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邪重出江湖的事情近日来传得是沸沸扬扬,就连向来都不怎么关注江湖事的百姓都知道了,纷纷打听这六邪的来历,待知道了这六邪是专门以食孩子心脏为主的后,又忙不迭地看好自家的孩子。
后来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住在麒麟山庄的陌寒少侠两年前曾经与六邪交过手,这么些年来六邪不敢露面也是因为他们害怕陌寒少侠。
听闻这个消息后,一时间百姓们都往麒麟山庄而去,求陌寒少侠再次出手对付六邪,以保他们孩子平安。
这些日子以来,饶是向来接人待物极为出色的雾初柔也被上门求见陌寒少侠的百姓们给折腾得晕头转向的,无奈之下只能称病不见客,这才避免了接踵而至的百姓上门。
被陌寒少侠无辜连累的雾大姑娘是把某个罪魁祸首给记恨上了,再加上前儿些日子不小心把腰给闪到了,所以一怒之下不仅不见任何上门求见的人,就连陌寒少侠都被拒之门外。
于是,当陌寒少侠再次来雾岚轩时,仍不意外地被青衣给拦下了:“少侠,庄主说了,不见任何人,包括少侠您来了庄主也是不见的。”
陌寒少侠这两天来了雾岚轩不下十次了,但次次都被拦于门外,不由得有些纳闷:“青衣,你家庄主到底是怎么了?我哪里惹她生气了?”
青衣笑而不语,心说陌寒少侠您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呢,也怪不得庄主会那么生气。
见她只是笑,陌寒少侠也等不及了,一把推开她就往里冲:“初柔,初柔……你怎么了?”
待看到靠在床头皱着眉头的雾初柔时,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焦急,连忙几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我没事,你这么大惊小怪的作甚?”雾初柔推了推他,示意他把手撒开。
突然想到了什么,陌寒伸手揉了揉她的腰:“是不是前两天扭到腰还没好?”
“你、你松手!”腰身这么敏感的地方被他的大手一揉,雾初柔顿时脸都红了,看着后面进来的青衣有些迁怒道,“我不是说了不准把任何人放进来的么。”
青衣好无辜地道:“禀庄主,是陌寒少侠自己闯进来的,奴婢拦不住他啊。”
陌寒朝无辜被牵累的青衣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找个大夫过来,这里交给我。”
以防再次被自家庄主迁怒的青衣应了,匆忙的出去了。
“哼!”雾初柔轻哼一声,没好气地打掉他正在揉着自己的大手,“谁给你的权力使唤我的丫头的?”
无缘无故被打,陌寒也不生气,扶着她小声嘀咕道:“你的还不就是我的,还分什么彼此?”
被他这不要脸的行为给震得话都说不出来的雾初柔捂脸:“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生我的气呢?”
“……”雾初柔不搭理他,直到大夫来了给她开了药她才出声,“去给我煎药。”指使他干活还指使得理直气壮。
陌寒笑着应了。
这里浓情蜜意,可跟着青衣回来的南宫公子却是和庄里的人吵起来了,眼见雾岚轩这边不需要自己服侍了,青衣转身去处理南宫年的事儿去了。
其实这件事的起因也很简单——南宫公子在街上遇到了急匆匆请大夫的青衣,等问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就跟着她一同来了麒麟山庄,可是青衣不得空,就把他丢给了当时正好路过的青乐,并嘱咐她要好好招待南宫公子。
可偏偏南宫年又是个多话的,逮着青乐就说个不停,最后竟然还说到了前几个月他将陌寒少侠和临渊公子一起忽悠去了听雨阁的事情。
听到这儿,青乐忍无可忍,回了他一句“看来南宫公子对自己去那种烟花之地还挺有优越感的”,然后不带停顿地说他自己去也就罢了,竟然还把陌寒少侠和临渊公子这种正直的人也带去了,要是那么想找同道中人何必要扯上她们麒麟山庄未来的姑爷与临渊公子,只要他一开口想来就会有无数的男子巴不得和他一起去呢。
南宫公子还挺莫名的,心想自己只不过是想说话逗逗这个看起来不大高兴的姑娘,怎么他就成了这姑娘口中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了呢?
——虽然他也的确是纨绔子弟!
