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许宁也几人便分作了两路,去往不同的方向。
许是听说了上午在停箸楼的那一档子事儿,裴家早早地就派了人在裴府门口侯着,陆信南三人将将到裴府门前,就被家丁们给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
裴庆乐呵呵地上前,对三人拱了拱手:“陆少侠,乐凡谷主,孟少侠,当真是好久不见啊!”
三人拱手回礼。
“裴掌门。”
几人落座后,陆信南开门见山:“想来裴掌门应当知道我等是为何而来了?”
裴庆脸上的表情不变,仍旧一脸笑容:“老夫知道,只是宁宁年纪尚小,又从小失去母亲,所以这性子才会被我养得过分娇纵了些,若是有得罪之处,老夫代她向诸位赔个不是。”
乐凡皱眉:这老狐狸!
孟晋知却不耐烦听他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一掌拍在身边的案桌上,道:“谁要听你说这些了,还是说你敢做不敢当?”
陆信南一把按住孟晋知,低声道:“坐下!”
孟晋知梗了梗脖子,还是如他所言乖乖坐下了。
“裴掌门勿怪,晋知就是太冲动了些,刚刚不是有意冒犯的。”陆信南没甚诚意地道,“裴掌门既不知我们来此是为何,那不如看看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扔到了裴庆面前。
裴庆听了陆信南的话,本要客套两句,谁料下一秒,一块熟悉的令牌就被扔到了自己面前,一时不由僵住。
“裴掌门应该对这东西很眼熟吧?也是,毕竟是你们裴家的东西,能不眼熟吗?”陆信南扯了扯嘴角。
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一些话也没必要说的太明白,端看裴庆要怎么做了。
裴庆的反应也是快,调整了表情,说道:“陆少侠,老夫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如若当真做了什么于江湖不利的事情,自然是敢一力认下,绝不会推脱,只是陆少侠所说的,老夫半分都不知情,万万不敢随意认下。”
乐凡喝了口茶,笑道:“那不知裴掌门可否告知我等,为何你裴家的贴身令牌,会出现在杀人夺宝者身上?”
“定是有人陷害裴家,陷害老夫……”裴庆正了正神色,“当然,老夫也不否认府中有这等心思不纯之人,希望陆少侠能给老夫一些时间,待老夫查清府中是何人有此等恶毒的心肠,我江南四府定会当着安阳城父老的面给冤魂一个交代。老夫察人不明,自当按江南四府的家规惩戒——廷杖三十,当众请罪,少侠觉得如何?”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陆信南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告辞离开。
出了裴府,三人向青山而去。
陆信南看向乐凡:“裴庆说的,你信么?”
乐凡缓缓摇头。
“杀人夺宝的罪名,他倒是认得爽快,只不过在他那儿倒成了府里别有用心的人做的了。”陆信南默默吐了口气。
孟晋知气道:“罪认得爽快?我看他是黑锅推得爽快吧?”
乐凡轻叹了一口气:“想来,他是要把这事推到那些和他作对的人身上,如此一来,对我们的交代有了不说,还能一举铲除那些与他不合的人。”
“这老匹夫……”陆信南皱了皱眉,“这是要找替死鬼了。”
“果然是老奸巨猾。”乐凡摇头,“错认得这样快,罪判得这样公允,话又说得这样滴水不漏——不仅最大程度保全了他裴家的颜面,还借我们的手替他除了对他不满的人。”
“罢了,还是先把事情告诉宁也和阿容吧。”乐凡最后道。
陆信南缓缓颔首。
——
青山脚下。
自从二十五前青山天生异象后,吸引了不少前来寻宝的江湖侠客,靠山吃山的百姓也在此开起了茶肆,每年都能从来此的江湖侠客身上赚上一笔。
这么个简陋的茶肆,也因为这个缘故,见了不知多少的江湖儿女,因此,对那对外貌格外出众的男女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就再无其他。
云容见这小二添了茶就离开,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不由笑了笑:“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回来这里呢,竟不知此处已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许宁也也笑:“行走江湖这么些年,我都有些记不清我们到底相识了多久了,有时候恍惚间觉得,我们似乎已经相识了大半辈子了。”
云容见他这样,倒是乐了:“感觉你这话说得挺沧桑的。”说着她往安阳城的方向瞄了一眼,“那裴庆想必是个啰啰嗦嗦的人物,也不知道信南他们谈完了没有?”
