时——
“铛!”
声音无比清脆,是金铁相交的响动。
云容再次拉开距离,站定后,回头看去,才发现这持剑偷袭的人竟是他们上午在停箸楼遇到的那位裴家小姐。
裴久宁!
不过此刻高傲的大小姐正有点不悦地望着地上的那把匕首,长剑平举横到身前:“什么人?”
过了半晌,才有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但这脚步声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捉摸不透。
再四处搜寻一下,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又多了一个周身都笼罩在黑色中的人。
“你是谁?竟敢坏我好事?”裴久宁皱眉再问一遍。
那人答非所问:“裴家好歹也是江南四府之一,竟也干起了背后阴人的勾当。”他说得很慢,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裴久宁冷笑一声,持剑做了个起手式:“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有资格对我裴家说三道四。”
黑衣人不理她,只抬起手,宽大的袖摆在他运起的内息中摇曳不停。
裴久宁脸色忽地一变:“这是……化血功法?你是魔教的人?”
遇上了魔教的人,裴久宁自知不是对手,恶狠狠地瞪了云容一眼,不甘地离开了。
不仅是她,就连想杀了云容夺宝的那几个大汉也生出了退怯之意。
然而,黑衣人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内息涌动,他脚下一动,身形如鬼魅般从几个大汉身边闪过。
很快,就见他们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伤口,直直地倒了下去。
云容脸色平静地看着大汉们临死前那睁着眼睛,一副恐惧的表情,侧身,对黑衣人拱了拱手:“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黑衣人周身的气息平复下来,没有内息流转制造出来的气流,他宽大的衣袖也无力地垂在两侧。
听见云容的道谢,他似乎是嗤笑了一声:“你没听裴久宁说么,我是魔教的人?你竟然向我道谢?不怕被人认为你是我魔教中人?”
云容摇了摇头:“可救我的人是你。”不论他是魔教中人还是正道人士,既然出手救她,那她就应该感激。
救命恩人是不论正邪之分的。
黑衣人也听出来她的意思了,身形不由顿了顿,可停顿太细微,让人恍惚那是个错觉。
一身浓重到压抑的黑色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连眼睛都不露分毫。
就连云容都无法从这身黑袍中看出什么来。
“还不知阁下大名。”
黑衣人沉默一瞬:“文祈宣!”
云容愣了愣。
文祈宣?
这不是魔教教主的名字吗?
“你……”云容迟疑地看着他,“魔教教主?”
文祈宣没回答她,但后者已经明白了。
云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一声长啸——那是许宁也的声音。
当下神色一变,快速地说:“今日救命之恩,云容以后必定报答,告辞!”
说罢,她脚下一点,整个人已经往林中掠去。
文祈宣掀开帽檐,露出了一张俊秀的面容来,望着云容逐渐消失的身影,他冷笑道:“如若这份救命之恩是要你用许宁也的命来还,不知你还会不会这样说?”
“所以,这便是你救她的理由?”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一身束腰黑衣,肌肤如玉,容颜绝世,眼帘低垂,樱唇微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箬华……”文祈宣无奈地唤了她一声。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希望你到时候不会陷进去。”说到此时,她的眼里多了一丝苦涩。
文祈宣不语。
华箬见他这副模样,黯然地别过头:“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不知。”文祈宣摇头。
所有的计划在遇见云容的时候都变了。
那样不食烟火的女子,让人不舍得把她拖进黑暗深渊里。
华箬如何不知他的意思,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了解得很,但凡他一个皱眉,她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这是对那个云容上心了。
——
离去的云容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撤开结界,把男人带上,她快速地下山。
而她刚达山脚,许宁也几人也到了。
“你们没事吧?”
云容上下打量着这几人,发现他们除了衣袍有些散乱之外,并没有受伤,不由得松了口气。
孟晋知嘿嘿一笑:“就那几个鳖孙,俺一棍下去,他们就求爷爷告奶奶了。”
“这人如何?可有生命之危?”许宁也把男人从云容手上接过来,见他昏迷着,偏首问乐凡。
乐凡上前看了看:“没事,就是失血过多而已,休息几天就能恢复过来了。”
许宁也微微颔首:“既如此,先回去,然后再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嗯。”
裴家。
明亮的大堂中,一紫衣女子居于上座,面纱轻覆,遮住了大半的容颜,露出来的一双美眸含着些许的漫不经心。
与她形成显明对比的,是在堂中焦急地走来走去的裴庆。
“仙子,小女怎的去了这么久还未归?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他看着那紫衣女子问道。
韶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悠悠道:“裴家主放心,我在久宁身上留了一道气息,她若出事,我必定会有所感应的。”
裴庆惊讶了一瞬,回过神后连忙道谢。
就在此时,裴久宁回来了。
裴庆赶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她撒娇地摇了摇裴庆的胳膊,连声说自己没事,然后把在青山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韶乐听闻后,倒是挑了挑细眉:“除了云容和那个不知名的魔教中人,别的什么人都没有看见?”
