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姑娘脾气太急,被人一激就乱了分寸,恐怕她还真的会输。”临渊淡淡地道。
浮生“啊”了一声,弄明白了自家公子话里的意思后急得拽住他的袖子:“公子,你能不能帮帮她啊?”
临渊头疼,把小姑娘的爪子握进手掌里,无奈地道:“我们只是来看热闹的,不负责出手,也没有义务帮她。而且,谁让这姑娘没有脑子,也不问清楚就动手,输了也是她活该!”
浮生:“……”被自家公子的话噎了一下,浮生觉得好无力,这人说话咋这么戳人肺管子呢?真是憋屈死人了!!
那边,在那紫衣姑娘话音掷出的同时,人已经飞离马背,众人只觉眼前一晃,待到反应过来之时,锋利的剑尖距离白衣男子已仅两步之遥。
随之而来的兵将们见此景顿时大愕,心中不禁暗暗叫悲。
而就在瞬间的功夫,白衣男子面色未改,突然单掌拍在马背上,借力跃起,一个利索的倒立翻转,轻松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眼看一剑刺空,紫衣女子不及收回剑势,臂肘一弯,直撞上马背,身体借力转了个方向,双腿横扫,直踢白衣男子胸腔。
而白衣男子似乎已有防备,他身体微微后仰,双掌成十字交叠回挡在女子足腕上。
紫衣女子一个翻身向后退了几步,脚尖触及一棵树干,又猛地蹬离,寒光剑影,化作一抹惊鸿。
如此已过了不下三十招。
在旁人看来,二人似乎各有所势,一时间难分伯仲,然而只有紫衣女子自己清楚,对方功力远在她之上,胜算微乎其微。
而甚者,这几十招下来,白衣男子始终是以赤手对搏,现在,反而是她自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暗自咬牙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得懊恼起来,只恨自己方才一时火大,竟没头没脑地答应了他。
比武输了倒不算什么,可是这一输把自家宫主搭了进去,事情可就大了。
察觉到紫衣女子微微走神,白衣男子趁机猛地反身一脚,正中女子手中的剑柄。
紫衣女子猝不及防,剑登时如脱弓的箭般倏地飞将出去,“铿”地一声直直没入树干之中。
有一瞬间的怔愕,而就是这一瞬间,她突觉周身一紧,已然被白衣男子点了穴道,无法动弹。
“如何?”白衣男子拂了拂袖口,负手站在她面前,神色淡然。
紫衣女子咬咬牙,美目圆瞪,愤声道:“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的命对我毫无价值。”男子无谓地勾了勾唇,“你难道忘了,你押的注可是你们宫主。”
紫衣女子脸色一白,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沉默了半晌,她蓦地抬眸,突然露出讥讽之色:“你就这么想见我们宫主?”
白衣男子闻言不禁皱了皱眉,看着她不语。
而女子眸中的嘲弄更甚,接着道:“我们宫主的美貌武林尽知,垂涎之人更是不计其数。你言语之中句句不离我们宫主,谁晓得是存了什么心思?”
白衣男子眉头拧得更紧,沉声道:“听你这话,是打算赖账了。”
女子冷哼一声:“我们宫主是何等身份,岂是尔等凡夫俗子说见就见的。”
白衣男子目光一冷,然而只是一瞬,脸上又恢复了他惯有的冷淡:“既是如此,就只能委屈你了。”
他右手一抬,便有两人走上前来,垂首待命。
“把她押下去,好生看管着,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那两人上前,各自押着女子的一条手臂便要将其拖将下去。
紫衣女子微微一愣:“你想要怎样?”
白衣男子却不理会她,目光越过她看向随紫衣女子而来的一众人。
她们已经拔剑作势,只待一个号令,就会直攻而来。
“还请回去转告你们宫主,若要她活命,前方陵城府衙,楼煜静侯大驾。”
说罢,他走回到自己的马匹身边,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带着士兵离去了。
楼煜他们走了,天云宫的人也不再多做停留,返身回了天云宫。
两方对峙的人马尽数离开了,临渊看了看,然后低头看着小姑娘:“你想继续看下去还是就此走人?”
