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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天云宫(三)
    隐藏在暗处的临渊和浮生不意外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小姑娘默了半晌,语气崇拜地道:“这位美人儿姐姐说的真有道理,我好崇拜她!”
    临渊揉了揉眉心,没有功夫去搭理小姑娘的崇拜,心想这位云宫主说话可真是一针见血,宁折不弯,只怕那楼煜要动手才能将人留下来了。
    果然,只见白衣男子眸子一眯:“云宫主之意,是要逼楼煜动手了。”
    白衣女子亦眸光一冷,广袖一拂,周身风势骤然加大,垂至腰间的长发飘然乱舞,那种几乎带着冷酷的美,惊心动魄。
    “那便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话音刚落,两道白色绸绫自她袖中飞出,带着强大的气道,直攻向底下的一袭白衣。
    男子目光顿寒,似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手掌在桌面上轻轻一按,人猛地借力向后跃去。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他刚才还在饮茶的石桌已然成了一堆碎石,而那白绫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柔软的绫缎在主人的功力催动下,如灵动的长蛇,行迹变幻莫测,一气呵成,让白衣男子一时之间只能随着她的攻击快速躲避,而无法作出还击。
    臂上突然一紧,男子眉头一皱,斜了一眼臂上紧紧缠绕的白绫,来不及挣脱,另一条绸绫已迎面飞旋而来。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宽袖一抖,一道红色光芒破势而绽,手腕翻转,但见万千剑影晃眼错乱。
    “叱、叱——”几声,绸绫已然被斩成无数碎片,在半空中悠然飘落,随即白影一掠,人飞身而上,锋利的剑刃在月光下折射出栗人的寒光。
    看到那一道耀眼的红光,白衣女子的眸子猛地一眯,双臂一动,两道绸绫瞬时飞回袖中,与此同时,白衣男子的长剑离自己仅一步之遥。
    “叮——”
    一声脆鸣在空中裂开,女子周身白光环绕,寒气逼人。
    而她身前,已不知何时横出了一柄无比精致的宝剑,雪白色的剑身上丝丝寒雾缭绕,瑟瑟生鸣,在月光的映射下,气质卓然,一如它的主人,冷艳不可方物。
    “没想到百年前武林中匿迹已久的纰瓴剑,竟被天云宫纳入囊中。”
    “楼大人也是深藏不露,”白衣女子看着他手中的红色宝剑,“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白虹剑,竟在你的手中。”
    白衣男子勾唇淡淡一笑:“那今日,就让白虹纰瓴一决高下!”
    当最后一个字掷出时,他已手腕翻转,白虹剑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剑身上登时裂出万丈红光。
    “叮、叮、叮……”
    兵器交接发出的清脆的磨击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的响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目光随着空中的两道身影移动,谁也不愿放过这难得一见的高手的对决。
    “阿如……”紫衣女子秀眉几乎要拧成了一团,指节因紧握而泛白,若没有被一旁的绿衣女子拦着,只怕早已冲了上去。
    阿如拧眉看了她一眼,道:“跟在宫主身边这么多年,你这躁脾气怎么一点改进都没有。”
    紫衣女子习惯性地咬了咬唇,微微垂下眸子:“我只是担心宫主……”
    “宫主的武功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小子未必是宫主的对手。”
    说话间,空中二人又已过下近百招。
    红光白影交缠纠错,难分伯仲。
    而绿衣女子虽嘴上这样说,一颗心却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自知自家宫主武艺高强,但楼煜在京城的威名她也早已略有耳闻。
    此人双亲早逝,自幼被澈王收为义子,拜得高师学艺,却不想他悟性过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拜过三次师,然而他的三位师傅最终都对他都甘拜下风。
    “宫主……”身边紫衣女子的一声惊呼猛地把她从思虑中拉了回来,心中陡然一紧,直觉事情不妙。
    果然,只见半空之中一抹纤细的身影直落向地面,脚尖及地时剑尖抵地又往后退了两步才站定身子。
    “宫主?!”二人忙急步上前,搀住已经呼吸略显粗重的白衣女子,一脸焦急:“宫主你没事吧?”
    白衣女子摆摆手,暗自调整气息,清澈的眸子却始终看着翩然而下的白衣男子,柳眉微蹙。
    他的呼吸亦有些急促,本就是高手对奕,白衣女子虽败下阵来,但他自己也损耗不少,手腕一动,白虹剑挽了一个剑花收回袖中。
    “不知云宫主此番又有何话说?”
    紫衣女子愤愤地看着她,拳头一紧,人已经冲了出去。
    “住手!”