裴久宁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虽然韶乐是天上的神仙,但她身上的气势有时候会变得幽冷阴暗,这让裴久宁格外怵她。
“我要的东西有发现吗?”
“不曾。”裴久宁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好像云容他们从青山救了一个人,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你要的东西。”
裴庆一惊,赶紧看向韶乐。
“我知道该怎么做。”韶乐不悦地道,随后一挥袖子,人已然不见踪迹。
裴庆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爹,你和韶乐仙子在说什么呢?”裴久宁没听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奇怪地问。
裴庆含糊道:“没什么,近些日子,你安分些,莫要再在外面惹事了。”
“我才没有惹事呢,明明是那个女人……”裴久宁不满地瞪着裴庆。
可惜裴庆现在的心思全部都在那个被许宁也他们救了的人身上,根本就没怎么注意裴久宁说的话。
……
回到客栈,乐凡给这男人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终于能确定:“——我们在停箸楼发现的那截断臂,的确是他的。”
“这断臂的伤口是吻合的,还有,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护着他的心脉,这才没让他在失去一臂时失血而死。”
闻言,陆信南俯身,在昏迷的男人身上摸了个遍,最后从他怀里摸出了一块青色的石头。
“这是什么?”乐凡凑过去,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无趣地把头移开了。
许宁也从陆信南手上拿过这石头,指尖在上面感受着,唔了一声道:“似乎,这上面有什么,这才保住了这人一命。”
云容早在他们发现这块石头时就沉默着,此刻闻言,说道:“那些人,是不是知道这人寻到的这石头有奇异之处,这才一直追杀他的?”
“应当是……”许宁也缓缓道,“那些追杀他的人,是裴家的人。”
他们在那些壮汉身上发现的图案,和昨夜在那些人身上搜到的令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云容蹙眉:“若当真如此,只怕裴家现下已经知道了我们把人救走的消息了。”
许宁也想了想:“这几天要多当心些,以防裴家灭口。”
几人点头。
那块石头许宁也又把它塞回了男人的怀里,留下云容和孟晋知守在这里,他便带着乐凡和陆信南出门探听消息去了。
云容坐在桌边,孟晋知倚在窗边,边喝酒边和云容说话。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没有。
云容指尖微动,孟晋知便已靠着窗边睡了过去。
起身,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不由轻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不好,竟然能让你寻得灵石。”
“只是,你一介凡人,身怀此物,太容易引来仙者了……”她话音停顿了一下,“但是,既然你能寻到灵石,说明这是你的机缘,我便帮你一把。”
玉手落在他胸口处,一层淡淡的绿色光芒从她手上涌出,绿色的石头从男人的衣襟里飞出来,围着男人打转。
与此同时,一抹肉眼可见的绿色莹光从绿色的石头流向男人,很快的,绿色从石头上褪去,变成了普通的石头,啪的一声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云容收回手,把石头放回了男人的怀中,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一抹绿色从指尖飘出,飘向了孟晋知。
“俺怎么睡着了?”孟晋知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搜了揉眼睛看向云容,表情有些憨,“云妹子,我先睡一会儿,你累了就叫醒我。”
说着他大大咧咧地去了里间的软榻上,看得云容哭笑不得。
只不过云容也没吵醒他,在心里盘算着裴家背后的人会是谁。
许宁也几人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当得知云容在此守了一个下午,而孟晋知睡了一个下午后,几人不由得无语,纷纷让云容去休息,至于孟晋知……
今晚的守夜重任,自然是交给他了。
云容也不推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夜,只怕是还有一场苦战。
果不其然,子时刚过,一道气息就出现在了云来客栈中。
假寐的眸子倏地睁开,云容翻身下床,从窗户飘了出去。
一道紫色的倩影正飘在空中,她手上还提着一个断了一臂的男人。
见此情景,云容柳眉皱了皱,开口问道:“不知尊上是哪位上神,因何插手人间之事?”
韶乐微微侧眸:“山鬼?你一不在仙谱上的仙子,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本尊的?”
她眼神一冷,属于上神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了过来,压得云容喘不过气来,连身形都不由下落了一些。
忽地,她身上绿光大放,城外的青山也光芒大放,隐隐间形成呼应之势。
“哦?”韶乐眉头微挑,“本尊该想到的——山鬼,想救这个凡人,就拿玉髓来换,否则……”她一手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否则,你就眼睁睁地看他去死吧。”
云容闻得她这话,不由心生怒气。
“尊上乃是神女,以一个凡人为要挟,是否有失尊神的气度?”
“放肆!”
韶乐闻言,大怒,宽大的袖摆狠狠地朝云容挥去,顿时,一道紫光奔向云容。
云容抬手挡下,不由闷哼一声,周身的气息也萎靡了几分。
“你一介山鬼,也敢教训本尊,不知所谓!”韶乐冷哼。
云容暗自咽下了喉咙的血,冷冷道:“玉髓,云容已给了临渊公子,神女若想要,便去寻临渊公子要吧。”
韶乐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