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时间流逝,看来果然会改变很多,女皇陛下都已经忘记在下了。”话音一落,两个人影缓缓地出现在女皇的面前。
看到这人,女皇一惊,起身的同时打翻了手边的茶杯,顿时浅绿色的茶水顺着案桌徐徐流下。
“你……临渊公子?”
“陛下?”
听到御书房里传出的茶盏打翻的动静,外面候着的宫侍出声唤道。
稳了稳心神,女皇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无事。”
她的目光缓缓地滑过面前的两人,临渊她认识,十年前,正是因为他的指点,才会有了今天的自己。
只是十年过去了,他的容颜依旧,没有一点改变,虽然心里早就猜测过他不是凡人,可当这个猜测被证实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许惊讶的。
临渊淡淡一笑:“这十年来,陛下对天下的治理我都看在眼里,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平复了心绪,女皇看着临渊的目光平静了下来,闻言笑道:“虞歌还要多谢公子当年相赠之恩!”
她的视线扫过临渊身边的浮生,秀眉一挑:“这位是?”
“浮生!”
淡淡的两个字让女皇听出了临渊话里的不欲多谈之意,想来这人是对临渊极为重要的存在,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去多问。
临渊脸色微沉,嘴角轻抿,显然很不愉快。
对于浮生,他当年并没有将之公布于世,也没有打算让更多的人见到她,因为他想着待事情处理完后,他就会从他们面前消失,再也不见,却不料十年后兜兜转转,他们竟然跟着云千诺又回到了京城。
“陛下对云宫主劫持澈王寿礼一事是如何看的?”临渊负手而立,看着女皇直白地问。
女皇有些诧异:“云宫主的事情,临渊公子也知道了?”
“我这次回来,就是跟着她而来的。我们在天门山脚下目睹了事情的经过,因为好奇,所以就跟着她来了。陛下应该知道,这件事跟云宫主无关,澈王……”他顿了顿,“你对澈王的打算如何,我并不在意,我只是希望你能一如从前,保持住你的那颗赤子之心。这天下,唯有你初心不变,才会变得更加昌盛!”
“虞歌知道了,谢公子赐教!”女皇浅笑,“公子回来,可有住处?”
秉着看热闹的心态,临渊想了想,道:“现在还无,不过你不用为此考虑,我们就在宜蓉阁,有事你可派人去寻我。”说完,临渊和浮生的身影一颤,便失去了踪迹。
女皇沉吟不语。
宜蓉阁?那不是她给云千诺安排的住处吗?
……
皇宫花园内,暖风徐徐,入目皆是夺目的娇红鲜绿,莺燕齐鸣。
如金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枝叶上,使得本就翠绿如玉的叶片直要滴出水来。
而花园的中央,两个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白衣与白衣相应成景,与周围的景色相衬,显得无比和谐。
鼻尖萦绕着或馥郁或清淡的花香,云千诺却是怎么也没有那个心情去欣赏一番。
别人或许不知道,难道她自己看不出来?
她此次进宫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依常理,那侧妃应该巴不得自己离她远远的才对,可现在,她竟主动热情地邀请她留下。
云千诺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云千诺从头到尾可是一点都没看出她对自己有半点好感。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云千诺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看来凡事都得小心为上了。
“宫主似乎有心事?”
走在前面的白衣男子突然出声,云千诺回过神,看着那个从她进御书房,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子,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问了一句不怎么着边际的话:“你和齐王,是朋友?”
又走了两步,他才接着道:“齐王与义父一向不和。但,固然如此,齐王也从未视楼煜为敌人。”
云千诺颦眉:“那他为何还要揽下此事?就不担心自己徒添负累?弄不好,还会遭人话柄。”
“面和心不和,陛下并不知情。”
云千诺有些明了地点点头:“难怪他要以送我为借口把你支出来,终究还是介蒂你的身份吧。”
“也许吧。”淡淡地应了一声,楼煜微眯着眼睛看向亮得有些晃眼的天空,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云千诺也不再问,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两边的景色。
一路默默,不多时,二人已站在了宜蓉阁门前。
一股风扑来,云千诺只觉夹带了几分清凉的水气,又透着几许淡雅的花香。
望四下里望了一遭,果见不远处乃是一方荷塘,几支新绽的荷花洁然挺出水面,粉嫩的花瓣随风轻轻摇曳。
此时,宜蓉阁房门大开,几个宫女正不慌不忙地清点打理。
其中一个偶然抬头,正撞见门外的两人,忙扯了其他几个垂首迎上来,俯身施礼:“见过楼大人,见过姑娘。”
楼煜摆摆手:“这里无事,你们只管忙你们的。”
“是。”
看着她们依言退回阁内,楼煜转向身边的女子道:“宫主就暂居于此。若有所需,直接吩咐宫人们即可。楼煜有职在身,先行告辞。”
云千诺微微颔首,目送他走了几步,便转身径直来到荷塘。
负手阖眸,迎着扑鼻的荷香伫立了好一会儿,身后渐传来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姑娘,宜蓉阁已收拾好了,姑娘去看一看可是合心意?”