    女子已经快接近男子的身形猛地一顿,转身看着将她喝住的白衣女子,虽心中一片怒火,仍是强压了下去。
    狠狠地剜了一眼仍是一脸淡然的白衣男子,紫衣女子嘟着嘴,紧握双拳缓步走回白衣女子身边。
    白衣女子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小不忍则乱大谋。”
    紫衣女子脸上一热,垂下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阿紫知错了。”
    “这次的事情你难脱罪责。回宫之后,去思过堂思过三天。”
    “是。”
    “楼大人。”白衣女子看向负手而立的男子,“本宫若是再说些什么,岂非无赖?随你走这一趟便是。”
    而她身后的两名女子闻言俱是一惊:“宫主三思!”
    白衣女子摆摆手:“我意已定,你二人暂且回宫。”
    “宫……”阿紫才喊出一个字,就被阿如拉了下来,冲阿紫轻轻摇了摇头。
    唇角弯起一个弧度,男子微微一拱手:“多谢云宫主。”
    “阿如。”
    绿衣女子一愣,忙得走到白衣女子身前,面色一整,单膝跪地:“阿如在。”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宫中大小事务交由你和温琼处理。”
    “阿如与温琼定不负宫主之命。”
    白衣女子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你们回吧。”
    阿如缓缓起身,与阿紫走了几步,复又回身:“宫主万事小心,全宫众人恭待宫主归来。”
    ……
    戏看完了,浮生还意犹未足地咂了咂舌,“公子,这位云宫主好生厉害!”
    临渊淡淡一笑:“天云宫立世百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压箱底的东西,只是……”
    想起云千诺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他顿了顿,而后自嘲地摇头,自己已经决定了不会插手他们的事情,还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浮生好奇地瞅着自家说话说一半的公子:“只是什么?”
    “没什么。我见你很喜欢那位云宫主,要不要和她认识认识?”临渊含笑道。
    “算了,我们毕竟不是一路人,而且,将来我们还要回去的,与其日后再来分别,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认识。”浮生的语气闷闷的。
    她想到了雾初柔,那个很疼爱她的温柔的大姐姐,却为了一块玉而丢了自己的命。
    还有陌寒,心爱的人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换来了一条活路,然而他却要孤身一人活着,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生命活下去,远离朋友,远走他乡,此生不得再回洛阳。
    知道她是想起了雾初柔和陌寒,临渊将她搂进怀里,低低地道:“对不起,浮生。”
    明明他一直用心守护她,却还是让她难过了。
    浮生轻轻地摇头,她从来都没有怪过公子,她知道公子也不想的。
    人各有命,这个道理,她懂,只是无法如公子那般淡然自若地接受罢了。
    “公子,我们要走了么?”她闷闷地道。
    “我们不急,你想看,那就看完好了。”临渊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
    浮生点头,靠在他怀里不吭声。
    翌日。
    因着昨夜里折腾了大半夜,加之天气燥热,楼煜决定再休顿一日,次日早启程。
    云千诺换了一身清爽的白色便装,静静地站在窗前,发丝被暖风轻轻地吹起,安静美好,仿佛一幅清新淡雅的饰彩水墨画。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云千诺微一抬眸,便撞上院中小亭里正摇着折扇举杯自酌的白衣男子。
    淡淡地与他对视了几秒,随即很自然地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楼煜亦垂了眸子,看着杯中浅黄色的茶水,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到了正午,天愈发地热起来。
    早些还会偶尔过些风,而现在连树叶都不见动一下。
    可是,热归热,要命的是,空气竟也愈发地沉闷起来,直教人心中堵得难受,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咚、咚、咚。”
    云千诺依旧看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进来。”
    一个侍女捧着托盘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一进门,只觉一股沁心的凉意扑面而来,如清秋早晨的气息,整个人一下子舒爽起来。
    轻轻把饭菜放在桌子上,侍女看着那依旧面朝窗户的单薄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姑娘,该用饭了。”
