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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玉麒麟(二十七)
    陌寒沉着脸,手执青珲剑血玉麒麟杀下山去,将盟主府五千人马尽数歼灭。
    他站在漫天血雨之中,神色淡漠。
    月光下青光流转、染满鲜血的青珲剑倒映在盟主府的人里,他们眼中俱是恐惧——这漫天的血雨,只怕是青珲剑在一天之内饮过的最多的血!
    ——尤其是,它斩杀的对象,是他们曾经心心念念要捍卫的盟主府。
    他的双眼赤红、目眦尽裂,他的白衣成了血衣,烈烈地在风里招展,天下再无人敢撄其锋。
    而他的青珲剑尖直直对准了亲自带队赶来的盟主,只要手腕那么一颤、剑尖那么一划,她的大仇便得以报了。
    然而,在他握着手中剑正欲斩下的时候,一个盟主手下的小卒语音发颤地冲他大吼:“即便是没有盟主府,洗錕剑主也是非死不可,而今我们反倒救了你性命,你凭什么杀我们?”
    陌寒淡淡抬头看了一眼,冷冷勾起嘴角,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谁要你救了?谁又要你来救了?”
    那小卒被他的气势迫得不敢动弹,而身旁一直不曾还手抵挡的盟主终于开口。
    “陌寒少侠,我承认,放消息给六邪的人是我,让六邪找上麒麟山庄的人也是我。六邪攻山的确是个一石二鸟之计,为的是替盟主府清除障碍。可是,倘若盟主府障碍不除,怎样将权力集中到手中,怎样稳固江湖的局面,又怎样维护天下太平?”
    “盟主府不是陌寒少侠,更不是麒麟山庄,不是只要握紧手中的剑,就可以护天下周全。它还有很多不得不存在的规则,要求每一个人遵守。”
    “你此刻要一剑把我杀了,原也不难,但是我死之后,陌寒少侠准备到哪里去找一个足以服众的人来接替这盟主之位?从头开始扶持新人,看着整个武林为了这个位置继续厮杀,还是,少侠自己来?”
    “我想要权力想要那至宝血玉麒麟,这些都没错,可是陌寒少侠凭良心说,在我在任的这几年里,盟主府可曾出现过大纰漏,江湖上可曾有人继续为这个位置枉死?若是陌寒少侠想清楚了,那么,动手罢。”
    陌寒站在夜色里茫然地望着对面,眼中那慑人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他的剑尖终于垂了下去,眼底最后一线光静静地寂灭。
    盟主府侥幸活着的人堪堪舒了口气,哪知白衣男子又忽然扬起青珲剑横在身前,看着被夜色遮掩住的盟主一字一顿地道:“你这条命,我赊给你。倘若日后,我要在江湖上听谁说上盟主府一句不是,陌寒定来洛阳,亲自取你性命!”
    “悉听尊便。”
    盟主反倒淡然,倒是他身旁的幕僚见陌寒貌似妥协,胆子也不禁大了起来,便冲着他站着的方向喊了一句:“陌寒少侠,盟主府有意纳贤,不知……”
    “哈哈哈哈,纳贤?”他长笑一声,神色凛然又凄绝,“吾宁近墨而黑,也不要赤朱其伪、败絮其内!”
    ——吾宁近墨而黑,也不要赤朱其伪、败絮其内!
    这番冲天的怒吼让他们不敢再开口。
    从盟主府手里夺过孩子,就着漆黑的夜色,陌寒抱着孩子往山下奔去,而身旁的空气却在一丝丝地变冷,然后午夜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
    他一直都没有回头,一直不停歇地抱着孩子往前走,口中却一直在无意识地喃喃着八个字。
    以身化雪,内力为冰,
    你果然这么做了,我能以内力化火,你就能以内力为冰。
    呵呵呵……江湖传言说的没错呢,我们两个,果真是绝配啊。
    初柔……那样的寒气里,又流了那么多的血,你,冷不冷?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他眼前出现两个熟悉的人影——是临渊和浮生。
    看了看陌寒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所沾染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临渊默了默,抱歉道:“我还是来晚了。”
    “临渊兄——”陌寒眼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临渊兄,我有事相求。”
    临渊沉默地看着他。
    “我知道临渊兄是往生阁的阁主,也知道往生阁的规矩,所以,我以血玉麒麟作为交换,求临渊兄救救初柔。”
    临渊轻声叹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哪怕是我也不能更改历史轮回。”
    “我愿意以命抵命,这样也不行吗?”他冲着临渊吼,眼睛都红了。
    浮生不忍地道:“陌寒少侠,不是公子他不愿意,而是一个人命数有定,是无法改变的。哪怕你以命抵命,也改变不了初柔姐姐的命数啊!”