然后就开口说了青乐几句。
平日里南宫公子上门都是找陌寒少侠,跟侍女们没有过多的接触。
一来是为了避嫌,以免传出什么对麒麟山庄不好的流言来,二来则是雾初柔一直防着他,觉得以他这种公子哥儿随便几句话就能把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给哄得晕头转向的,所以坚决不让南宫公子踏入后院,更不许他和自己庄里的侍女们有什么牵扯,不然就不许他再上门。
青乐在庄里的地位虽然说不上万人之上,却也从未有人这般说过她,当下就沉了脸色,差一点就要拔剑了,还好被其他的侍女和侍卫们给拉开了。
再然后……就没有再然后了,因为青衣赶来了。
见青乐的脸色不大好,南宫年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有些头疼,来不及斥责青乐,首先给南宫年请罪:“南宫公子见谅,青乐她平日里与人没有太多来往,如果有得罪之处还请看在我家庄主的面子上,既往不咎。”
南宫年本来就没有多生气,见人家都把场面做足了,也保全了自己的面子,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就此作罢。”
“谢公子!”青衣福了福身,然后吩咐性子活泼的青双将南宫年带到流云轩去。
青双笑嘻嘻地应了声“是”,然后笑眯眯地朝南宫年做了个请的手势:“南宫公子请与奴婢来。”
南宫年微微颔首。
待南宫年离开了,青衣才看向青乐:“你怎么了?怎么会和南宫公子吵起来?”
“……”
见她不吭声,青衣轻叹道:“青乐,你不要忘了,我们是奴婢,即便庄主再怎么疼爱我们,不把我们当奴婢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南宫公子是庄主和陌寒少侠的朋友,是主子,你怎么能以下犯上呢?”
“是他出言不逊,言语冒犯了庄主我才会不小心和他吵起来的。”
一听这话她就知道青乐根本就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不由得头疼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青乐,如果你再是这个态度我便要请庄主过来了。”
“请庄主?”青乐唇角勾起,“有人正在雾岚轩片刻不离伺候汤药着呢,你难道以为庄主走得开?就连你——不也是才从雾岚轩赶过来的吗?”
青衣的脸色顿时一黑。
庄主的腰被闪着了,这几日越发的严重起来,今儿晌午被陌寒少侠发现后又惊又怒,责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听庄主的话,明知道庄主的腰受了伤也不进去伺候着,反而还在门外拦他?然后还责怪她为什么前几天庄主搬琴的时候她不去帮忙,害得庄主闪了腰。
听完了陌寒少侠不分青红皂白的斥问,青衣只能:“……”
要她守在门外拦住陌寒少侠是庄主下的命令,庄主不让她去动那些琴也是命令,怎么能赖她呢?!
她只是尽心尽力地遵守着庄主的命令而已,怎么还错都在她的身上了呢?!
可怜青衣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本来好好地执行着庄主的命令,却突然被陌寒少侠没头没脑的好一顿责怪,欲申辩却被庄主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这才从雾岚轩灰头土脑地出来,便接到侍卫来报,说是青乐和南宫公子吵起来了,尽管庄主就在身后的雾岚轩里,但陌寒少侠在侧,她哪儿敢在他面前再提这些琐事儿啊?只得自个儿赶紧过来先应付着了。
看这熊孩子一副死不改悔的样子,青衣想要抽她一顿的冲动都有了,却听见身后传来庄主的声音:“青乐,是不是我平时待你们太好了,以至于你都忘了庄里的规矩?”
青衣回头看去,只见雾初柔一人正神色冷淡地看着青乐,惦记着她的腰伤,青衣上前扶着她:“庄主怎么过来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陌寒少侠没有跟着庄主一起,却怕又自作主张,因而没有问出口。
“庄主。”青乐一听她这话,顿时就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忘。只是,南宫公子他……”
“青乐,我一向对你颇为放心,就是因为你从来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说到最后,雾初柔放缓了语气,“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想要你知道,麒麟山庄的处境与以往不同,稍有不慎,前方便是深渊。此刻,庄内的人都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你可明白?”