许宁也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忧色:“我只怕那裴家还有些秘密,旁人没有发觉。”
云容起先还带着笑,听到他这么说,不由脸色突变:“你是怀疑——”
“对。”许宁也点头。
“那可糟了。”云容沉吟,“江南四府百年望族,裴庆又是这一代家主,裴家能做出杀人夺宝这一事,背后恐怕大有文章。我早就听说江南四府处事滴水不漏,信南他们这回只怕要碰钉子。”
许宁也没说话,显然也是认同她这话的。
等了半个时辰后,陆信南三人才姗姗来迟。
许宁也结了账,走向他们,然后几人一同上山。
一路上,许宁也和云容听陆信南他们说着在裴家的事情,而后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果然碰了个软钉子。
好在,这个结果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因而并不觉得有多失望。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临渊三人已经到了山中的最深处。
浅绿色的光芒在林中萦绕,山中寻宝的人在靠近这方天地时,会不自主地变换方向,离开这里。
无尘伸手碰了碰,不由得咂舌:“怪不得这么些年来,来此寻宝的人不是空手而归,便是寻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原来此处竟设有结界保护。”
“不过是为了保护这结界中的东西罢了!”临渊轻瞥了他一眼,“你伸手触碰,想来她会有所感应。”
“要进去看看吗?说起来,你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对劲,竟然会搅进凡人的事情中。”无尘收回手,虽是在笑,眼中却闪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临渊嘴角勾起:“知道得太多,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无尘:“……”
见他安静了,临渊淡淡地收回视线,牵着浮生走进了结界中。
无尘憋屈地跟在两人后面,想离开又不敢。
他从被临渊发现踪迹的那刻起,离开与否就已经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了。
这边三人一进结界,另一边的云容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只是此刻许宁也等人也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全副的心神都在前面断了一臂的人身上。
几十个彪壮大汉与那人厮杀,身上多处伤痕,尤其胸口那处最为严重。
“这人,是不是那手臂的主人?”许宁也看着乐凡。
乐凡抽了抽嘴角:“我怎么知道?我又看不见他的伤口,也无法比对。”
许宁也垂眸,眉头微敛,教人看不到眼神。
然而,不过片刻,他抬眸,声音坚定:“救人!”
说完,他率先掠了出去,长剑拔出,挡住了刺向男人的长刀。
被挡开这一刀,大汉后退了两步,眼神凶狠地看向许宁也:“来者何人?竟敢坏爷爷的好事!”
陆信南从他身后走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裴家的人?”
那大汉表情有瞬间的滞住,回过神来,恶声恶气地道:“你管老子是哪家的人,坏了老子的好事,你们都得死。”
“为夺宝滥杀无辜,你们,该死!”
许宁也冷淡的话中充满了杀气,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转瞬劈来的剑光已经从身边经过,那大汉已然失去了生机。
乐凡把男人拉到后面,快速地点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然后把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阿容,你带他去山脚,我们在那里汇合。”
云容点头,带着受伤的男人转身离去。
没了后顾之忧,许宁也几人下手更加不留情,招招致命。
离去的云容却在看不见许宁也几人后,猛地变了个方向。
纤纤玉手在男人眼前挥过,男人便阖上了眼皮,沉沉睡去。
把男人放在树下,云容长袖一挥,淡淡的绿光流转在他身上,而后失去了身影。
“有劳侠士在此等我一会儿,云容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云容消失在原地,不见踪迹。
结界内。
临渊等人一进此地,一头赤豹就扑了上来,只不过临渊淡淡地瞥了它一眼后,它顿时就被掀飞了出去,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
如果不是浮生还在此,这头赤豹早就命丧在临渊的手下了。
无尘看了看这头红色花斑豹,眉头一挑:“看来,果真是成精了。”
“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皆有灵,生出灵智来也不稀罕。”临渊不置可否。
浮生缩在临渊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地上的赤豹。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临渊眼睑微垂,含笑看她:“喜欢?”
浮生摇了摇头:“觉得有趣。”她拉了拉临渊的袖口,“公子,它是什么呀?是豹子精吗?”
“噗——”无尘没忍住,笑了出来,“它可不是精怪,是山鬼的坐骑,是仙兽。”
“山鬼?”浮生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这座山生出灵智了?”