浮生嘟囔道:“有戏不看是小人,哼!”她仰头,“当然要继续看下去了,我还没看见那位美人儿宫主呢。”
临渊:“……”算了,当他没问。
“你想看热闹可以,但不可以随意暴露身份,你可知道了?”他低声警告不安分的小姑娘。
浮生撇了撇嘴:“知道了,我不会胡来的。”
临渊这才放下心来,牵着小姑娘往陵城去。
“公子,那澈王是什么来历?怎么他过生日被劫了寿礼只要一封信就能让虞歌姑娘出兵攻打天云宫?”
临渊笑着道:“那澈王乃是皇甫离的王叔,皇甫离去世后,虞歌登基为皇,这澈王不知在其中出了多少力,虞歌自然要多加考虑他的心情。自古以来,君王就必须维持朝臣之间的平衡,帝王手段有时必不可少,平衡之道亦是如此。”
“而且我听说,那澈王非常疼爱一名小妾,都快把正妻忘了,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在,他恐怕都得宠妾灭妻了,而这名小妾就是虞歌送的——这便是帝王心术,平衡之道。”
浮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公子,我们不是朝廷的人,也不算江湖人士,这些跟我们无关吧?”
“是没有关系,然而只有你知道了这背后的利益牵扯,才能看清他们想做什么,不至于被他们蒙蔽,不管是什么人,这个道理都是相通的。”
浮生更加迷糊了。
临渊从来不会和她说这么复杂的事情,尤其是对人心的揣摩,她养在往生阁中,终年与世隔绝,不与外界来往,而在往生阁中的那些精怪都是极为善良的,不会玩人间的那一套阴谋诡计,所以他也就没有教她去揣测一个人的心思。
对临渊而言,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一直陪在浮生身边,这些人心算计他舍不得让她沾染,哪怕是之前还是以后。
因而见小姑娘迷迷糊糊的,他好心情地一笑,没有过多的说下去。
他们是徘徊于六界之外的人,这些事也不需要知道的那么多。
“好了,想不通就别想了,你不是还要看热闹吗?把脑子用完了,你还有心思看下去吗?”
“哦~”浮生点头,点完头之后她觉得不对劲,什么叫她用完了脑子就看不下热闹了?他这是拐着弯骂她傻呢?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才是傻子!”
临渊闷闷地笑出声来,连胸口都在微微地震颤:“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闭嘴!”小姑娘气冲冲地道,她现在不想听他说话,不然她真的有可能会忍不住一拳揍过去。
临渊笑得越发厉害了,却也十分听话的没有说话。
轻风拂过这炎热的盛夏,拂过前方的那一对男女,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
……
夜,月明清朗。
白日里的燥热渐渐沉淀在墨色之中,偶尔吹来的风中终于有了几许的清凉。
陵城府衙。
灯火通明,除了定时巡逻的侍卫结对的脚步声,整个府衙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而这寂静不同于往日,只觉隐隐透着几分诡异,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府衙大牢。
紫衣女子颇为无趣地摆弄着手中的枯草,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脱身回宫,回宫后该怎么向宫主交代。
惩罚估计是在所难免了,但她不怕,她只担心给宫主惹来了麻烦。
正想着,却听得牢门处几许响动,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但她仍听得清楚。
微微皱了皱眉,她侧身张望了一眼,竟见一抹绿影突然闪将进来,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她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时,不禁又惊又喜:“阿如?!”
被唤作“阿如”的绿衣女子看着她,先是摇头无奈地笑笑,然后袖中寒光一闪,牢门应声而开。
紫衣女子见状忙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又向牢外张望了几眼,才看向她道:“就你一个人吗?”
绿衣女子挑眉,不答反问:“你说呢?”
