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山,四面环山,坐地广盖数百里,傲然挺立于群山之中,望其峰,如宝剑锋然出鞘,直插入九天之上,令人仅望之便心生惧意。
而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天云宫便坐落于天门山半腰之上,因着天门山地势险峻奇拔,易守难攻,百年来,不论是武林各派还是朝廷官兵,都不敢冒然侵犯。
临渊和浮生此刻就站在天门山脚下。
他们离开了洛阳城后,便一路游玩,猛然间想起雾初柔曾经提起过的天云宫,便心生好奇,来了天门山。
仰头打量了一番这天门山的景色,浮生赞赏地点头:“公子,这里好漂亮!”
“自古地杰人灵,天门山的灵气如此充沛,想来这天云宫的宫主也是不凡之人。”临渊笑道。
“那是当然,能让初柔姐姐那么出色的人提起这天云宫的宫主时都一脸的敬佩,这位宫主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小姑娘的语气骄傲极了,仿佛她说的那两个人是她的姐姐一样,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临渊无奈地摇了摇头,经过洛阳城一事后,他已经了解了美人儿对这丫头的吸引力,因而也免疫了她提起美人儿时的喜爱的语气。
浮生笑嘻嘻地抓着他的衣袖,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期盼:“公子,我们要上天门山看看么?”
对于浮生的请求,他向来无法拒绝,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神色微变,一把搂住小姑娘往旁边的丛林走了几步,刚好隐藏了他们的踪迹。
“公子?”浮生不解地抬头看他。
临渊伸出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出声,有人来了,而且人还不少。”
浮生眨了眨眼,点点头,然后双手捂住嘴,眼睛看向前方。
果然如临渊所说,不一会儿,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前行。
近观这些人,只见他们皆是体形彪悍,背负大刀,最前面一个骑跨高马,剑眉寒目,一身劲装衬得他威武有势。
而他们中央则是三辆装满封箱的马车,车轮碾过,在路面上留下明显的辙痕。
时值正午,又是暑季,在这山间夹道之上,四围无树,骄阳烈烈悬在头顶,直觉浑身如置于炭火之中,也似要燃烧起来。
“真他妈的要命!”其中一个大汉挥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小声咒骂道,“老子都不知自己是几时生的,他还在这时候大张旗鼓地过什么大寿。”
“好了。”一旁的一个大汉道,“谁叫人家是王爷,位高权重,你能比吗?”
大汉闻言不再作声,只狠狠地啐了一口,取下腰间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前排的一个大汉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众人,终于忍不住趋马向前,向那为首的男子道:“大人,这么大的太阳,兄弟们赶了这么久的路,早已累坏了。你看能不能停下来让兄弟们喘口气儿。”
男子皱了一下眉头,沉默了片刻,突然掉转马头,看着早已无精打采的众人,高声喊道:“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众大汉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向他,只听他接着道:“我知道大家很辛苦,可是大家也都知道天门山多有劫匪出没。这一趟镖非同寻常,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过了天门山,再好好地驻地休息。”
他话音才落,两旁半壁之中忽然飞出数十把短镖,众人皆是一惊,本能地向两边退去。
而那短镖却悉数打在了捆绑封箱的绳索之上,刹时间一阵重物脱落之声。
紧接着,在箱子还未落地之时,又是数十条绳索
横空飞来,每条绳索端上皆缚有双掌大的笼爪,准确无误地锁住了箱子的四角。
“不好!快把绳索砍断。”为首的男子说着,已然拔出了背上的佩剑,脚在马镫上用力一踩,腾空跃起,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折射出凛厉的寒光。
“铮!”
剑还未触及绳索,一个飞刀飞将而来,力道之大,将他的剑直往侧边震偏了几寸远。
男子一个翻身,足尖稳立于绳索之上,目光冷冷看着崖壁凸石上俏然而立的紫衣女子,厉声斥道:“大胆贼人,竟敢劫持当朝皇亲国戚之物。”
“劫的就是他。”女子清冷声音传来,人亦飞身而下,广袖拂落之间,一把明晃晃的宝剑赫然在手。
与此同时,数十名女子从两侧石壁上飞身而来,她们皆是清一色的白色劲装,面蒙白纱。
男子眸光一冷,脚下微一用力,执剑迎向那女子。
“叮、叮、叮……”
二人在空中交起手来,下面亦是一片混乱。
虽说来的都是女子,却个个武艺高强,不过数十招,便逼得那些大汉连连后退,无法招架。
再看空中,男子招式精准,每一剑都直攻要害,而女子也不可小觑,她身法轻盈,剑法灵活可变,二人一时间难分伯仲。
紫衣女子往下瞄了一眼,估着时间已差不多,高声道:“动手!”