    云千诺却没有答话,只是眯着眸子抬头看看湛蓝无云的天,半晌,突然来了一句:“要变天了。”
    侍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怔了好一会儿,才如初醒般反应过来,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天,道:“咱们这儿,每逢这个时节都要下场几场雨的。但是今日这样的闷热,许是要下一场大的了。”
    云千诺又沉默了。
    侍女又站了好一会儿,估摸着她不会再说些什么,便端起托盘,欠身行了一礼:“姑娘若无别的事,奴婢先行告退。”
    “去吧。”
    待到侍女关门离去,云千诺似乎仍没有转身的意思。
    手臂缓缓伸到窗外,柔若无骨的玉手在阳光下几欲有一丝透明的度感,如羽扇一般的睫毛缓缓垂下,眉峰不自觉地浮上一抹愁意。
    果然,到了暮晚时分,天已昏暗了下来。
    几大块厚重的乌云在半空中时聚时散,白日里积淀的热度渐渐褪去,枝叶摇动发出簌簌的响声,院子里偶尔有脚步走过,也较往常快了一些。
    午夜,窗外一道亮光乍然闪过,云千诺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听得外面“咔嚓”一声巨响,伴着轰隆隆的余声,和噼噼啪啪的雨点砸在檐上的声音。
    掀起床帐,看到窗外微微晃动的树影,她又细细听了一回,确定没有大的风声,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原以为这雨下一夜便可消停,却不曾想这一下就是三天,雨势非减反增,楼煜不得已也只得暂留了下来。
    到第三日夜,云千诺再一次惊坐起来,却不是为雷电,而是屋外的风,黑夜里呜呜地响着,如阴灵悲戚的哭声,吹的门窗都咣咣铛铛响个不停。
    突然一个翻身下了床,云千诺打开门,扑面就是一阵冷风夹杂着细碎的雨点。
    发丝胡乱地缠绕在脸前,云千诺眯了眯眼睛,袖中纰瓴剑落入手中,指尖一紧,周身登时罩出一层薄薄的白光,将她整个人包围其中。
    临渊和浮生对视了一眼:“这么大的风,她这是要去哪里?”
    临渊不语,沉默片刻他按着小姑娘在房里休息:“你在这里呆着,我跟着她去看看。这风太大,我怕她会出事。”
    浮生担忧地抓紧了他的指尖:“那你也要小心!”
    “放心!”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顶,他转身打开门,指尖掐了个法诀,将尽数灌进房里的风雨全部挡在了门外。
    出去后,他反手关上门,在其他人发现这里有人之前失去了踪迹。
    翌日早,风势未减,雨却小了些。
    一夜的风,使得庭院里飘得满地的落花坠叶,一众侍女家丁已撑着伞慢慢地清理。
    楼煜打开房门,吸了一口早晨清凉的湿润的空气,一眼便看见他斜对面大开的房门,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指节在门板上轻扣了几下。
    “云宫主。”
    这声音惊动了隔壁的浮生。
    她等了一个晚上,天亮之前撑不住就在桌上趴了一会儿,此刻听到楼煜唤云千诺的声音她才醒过来,见房里没有人她猛地站起了身:“公子……”
    ——幸好临渊在离开之前用法术遮掩了浮生的存在,不然她的这声公子必然会惊动楼煜。
    起来的太猛,她眼前一片黑,扶着桌子缓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想到自家公子去了一夜都还没有回来她不由得开始焦虑出来,急得在房里直转圈圈:“公子一夜未归,不会出事了吧?”
    屋中许久没有回应,眉毛又紧了一些,楼煜抬脚走了进去。
    床帐被风时不时地鼓起,床上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来人。”
    门外很快走进一个侍女,垂首施了一礼:“大人有何吩咐?”
    楼煜负手对着空床,语气微冷:“她人呢?”
    侍女一愣,抬头把整个房间寻了一遍,目光最终也落到床上,慌道:“这……奴婢昨晚送饭的时候她还在,并且奴婢也不曾见她踏出过房间……”
    “方才可有见她出去?”
    “这……”侍女面上露出惧色,几日来,她虽不知这屋里的女子究竟是谁,但能让面前的白衣男子亲自出兵来擒的,又岂是泛泛之辈,当下不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不知。请大人恕罪。”
    楼煜摇了摇头,兀自轻声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罢。”
    侍女又是一怔,却也很快地站了起来,躬身又施了一礼:“谢大人。”随即忙地退了下去。
    这大风急雨的又持续了两天,而云千诺亦两天不见踪影,与此同时,临渊也未曾归来——虽然楼煜的心中也没多大把握,但他硬是把云千诺失踪的事瞒了下来,不知为何,楼煜总有感觉她会回来。
    果然如他所料,就在风雨俱停的那天早上,楼煜打开房门,第一件事便是望一眼他斜对面的房间。
    而这一次,房间里那已不太明显的烛火的光让他蓦地一愣,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指节在门板上轻轻扣了几下:“云宫主?”
    屋里一阵沉寂,好一会儿,才响起女子微微沙哑的声音:“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