紫衣女子动了动唇,面上露出歉意,还未张口,就听绿衣女子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必说,只需先离开这里便可。至于其他的,回宫之后,宫主自会料理。”
紫衣女子默声点了点头,继而快步地跟着绿衣女子出了大牢。
当看到大牢外几近百名侍卫时持兵而侯时,她们并无过多惊讶,似乎早已预料到会如此。
手指不动声色地按上袖中的短剑,二人眸光一冷,几乎同时出手。
原本寂静的府衙顿时混乱起来,入耳皆是乒乒铿铿的兵器磨击之声。
交战没多时,只见两条白色绸绫忽然从天而降,如灵蛇般在众人只间穿梭摆动。
那些个侍卫俱是一愣,都还未看清是什么状况,只觉一股强力直扑身而来,霎时间,只听闻一阵沉吟哀呼之声,所有侍卫皆被那一股力道生生震倒在地。
见此情景,阿如却无过多反应,倒是一旁的紫衣女子,一下子怔在原地,目光顺着白色绸绫收回的方向看去,但见一袭白衣傲然独立于房顶之上,宽大的月白色曳地长纱被周身的气场高高鼓起,一块小巧玲珑的蝴蝶形状的白色玉佩从腰间的玉带上垂下来,安静地压着裙角。
明淡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辉色的光晕,她只静静站立着,面纱外的一双眼睛一如山间的泓泉,清澈之中又透着股凌人的孤冷。
那样的气质与冷艳,似乎已经超脱了凡尘,让人仅望一眼便心生敬远之意。
“宫主……”
目光在她二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白衣女子却未言语,只缓缓转过身去,目光最终定格在前院里那一袭悠然品茗的白衣上。
而白衣男子似未察觉般,不紧不慢地提壶缓缓注了一杯清茶。
“天云宫主远道而来,楼某未曾远迎,以此清茶一杯,还望请恕楼煜失礼之处。”
话音刚落,男子手腕一转,指间的茶杯已然飞出。
白衣女子眸色无波地看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白色瓷杯,待其距离自己仅一步之遥时,突然拂袖一挥,将之生生挡了回去。
白衣男子无故吃了口冷羹,却也不恼怒,勾唇微微一笑,右手一抬,指间已然多了一白色之物。
指尖触及一阵透骨的寒意,男子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水,唇边笑意更甚。
杯中的已经不再是茶水,而是冻结的冰。
“久闻天云宫武学高深,世间无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衣女子依旧是那种冷淡的目光,脸上的面纱轻飘飘的浮动:“难道楼大人为见本宫而扣押我天云宫的宫侍,就是为了说这些客套话的么?”
她的声音亦是轻飘飘的,带了几分空灵的飘渺之感,但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自然不是。”杯子在男子白皙修长的指间把玩了一周,杯中的冰竟已慢慢融化,“天云宫久居江湖,与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宫主三番五次向我朝示威,究竟是何意?”
“楼大人以为呢?”
似乎没有想到会被反问一句,男子微微一愣,不及开口,白衣女子已经替他答道:“想必你们都认定了我天云宫蓄意造反,故此两次发兵侵我天云。”
白衣男子抬眸看着她被月光映得发亮的眸子,一时间沉默下来。
她说的是事实。
他抿了一口茶,才道:“天云宫在江湖百年,楼某虽知之不多,但素来耳闻天云宫世代为善,家业甚广,然这几番却劫持朝廷要员之财,不得不令楼某生疑。”
白衣女子迎向他目光,淡淡道:“本宫想问一问楼大人,国之根本,为何?”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似有不解,却还是道:“为民。”
“为官者,又为何?”
“亦为民。”
“若官者不为民,又当作何?”
“当废。”
“我天云宫世代为善,现时民之将难,我天云也只是做了该做之事而已。没有如楼大人之言废了他们,已是仁义。”
白衣男子闻言眉头不禁拧得更紧,她话里分明指的就是他义父,语气也不觉冷了下来:“云宫主身在江湖,又怎知朝中之事。”
白衣女子眸中闪过一抹讥讽:“楼大人难道不知,局外人往往比当事人看得更清楚?那些个只知欺压百姓,贪图富贵之徒,我天云宫只是代百姓施以小小惩罚。”
白衣男子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而白衣女子又怎会没有看到,当即冷笑出声:“本宫还听说楼大人此番是要押本宫去向你那女皇陛下及义父请罪?”
男子没有作答,但他眸中的决然与寒意已说明了一切。
“而若本宫不肯呢?”
白衣女子的话让男子不禁挑了挑眉,冷笑道:“分明是你的手下作赌输了。难道你堂堂天云宫宫主要言而无信不成?”
听到这句话,底下的紫衣女子咬了咬唇,当下目光一厉,作势就要飞身上去,却被一旁的绿衣女子一把拉住:“莫要轻举妄动,宫主自有打算。”
紫衣女子狠狠地咬着牙,十指渐渐收紧,却也只能干瞪眼看着。
而此时,白衣女子清冷的声音已经从上面传了下来:“天云宫向来只认公道和正义,不在乎外界匪言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