话音刚落,只见那扣住箱子的绳索骤然收紧,带动箱子缓缓上升。
男子暗惊不妙,挡下女子一剑即欲下去阻截。
紫衣女子美目微弯,趁他分心之际,身形一转,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将男子手中的剑挑了出来。
继而足尖一挑,剑直直飞出,没入石壁之内,然后悬身至他身侧,一掌打在他左肩上。
男子吃痛跌落在地上,万分恼怒地看着所有的箱子升至空中,想要提力去追,怎奈肩上那一掌已让他力不从心。
紫衣女子嘲弄地看了他一眼,广袖挥展,翩然高起,随同女子亦飞身而去。
“回去告诉你那王爷,劫他的,是我天云宫。”
“天云宫……”男子咬着牙站起,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渐远。
“大人……您没事吧?”
男子瞪了他一眼,待到心情平静了些才冷冷地问道:“死了多少人?”
“这……大人,只有伤者,无一亡者。”
一行人被劫了财物,却又不是这些女子的对手,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待他们都走了后,临渊和浮生才从一旁的丛林中走出。
“公子,刚刚和那些人动手的人好像是天云宫的侍女唉!。”浮生一边低头拍去身上的树叶,一边道。
临渊抬手拂落了小姑娘头顶上的叶子,闻言含笑道:“怎地,又想看热闹了?”
“嘻嘻嘻……”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眼里充满了八卦,“公子,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不用跟上去,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还会再来。”这话就是允许了的意思。
浮生困惑地看他:“为什么啊,公子?他们都被抢了第一次,难道还会让天云宫来抢他们第二次吗?而且天云宫在江湖上的地位如此尊贵显赫,应该不缺钱财吧,怎么会干打家劫舍的事情呢?”
临渊但笑不语。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天云宫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管不着也不想管,所以如果小姑娘想要看热闹他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好了。
京城,澈王府。
“砰!”上好的白底青瓷茶杯被人狠狠地掷倒在书案上,茶水洒了一地。
“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劫持本王的东西。”
“王爷息怒。”案前的人逞惶逞恐地跪了一地,“属下等办事不利,请王爷处置。”
书案前的那人站起,面上余怒未消,指着其中一人,唤道:“柒风。”
被唤作“柒风”的男子一愣,忙地往前挪动了一小步,“在。”
“是你亲耳听到她自称是天云宫的人?”
男子微微抬了头,眼睛仍看着地上,道:“卑职亲耳所闻,不敢欺瞒王爷。”
“天云宫在江湖上行事本王略有耳闻,但本王与她素无过节,因何要与本王过不去?”
“这……”男子顿了顿,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卑职斗胆猜测,天云宫并非要与王爷为敌。”
“嗯?”
“王爷忘了,早在两个月前,左丞大人也是被天云宫劫了去的。”
澈王凝眉,指腹摩娑着大拇指上翠色的翡玉扳指:“你是说……天云宫欲要与朝廷树敌?”
“卑职也只是猜测。”
“不,这不是猜测,而是事实。”澈王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他突然拂袖坐下,拿起砚上的笔,蘸墨,“既然在本王头上点了火,就不怕再浇上一把油,到时候,着急的,可不一定是本王。”
“王爷的意思是……”柒风凝眉暗自忖度,似乎明白了澈王的意思,豁然抬头,“王爷高明!只是……天云宫在江湖中数百年之久,无人敢犯,上回左丞大人就吃了口闷亏,只怕……”
笔峰游动,澈王勾了勾唇角:“那便是女皇陛下的事了。本王偏偏不信,一个小小的天云宫,能有多大的能耐。”
三日后,女皇陛下亲下旨意,以天云宫公然与朝廷要员做对,损我圣朝之威,疑有反叛之心为由,钦定柒风为帅,指派三千精兵攻打天云宫。
发兵后五日,三千兵士回朝,毫发未损,而主帅却被打得鼻青脸肿,无法行动,让人用单轿抬了回来。
此信传来,几近举朝震惊。
然而震惊之余,更多的却是可笑与话柄,柒风更因此而多日闭居家中,不敢见人。
澈王府。
“真是岂有此理!”澈王宽袖一拂,书案上所有文本书籍悉数倾之于地。
一人恰巧在此时推门而入,垂眸看了一眼脚边的凌乱之物,也不作言语,只款款走到茶几旁,动作优雅地沏了一杯茶,递给尤自一身盛怒之气的中年男子。
而澈王正愁没人发作,一转身,见及来人,硬是把满腔的怒火生生压了下去,一拂袖,再次负手背过身去。
女子吃了口冷羹,却也不生气,依旧优雅地把茶水放回,眉眼微弯:“王爷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火,当心气坏了身子。”
“哼!”男子复又转过身,许是气极,胸口起伏了两下才出口怒道:“满朝文武都知柒风是本王亲自举荐,现如今……天云宫是摆明了要让本王在朝中丢尽颜面。”
“妾身就是知道王爷会因此而恼怒才会过来的。”
“你来又有何用?”
“王爷,”女子拉了澈王坐下,右手轻轻拍抚他的脊背,“且不说成败乃兵家常事,就算败了又如何,放眼朝中,有哪个敢对您妄言议论。”
“您就代表朝廷,天云宫羞辱您,就是在羞辱朝廷,那就无异于是在打女皇陛下的脸。在这官场之中,颜面往往高于一切,更何况那人是女皇陛下。如此一来,陛下又岂能容她?”