“你不相信,不妨问问你家公子。”
浮生抬眼,看向临渊。
临渊微微颔首。
“哇——”浮生惊叹了一声,而后又扯了扯临渊的袖口,“公子,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可以。”
得到了允许,浮生立马从他背后跑了出来,在赤豹面前蹲下,无视了赤豹愤怒的眼神,小手轻轻地顺着它的背脊,漂亮的凤眸亮晶晶的。
无尘见她像摸狗一样摸赤豹,眼角抽了抽,想说,临渊这也太宠浮生了,竟然把仙兽给她当宠物一样顺毛。
没见人家赤豹那屈辱的小眼神吗?
临渊笑看着小姑娘那兴奋的表情,倏地,神情一凛,转身,右掌拍出,与那突然出现的女子拍出来的一掌对上——
“砰——”
两股力量两两相碰,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
临渊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分毫不动,反观来人却是连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体。
云容站定后,美眸在面前的几人身上流转,心里有了个大概。
“公子……”浮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快速地跑到临渊身边,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临渊拍了拍她头顶,轻声道:“放心,无事!”
浮生勉强地点点头,望向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
“阁下应当就是临渊公子吧,久仰大名!”云容微微福身。
无尘挑了挑眉:“你怎知他是临渊?”
云容淡淡一笑:“往生阁主临渊公子现世的消息,早就在江湖上流传得沸沸扬扬了,云容也算是江湖中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个消息的。”
“况,能寻到我设下的结界,轻而易举地穿过结界的,这世上也没有几人能做到。”
“既然你知晓我的身份,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临渊声音冷清,“我要玉髓,你给还是不给?”
云容轻轻地摇头:“抱歉,公子所求,云容不能答应。”
“我不会白要,你给我玉髓,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云容知道往生阁的规矩,可是云容并无所求,也不会和公子做交易。”
临渊眼神一冷:“你不给,难道我就不能硬抢么?”
云容唇角的浅笑滞了滞,而后才道:“公子好歹也是一方人物,莫非还真能做出如此强盗行径。”
临渊淡淡地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他还真能做出这种强盗行径。
云容:“……”
无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他就说嘛,临渊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掺和凡事了,敢情是看上了这山鬼的至宝了。
凡是被临渊惦记上的东西,可从来都没有失手过,这小山鬼恐怕也不例外。
云容深吸了一口气:“不知公子要玉髓是做何用?虽然玉髓对云容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一旦离身,会影响这青山上的花草精灵,所以,如果公子当真是要玉髓有急用,还请告知原因。”
临渊闻言,侧首看了看一直盯着云容的浮生,如古井般的眸底有了一丝波动。
云容见状,顿时了然。
原来是为了这个姑娘。
可这只是个凡人,要她的玉髓能有什么用?
等等……
云容落在浮生身上的目光一凝,柳眉皱起,仔细地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片刻后,眼底一片震惊。
“她……”
刚吐一个字,临渊如寒冰般的眼神便看了过来,隐隐带着威胁警告之意。
云容不得不止住嘴边的话,只是如玉般的俏脸上还布满了不可置信。
无尘垂下眸子,对云容的失态并不奇怪。
想当初他见到浮生的时候,也是这般失态。
稳了稳心神,云容道:“临渊公子,这玉髓,恐怕我不能给你。”
“此举有违天道,我不能助纣为虐,还望见谅!”
临渊眼神微沉,一股锋锐的气势顿时从他身上蔓延开来,一时间,云容和无尘都不由闷哼一声,一缕鲜血从他们的嘴角溢出。
“公子。”
浮生被临渊的气息包裹着,并没有受到这股气势的冲击,然而见云容和无尘都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拉了拉他的大手:“你怎么了?是生气了吗?谁惹你生气了?”
临渊眼神一闪,身上的气势收了回来,低头,微微一笑:“我没有生气,你别担心!”
浮生嘟了嘟嘴,也没说信没信。
云容和无尘都松了口气。
临渊上神,果然名不虚传!
“公子,既然这个姐姐她不愿意给那个什么髓,那就算了呗,反正公子你这么厉害,一定还能找到其他可以替代的宝贝的。”
临渊看着她良久,最终放过了云容。
“你走吧,看在浮生为你说情的份上,我这次放过你。”
云容深深地看了浮生一眼,道了谢,便离去了。
她不怎么担心赤豹,堂堂天界战神,还不至于拿赤豹出气。
“你啊……”临渊看着浮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浮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笑嘻嘻地挽住他的胳膊。
“哎呀,我们也该走了!”
临渊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步子也放缓了些,免得她摔倒。
无尘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回过头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经缓过来赤豹,不由摇了摇头。
哪怕过去千年,浮生对临渊的影响还是这么大。
一句话就能让他朝令夕改。
当真是美色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