“不必了。”她依旧面朝着荷塘,白色的长纱飘逸灵动,宫女看着她瘦削的背影,竟也不觉怔住了。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再站会儿。”
“是。”屈身施礼退下,才转身,却见得前面拐角处前呼后拥着一人而来。
待到看清来人,宫女迈出的步子硬是又退了回来,转身道:“姑娘,侧妃娘娘来了。”
——因为赵婉与女皇陛下的那份交情,所以宫中的人都会尊称赵婉一声娘娘。
美目缓缓睁开,云千诺仍是一动不动,直到一众人来到身后,听到宫女屈身行礼:“侧妃娘娘万福。”
赵婉懒懒地摆了摆手:“宜蓉阁里可都收拾好了?”
“回侧妃娘娘,已打理好了。”
“嗯。”轻轻地应了一声,她这才走向已不知何时转过身的白衣女子,上前极其自然地拉起了云千诺的手,温声道:“姐姐自做主张将妹妹留在宫中,妹妹可是生气了?”
不动声色地将手掌抽离,云千诺看着她泛着盈盈水波的眼睛,眉头不动声色地微蹙,道:“岂敢。”
赵婉脸色一屈,哀声叹了口气:“听妹妹之言,便是心中对姐姐不悦了。”
云千诺唇角溢出一丝冷笑:“若侧妃娘娘执意这样想,千诺也没有办法。”
赵婉脸上讪了讪,而即刻便已笑颜如花:“罢了,是姐姐自讨无趣了。”
目光掠过赵婉停在她身后一众宫女捧着的物什上,云千诺柳眉一挑:“侧妃娘娘这是何意?”
“宜蓉阁久无人居,想着里面的东西也都落了旧了,故此姐姐特地选了一些小玩意儿,摆在妹妹那里,看着也舒适些。”说完,赵婉一挥手,那些捧着东西的宫女便要往宜蓉阁里去。
“且慢。”
众宫女皆疑惑地回头看着唤住她们的白衣女子,又把目光投向赵婉,停在了原地。
“侧妃娘娘美意千诺心领了。只是这些东西太过贵重,千诺乃是习武之人,只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去,岂不可惜?再者,千诺不过暂住几日而已,到时候这些东西又得送回娘娘府中,如此一来,岂不麻烦?”
听她这样说,赵婉心知自己多说也是无益,故作无奈道:“既然妹妹执意,姐姐也不好勉强。”
她又一摆手,那些宫女皆恭敬地退回原处。
目光掠及云千诺身边的那个宫女,赵婉登时皱起了黛眉:“妹妹远道而来,自是贵客,怎能容这些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在身边使唤?”
说着,她已招了近身的两个侍女上前,向云千诺道:“这两个丫头在我跟前已近一年,还算聪明伶俐,就让她们先在你身边伺候着,若是不满意,姐姐再与你换两个来。”
“不必了。”
云千诺极其干脆利落的三个字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赵婉也是愣了一下,却依旧笑得大方得体,妩媚动人:“妹妹何必与姐姐客气……”
“千诺一个人独居惯了,素来不喜身边有人服侍。辜负侧妃娘娘一番好意,还请侧妃娘娘见谅。”
云千诺几近清冷的语气让一旁的宫女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
且不说以前赵婉和女皇陛下的情分,就说自打被赐给了澈王以后,恐怕就连澈王府中的澈王妃也不曾用过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而现在……
那些个宫人偷偷瞄了一眼赵婉的脸色,却见她只是微微僵了一下,马上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
话音才落,却见一个宫女慌慌忙忙地跑过来,对赵婉施了一礼,便凑身在赵婉耳边说了一句话。
赵婉面色微变,暗自思忖了片刻,转身对云千诺歉意一笑:“我府中有些琐事需要处理,不能在此多陪妹妹了。若是妹妹有什么需要,尽管遣宫人告诉姐姐。”
把她最后的一句话直接忽略,云千诺淡淡道:“侧妃娘娘请。”
目送那一众人消失在拐角处,云千诺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宫女道:“走吧,带我去宜蓉阁看看。”
……
“澈王入宫一事女皇可曾知道?”