澈王闻言不禁点了点头,火气也消了许多:“可是天云宫实力却也不容小觑。柒风武艺高强,现今不也在家里躺着么?”
女子好看的朱唇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王爷您糊涂了不成?身边明明有人可用,却用柒风那个窝囊废。”
澈王蹙眉:“怎么?难道你还有更佳人选?”
“王爷难道忘了,您不是还有一个义子吗?他可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你说楼煜?”
女子笑得更加妩媚:“先不说其他地方,单在京城,若楼煜自认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煜儿的本领我从未怀疑,只是他现在是陛下的御前护卫……”
纤指扶了扶发髻上的宝珠鸾凤金钗,女子笑道:“这有何难?王爷放心,此等小事,只管交于妾身即可。”
两日后,女皇陛下钦定身边近臣楼煜为帅,领兵一千,浩浩荡荡地进军天门山。
行军至岩城,距天门山仍有数十里,休顿一宿,次日,留五百精兵于岩城,余下士兵则继续启程。
行至天门山脚下,便见近百名女子束装而候,为首一位紫衫女子,面遮清纱,一举一态皆从容有势,虽不详其容貌,但却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女子冷眼瞧着前方一大队人马逐渐靠近,略估了人数,不禁秀眉微蹙,目光继而转移至为首的那人,眸子更是沉了下来。
此番动乱虽非大事,但也算得上是两军交战,而那人竟然一身潇洒的便装,白衣胜雪,衬着他俊美如斯的脸庞,加之练武之人的威势与不迫,望之,直觉如一仙人下得凡尘而来。
紫衣女子看着他在距自己约三丈远处停下,亦催马往前走了两步,故作朗声笑道:“怎么?你们朝廷就这么点人吗?竟然还派一个乳嗅未干的白面书生来我天云宫挑衅,也未免太小瞧我们了吧。”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回道:“我素闻天云宫在江湖上多行正义,却不想如今也做起此等龌龊之事。我圣朝与你素无过节,为何三番五次要与朝廷作对?”
手指随意地勾起胸前的一缕青丝,紫衣女子挑了挑眉,面作愁态,叹道:“唉,果然是出身豪贵的人,像你们这些达官显贵,久居高堂,成天只知酒色玩乐,又怎知黎民疾苦?再说了,我们不过就顺手讨了几箱东西而已,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地来问罪么?你们王爷可是女皇陛下的王叔,什么金山银山没有,还在乎那些个小玩意儿?真是抠门。”
远处,隐藏在一旁的临渊和浮生看着这大军,都不由得轻声一叹。
“公子,虞歌姑娘怎么会真的派兵攻打天云宫啊?”浮生小声地问道。
“她身居京城,对这里的事情怎么可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想必是有人谎报事实,所以她才会同意出兵的吧?”临渊沉吟道,“不过之前那柒风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三千人马对上天云宫的一千人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个柒风的不屑。
浮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公子,要是这次天云宫又赢了,那朝廷的面子里子岂不是丢完了?”
“话是这样说,但这个白衣男子给我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想来他不会像上次那个柒风那样好对付,天云宫这次可不一定会赢。”
两人估摸着这边的实力,而他们的对话也还在继续。
“可是你可知,公然劫夺皇亲国戚就是挑衅于朝廷,乃是死罪。”
紫衣女子柳眉一挑,冷哼出声:“果然你们朝廷里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是你们朝廷的人,就劫了你们澈王又如何?死这条罪只怕太重,还轮不到本姑娘的头上。”继而眸光一冷,沉声接道,“我天云宫也不是任人欺侮之地。”
察觉到对方一众骤然腾起的杀意,白衣男子却微微勾了勾唇角:“我从未低估你们的实力,但你我心中也必定有数,若真动起手来,只怕落个两败俱伤。”
紫衣女子眸子里露出讥讽之色:“怎么?怕了?”
“非也。”白衣男子看似随意地屈指弹了一下袖口的尘土,不紧不慢地说道,“上回的柒风,是你打的吧?”
紫衣女子挑眉:“那个废物,是他活该!”
“如此,我们也来作个赌如何?”
紫衣女子蹙眉:“何意?”
白衣男子唇边笑意不减,但这笑意却没有传到眼睛里:“就依姑娘所言,为此小事而大动干戈的确有些费时劳力,姑娘是爽快之人,索性我们就干脆些。”
紫衣女子秀眉蹙得更紧,却看着他不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我一对一。五十招之内,若你还未胜我,便算我输,我即刻搬师回朝,自此再不犯你天云宫。但若是我侥幸赢了……”他语锋一转,“就烦请姑娘请得你们宫主下山,与我回朝,向我皇致罪。”
听得他如此之言,分明是小瞧了她去,心中不由得火恼起来,当即长剑横出,“铮”地一声,寒光乍射:“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看本姑娘三十招之内便教你弃械求饶。”
远处的临渊听了这两人的话,不禁扶额叹道:“这姑娘太急躁了,连对赌的条件都没反驳,倘若她真的输了,只怕那位天云宫主就不得不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