    陌寒一下跌坐在地上,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
    临渊将视线落到他手中的血玉麒麟上,抬头望着这突如其来的雪花,像是明白了什么,伸手往空中一抓,肉眼可见的蓝色光芒快速地朝他手掌汇集,最后完全凝聚在他的手心中。
    他屈指一弹,这股光芒飞快地涌进了血玉麒麟,对上陌寒不解的眼神,他解释:“这是雾姑娘的灵魂。她选择了魂飞魄散的法子来挡住那些毒虫,所以她是没有轮回的。我将她散于空中的三魂七魄全部凝聚在了一起,但是她很虚弱,必须要在血玉麒麟中静养,以便恢复灵魂。”
    “待你去世之后,我会将她的灵魂放出来,与你一同进入轮回,共同投胎转世。这一世是我没有兑现我的承诺,没能护住她,下一世,我会给你们一个白头偕老的结局。所以,陌寒,你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你也是为了她。”
    陌寒低头看着血玉麒麟,眼中的泪水砸在了上面:“多谢!这玉麒麟我此时不能给你,等我死后,你放出她的灵魂便将它拿去吧。”
    见临渊想要拒绝,他笑了笑,嘴边却是一股涩意:“这一世,我和初柔为了这块血玉麒麟,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下一世,我们不想再守着它,便赠于你,也算是作为你帮我们的谢礼。”
    陌寒如此说了,临渊也不再推脱,点点头。
    他起身,越过临渊和浮生:“我该走了,临渊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时光如水,转眼间无数个四季轮回过去了。
    麒麟山庄与六邪一战的真相渐渐被世人遗忘,在江湖上留下关于他们二人的传说。
    当街边的铜锣声按时响起,表示又是新的开始,江湖人说故事的开始。
    天气渐渐地有些冷了,时常有风凛冽地刮过雁城的青石巷,将一两片半黄不枯的落叶卷向天边,却又在半路轻飘飘地落下来。
    路边的梧桐枝干疏疏朗朗,将天空撕裂成一张破碎的脸。
    然而雁城的风,到底比洛阳温柔得多。
    一白衣男子端坐在台下,手执茶盏,听着说书人说着几年前关于六邪和麒麟山庄的那一战,不禁有些出神。
    他茫然四顾,只见那姓徐的说书人正坐在台上喝茶润喉咙,而台下的人议论纷纷,仿佛都没有从方才的传说里回过神来。
    周围的北风还在呼啸着吹,头顶的归雁还在发出凄厉的鸣叫,而他还一个人坐在风里,望着街边暗红色的酒旗飒飒鼓起。
    “啧啧啧,这可多亏了陌寒少侠那一招燕回来啊,不然这场仗谁输谁赢呐,我看悬。”
    “所以这第一次六邪大战才真真是精彩得紧啊!”
    “说的是啊,陌寒少侠那出其不意又奋不顾身的一剑下去……啧啧,也难怪陌寒少侠当年名震天下,风头无两啊!”
    ……
    白衣男子听着那些七嘴八舌的惊叹,指腹轻轻摩挲着茶杯粗糙的瓷面儿,低低地苦笑一声。
    他铭记的那些是往事,后人津津乐道的那些……却成了传说。
    往事是他一个人的回忆,传说却是所有人的故事。
    于他而言的整个世界,终究也只能成为别人一个下午就能讲完的传说。
    ……可是传说里记住了凌厉的剑芒,记住了那些变幻不定的刀光,记住了拔剑而起驰骋万里、鲜衣怒马神采飞扬,却能不能记住他们打闹的笑声、夜色里她在灯火下绯红的容颜?