“青乐明白,青乐知错了。”
“你既已知错,便自己去周湛那儿领罚。”
“是。”
雾初柔再次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青衣与她一同离去。
可才走过一个拐弯,她一不留神就又扯到了腰伤,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气力全无,身子软软滑下。
“庄主?!”青衣一声低呼,一双有力的大手却已穿过雾初柔腋下,将她稳稳架住。
雾初柔吃痛之余,余光瞥见了一抹明净白衣,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那人深邃双眸,眸中暗流涌动,意味难明。
“陌寒……”
陌寒面色极冷,并不理她,只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去摸她的腰间。
只一触他便觉得指尖摸到了一片肿胀,不由得面色更寒,揽起她的双肩将她一把抱起,向雾岚轩而去。
雾初柔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来时匆忙,并没有事先和他说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去了何处,一定到处找她找疯了。
“陌寒……”雾初柔咬着下唇,她不知道他找自己了多久,又来了多久,看见了多少,只能小心翼翼的偷瞄他紧绷的下颌和抿紧的双唇,心底一阵发虚。
“闭嘴!”陌寒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脚下步子飞快。
他语气冷硬,染上几分隐怒:“自己好好想想,一会儿回到雾岚轩要怎么跟我解释你连招呼都不打就带着伤跑出去。要是让我不满意,定饶不得你。”
“……哦”
雾初柔窝在他怀里,讪讪的应了一声,将口头的话咽了下去。
陌寒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已踏入了雾岚轩内。
两侧侍女见他和庄主的那个样子,具是暗暗吃了一惊,赶紧上前将榻前轻纱拉开。
瞧见青衣唤来的大夫已经提着药箱走了过来,陌寒回头深深地看了雾初柔一眼,转身便要出去。
“陌寒,你、你去要哪儿?”雾初柔有些不安,语调却自知理亏地很是温软。
陌寒脚步一顿,声音淡淡:“放心,我就在外面,哪儿也不去。”
青衣本来是守在榻前,被雾初柔支使出来盯着陌寒少侠,便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双手交叉叠放在小腹上,装模作样地站岗。
陌寒负手站在门外,觉得心中甚是窝火,余光瞥见身侧一直在偷眼瞄他的青衣,立即明白过来她也跟出来是个什么意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受了伤不知爱惜自己,你身为她的贴身侍女也不知吗?看她出现就该劝她回来休息,而不是任她在那里处理事情。既然她把庄内的事情交给你,你就应该利落地解决,而不是还要麻烦她,若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你这个大侍女做什么?”
青衣知道这个素来被青水嫌弃不已的白衣少侠其实一点儿都不简单,被他如此训斥她也不出言为自己辩解,默默地应了,同时在心里默默祈愿庄主好运。
她老老实实道:“奴婢知错了,决不会有下一次。”
“响午时,我以为她的腰伤是你不仔细才会让她受伤,之前看见她那强势的模样才知道跟你无关,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还想着要不要跟你赔个不是。现在看来,倒是完全没这个必要。”
“呵呵,呵呵,少侠您太客气了。”青衣假惺惺一笑,心里暗暗诽谤,谁说陌寒少侠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来着?真是瞎了眼。
“南宫可真是会找麻烦。”身侧温润如玉的白衣少侠并不知她所想,想起这事儿的起因不由得冷笑一声,“还亏他是个男人呢,竟跟个姑娘家斤斤计较——真是白瞎了那副好皮囊。”
大夫这边已经提着药箱出去,经过青衣时拱了拱手。
陌寒知雾初柔的药已经换好,抬脚便踏入了寝殿内。
雾初柔正被一个侍女扶着,小心地调整着坐姿。
陌寒快步走上前去,往她背后多塞了几个菱花织锦靠枕让她躺得更舒服些,随后在床沿上坐下。
“想好该怎么和我解释了么?”
“嗯……嗯……”雾初柔有些支吾,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陌寒侧身一手撑住床榻里侧,抬眼直勾勾地跟她对视,面若寒霜,语气极是不悦:“方才在青乐面前你不是能说会道地很吗?那般的侃侃而谈,怎么到了我面前就没话说了?嗯?”
天色已暗,四下一片静谧,侍女有序地掀帘进来,静悄悄地上前将琉璃烛盏点上,燃上安神香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一缕青烟从梅子莲花香炉顶上升腾而起,缓缓散成数缕细雾在殿内飘散开。
陌寒坐在床沿上,听她将前后因果一一道来,面沉如水,看不出半点情绪。
可以雾初柔素日对他的了解,这没有情绪才是有情绪罢。
“陌寒……你……”雾初柔嗫嚅道,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他极少在她面前这副样子,莫不是当真生气了?
陌寒站起身走到香炉前,将香丸戳散了些,将执棒搁在一旁,沉默了片刻:“你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吗?不是因为南宫,也不是因为青乐,而是气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房内顿时一片安静,四下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