“回娘娘,女皇陛下仍在御书房与齐王、太子殿下商议要事,故还不知此事。”
“嗯。”眉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赵婉回头朝云千诺站立的荷塘方向望了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眸中寒意渐重。
是夜。
一袭白衣独立于荷塘边上,因着这里离正殿偏远,巡视的侍卫自是不多,较之别处也自然清净不少,风带着几许湿凉扑在脸上,只觉全身都舒爽下来,
也不知站了多久,云千诺正准备转身目去,然而脚还末动,耳边便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响动。
美目一眯,朱唇缓缓扬起,身形一动,只见塘内的荷枝摆了两下,周边哪里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仅仅过了两秒钟,不远处,一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却又无比快速地往宜蓉阁的方向掠来。
几个简单的纵跃,最后停在阁前的一棵大树上,匿身在繁茂的枝叶之中,而那棵树的位置,正好斜对着窗口,从撑开的窗户往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间的一切。
黑影正小心翼翼地拨开树叶,才把眼睛凑过去,突然间听得身侧一阵急厉的风声。
几乎连想都没想,他猛地向地面扑去,一连翻滚了几个周身才支起身子。
目光斜及他刚才隐藏的那棵树,却已经连枝带叶地簌簌落下一片。
心中暗叫一声好险,他刚要起身,只觉颈上一凉,紧接着便是一股浸骨的寒意从颈至全身蔓延开来,仿佛整个人坠入了冰窖之中。
他几乎是僵硬着脖子把头转过来,雪亮的剑刃晃得他眼睛一阵刺痛。
目光沿着剑尖往上,女子冰冷的声音已经从头顶上传了下来:“你是何人?”
黑衣人没有做声,仅抬头看了一眼,便很快垂下眸子。
似乎预料到什么,云千诺突然侧锋一挑,面巾扯落,果见那人口中已溢出黑色的浓稠液体,两眼发直,双目无光。
云千诺秀眉微蹙,却也无过多惊讶。
往四下里望了一眼,听到远处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左手一探,腕上倏地弹出数根绣针,牢牢扣住黑衣人的衣带,继而手臂一动,那男子已斜斜飞出几丈远。
而落地之时在云千诺刻意加重的力道下发出的一声闷响,在静谧的夜色下显得格外清晰。
听到前面由远及近的急促的脚步声,云千诺宽袖一拂,在绣针飞回之际,人亦已闪身跃起。
宜蓉阁内的烛光随之而灭。
不多时,两个人影从黑暗中徐徐走出。
临渊瞥了眼已经熄灯的房间,又瞥了眼几丈之外的黑衣人的尸体,唇畔浮现出一抹有趣的笑意:“这位云宫主当真是冰雪聪明!”
浮生拉了拉他的衣袖,企图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见他低头看下来,小声问道:“公子知道那个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不外乎与澈王府有关罢了。”临渊含笑道,“想来赵婉要求云千诺留下来的时候就打了这样的主意,只是没想到澈王府派来的人这样弱,在云千诺的手上一招都过不了就被抓住了。”
而且还被逼的服毒自尽,真是丢脸!
“她故意让巡逻的侍卫发现,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情闹大,同时也是给赵婉一个警告。”
回头看了看云千诺所在的房间,浮生道:“那公子觉得,云宫主和那位楼大人怎么样?”
俊男美女真是亮瞎人的双眼啊!!
更何况还是云千诺这样拥有武林第一美人儿之称的女子。
明白了这小姑娘话中的意思后,临渊哭笑不得,屈指轻轻弹了弹小姑娘光洁的额头,笑道:“你可别胡来,缘分自有天定,岂是你能所瞎胡闹的。况,云千诺和楼煜的缘分,我到现在都还无法完全看清,想来是时候不到吧。”
浮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声嘀咕道:“浮生知道了,不会胡来的。”
临渊失笑,摇了摇头,转身朝黑暗中走去。
“走吧,既然云千诺自有想法,那我们也不必过多干涉。”
浮生不满地朝他做了个鬼脸,还是不情不愿地抬脚跟了上去。
宜蓉阁又恢复了安静,似乎之前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错觉而已。
夜已经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