    鲜活在那些口耳相传里的是青珲剑主,而不是陌寒。
    能囊括浩浩千年的历史,却记不住那个夜里,她脸上薄薄的红晕。
    所以……没有人能活在传说里。
    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却听见身旁有声音清脆地问了一句:“既然陌寒少侠这么厉害,怎么还会有第二次六邪之战?”
    周遭顿时静了下来。
    那徐老头儿微微一笑,眉飞色舞地将衣袖一扬,抚尺往桌上一拍,重又开口:“这位小客官问得好啊,话说这第二次六邪之战的起因,却是为了一样宝物,叫做血玉麒麟……”
    “想必诸位看官都知道,这血玉麒麟乃是麒麟山庄的镇庄之宝,所以那一战自然是与麒麟山庄的庄主雾初柔脱不了关系了。”
    “话说六邪布下的万千毒物已经密密麻麻地包围了整个麒麟山庄,那二位纵然叱咤江湖,终究也只是凡人,只能死守在庄内等待援兵。哪知盟主府的援兵迟迟不来,麒麟山庄却再也守不住,而他们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于是,次日的傍晚,二人终于突围,冲入了万千毒物的包围之中。”
    台上口沫横飞的徐老头儿表情忽然悲戚凝重起来,声嘶力竭,不知从哪传来的二胡声似断似续,宛如呜咽:“可惜了他二位一代英侠,就这样葬身在这万虫之中,尸、骨、无、存!”
    “而那奸诈无比的六邪原来还在路途中埋有伏兵,盟主府的援兵受阻,当日夜里方才赶到山下,折了五千人马才灭了满山毒虫,这麒麟山庄却已是伤痕累累!而他们俩却是英勇牺牲,壮烈辞世,殁于第二次六邪之战。”
    “说来也奇,就在二位剑主辞世的那日子夜时分,正是秋季的洛阳城居然天降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半夜,山下的百姓都说,是老天爷在祭奠二位剑主的英灵……”
    说书人嗓音低沉,抚尺往桌上轻轻一拍,北风也应景似的呜咽起来,台子下有人开始低声啜泣,又有人唏嘘不已。
    白衣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啜了一口依稀温热的茶,又轻轻地弯起嘴角。
    如果有一天,陪你一起走过风霜雨雪的人都已经远离,只剩你一个人坐在人群中间,听着别人津津乐道着你们的故事。
    然后你活在那个故事里,一次次重新拔剑,又一次次护她周全,最后终于是生死同眠。
    只有在那里,你才依然活着。
    “诶?不对啊不对啊!”台子下忽然又有人回过神来,尖声问了一句,“麒麟山庄不是有血玉麒麟么?还要启用那禁药映雪香作甚,为何他们不直接用百毒不侵的血玉麒麟突围下山?”
    “唉。传说到底只是传说,这世上,又哪会真有什么百毒不侵的血玉麒麟啊。”徐老头儿沉重地喟叹一声,摇了摇头,花白的胡须在风中轻轻飘动,“要是手里真有血玉麒麟,麒麟山庄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啊?唉……”
    “谁说这世上没有血玉麒麟的?”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自道旁清晰地传了过来。
    众人一惊,齐刷刷扭头朝路边看去。
    天色未晚,天空却还是阴阴沉沉地不见光亮,而那个方才发声的小女孩见众人看了过来,徐徐从路旁走了过来。
    仿佛有光线从天边破空而下,沿着她走过的路途,丝丝缕缕地散开。
    那小女孩不过七八来岁年纪,头发乌鸦鸦地梳成双髻,眉心一点殷红朱砂,一身浅紫色的袄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生得玉雪可爱,稚气的脸上却隐隐有清冷的气质。
    紫衣小女孩站在那说书的老人身旁,个子还不及那老人肩头,神色却极为郑重。
    她单薄的身影掩在风里,声音像是被灌满了风一般,却依然清晰地扩散在街角。
    “我娘说,现在流传的那些关于麒麟山庄和青珲剑主的故事,都是盟主府编了唬人的。”小女孩脆生生地说,目光清澈无畏地望着台下众人。
    “其实,”她学着她娘亲说话的口气神态,倒也惟妙惟肖,“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血玉麒麟的谣言早不传晚不传,却在麒麟山庄内只有几人的情况传到六邪的耳中?”
    “也对,那又是为什么呢?”
    “有道理……”
    “喂喂,小姑娘,你就甭卖关子了,赶紧着往下说吧。”众人七嘴八舌,台下顿时闹哄哄起来。
    “当然是有奸细在麒麟山庄卧底,将这绝密的消息传了出去。”陆晴咬牙切齿,字字清晰,“麒麟山庄守备何等森严,寻常奸细根本不可能靠近!六邪攻山的那天,是麒麟山庄内的侍卫突然背叛了麒麟山庄,所以,之前的那些传说里一直有一个破绽,就是六邪的讯息为何如此灵通,而盟主府人马众多,又何以在夜里才赶到麒麟山庄救援?六邪与麒麟山庄两败俱伤,又是谁获益最大?
    “六邪俱灭,从此中原武林再也不用担心他们妄图入主盟主府;麒麟山庄被毁,从此这江湖上再无麒麟山庄,放眼天下武林,还有谁敢与盟主府争锋?”
    她小小年纪,却凛然不惧地说出这些话来,脸上的神情极是愤慨,就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是说来说去,还是跟那块百毒不侵的血玉麒麟没什么关系嘛……”台下有人轻声嘟囔。
    “关系自然是有的。”陆晴正色,故事讲得纯熟又生动,显是听她娘亲讲过了多次,娇嫩的声音配上她的讲解,却也不显突兀,“难道区区万虫,便真能折了陌寒少侠和雾庄主?”
    她傲然,小小的脸上凝着自豪的神采,仿佛正在说着的英雄便是她自己一般,“在那场战役中,陌寒少侠没死,他携佩着血玉麒麟走出了包围圈,从此下落不明,但已经逃脱生天!”
    “咦,那洗錕剑主人呢?”有人诧异。
    “洗錕剑主……”陆晴忽然顿了顿,眼底有水雾弥漫,“洗錕剑主一人独留在包围之中,以身化雪,与满山的毒虫同归于尽。什么七月飞雪、天祭英魂,通通都是盟主府胡说!!那是、那是洗錕剑主毕生功力化成的大雪啊……”
    小女孩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身子微微地颤抖。
    白衣男子又抿了口茶,随着众人的视线一起静静望着那个孩子,勾了勾嘴角,眼眶却终于红了起来。
    “可是,既然陌寒少侠能凭借血玉麒麟走出去,为何只有他一人逃脱?雾庄主何不跟他一起离开,又何必还要同归于尽?”台子下有看客细细琢磨了片刻,随即疑道。
    “洗錕剑主彼时已是身负重伤,无力突围,于是只好……”陆晴的嗓音忽然又沉了沉,染上了些微她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悲戚之情,“洗錕虽殁,青珲却出了包围,也就成为盟主府多年来搜寻的目标。青珲剑主功力大损,已非盟主府对手,为了不再次掀起江湖的腥风血雨,孤身带着血玉麒麟不知流落到了哪里,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嘁,我看那青珲剑主也不过是个懦夫。”台下有人不屑,“他要真那么情深意重义薄云天,又为何要带着血玉麒麟独自下山?说得冠冕堂皇些是突围,说得不好听呐,那就是逃命啊!要是我,都到了那地步,死也就死了,好歹还能跟洗錕剑主死在一起,何必还要突围?”
    “就是啊就是……”台下附和声此起彼伏,场面登时杂乱起来,众人莫衷一是,争论不休。
    “这……你们……”陆晴手足无措地站在台子上,衣襟被北风扬起,飘飘荡荡。
    毕竟还是个孩子,饶是如此伶牙俐齿的她面对这纷杂的场面,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涨红了脸,喃喃:“他、他也是为局势所迫……”
    呵,什么局势所迫,他本来就是个懦夫。
    白衣男子晃了晃手里尚有余温的茶杯,望着杯底那些沉浮的茶叶梗,微微苦笑。
    被世人承认的才是事实,而他们看不见的那些……叫做真相。
    活着又如何?
    也只能无数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们当年的故事,听到……她的名字。
    不敢回忆,却又忍不住每天都坐在这里,听着他们共同的当年。
    为旁人对青珲洗錕情缘的肯定而微笑,为那场战役黯然神伤,仿佛这样就能让时光流转,永驻从前。
    然而心里明明清晰地明白……终归是,无能为力,而后心被凌迟的斧,一寸又一寸伤得血肉模糊。
    呵,血玉麒麟又算得了什么天下至宝?
    纵然避得了毒虫蛇蝎,又怎么避得了人心奸邪,避得过生离……死别?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手却突然被人拉了一下,他睁开眼诧异地望去,发现是那个小姑娘:“哥哥,你怎么了?”
    陆晴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旁,正一脸好奇的神情,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你可不该叫我哥哥,小丫头。”他愣了愣,微微苦笑。
    “我才不是小丫头。”到底是孩子,小陆晴马上便气鼓鼓地瞪着他,眉眼间俨然有了几分当年田安安的影子,“我有名字的,我叫陆晴!”
    她顿了顿,忽然扬起眉毛,蛮横地娇叱道:“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你也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才是。”
    陆晴,陆晴……
    ——初柔,你看……当年的那个孩子,长大了呢。
    “……无名。”他温和地望着紫袄长靴的小女孩,这几年来头一次笑得如此爽朗,“我叫无名。”
    “无名……?”小陆晴喃喃将这名字重复了两遍,皱了皱眉,“这名字好奇怪啊……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呀?”她好奇地瞅着他的面庞,目光清亮。
    他一怔,而后摇摇头不欲多说,只是温和地摸了摸她小脑袋:“你该回去了,不然你的父母要担心你了。”
    “我会功夫的,才不怕坏人呢。”
    话音一落,远处便传来了田安安唤陆晴的声音。
    他一下就听见了,含笑道:“即便如此,做父母的怎会不担忧孩子呢?走罢,我也该走了。”
    说罢,他放下茶钱,起身离去,将一直拢在衣袖里、触手升温的那块玉握得更紧了几分。
    玉本凉薄,暖的从来就只是人心,是她的血,暖了这块玉。
    所以,这玉在我胸口,你就在我心头。
    他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一笑,随即转过头看了看还在滔滔不绝的徐老头儿和那个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小丫头,以及那两个越发近的身影,回首慢慢地远去了。
    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他们也不知道在在这里站了多久,脚下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可奇怪的是,他们身上却不沾一丝寒气。
    “公子,我们跟过去好不好?”小姑娘抓着男人的衣服下摆,恳求道。
    临渊笑着应了,牵起她的手跟着前面的那个男人而去。
    两人跟着他,一直到他住的地方,他住的院子里什么也没有种,空空的,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
    而他回来后,便握着一支笔,伏在案上写着什么。
    临渊站在窗边,眼神极好地看见了他纸上的内容——是之前在说书人那里听到的六邪和麒麟山庄的那一战的故事,他眉头微挑,注意到了他的字。
    银钩铁画,笔走龙蛇,墨迹淡淡地透了纸背。
    看着他的字,就好像看见满纸的刀光剑影。
    临渊沉默了,他在那锐利的笔锋里感觉到了说不尽的疲惫,说不尽的温柔和说不尽的意味深长。
    他无言一叹,陌寒这是还放不下么?
    天色渐晚,他点起烛火,继续写着,书案上放着一把青色的长剑。
    淡青色的剑鞘,在烛火下静静流光,临渊摇摇头,转身欲走,却被小姑娘给拉住了衣角。
    不解地回身,却见小姑娘悄悄地指了指窗户里面,临渊抬眼看去,发现他不知何时竟然伏在书案上睡着了,桌上点着的烛火,映出一室昏黄的光晕。
    而他的手上,竟然死死地攥着一块红玉,剔透晶莹,莹然生光。
    有寒风蹿进了窗子,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
    临渊皱了皱眉,看着他依旧一身单薄的白衣,抬手挥过,一件袄子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突然,他手心里紧紧攥着的玉亮起温润的光芒,映亮了他沉睡的脸庞。
    仿佛有温度从那块玉上散发出来,却并不是逼人的灼热,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温暖。
    而他书案上的长剑微微地颤动,他手边的砚台里明明早已干涸,却在这一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满满的清水。
    随即,那块漆黑的墨锭在砚台里轻轻地转动起来,不疾不徐,在桌上映出一道狭长的光影。
    就仿佛……有人正在夜里挑灯,为他研墨。
    而他依然沉沉地睡着,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块玉,口中低声呢喃着一个名字:
    初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