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救是不救李瑞选
    容王还算说到做到，紫九被带回原先的石洞内后，膳食果蔬是一样不缺。
    紫九算不上心悸不安，但抓不准容王的心思，不免提防几分，不敢乱吃。
    容王与李瑞选过往似乎有些交集，只听他们二人对话根本探不出什么。但就看上去斯文有礼的容王，下手却是那般毒辣，对李瑞选没有言语上的客气，就觉此人阴险。
    救是不救李瑞选，已在她的思虑间。
    洞内天地无分白昼黑夜，紫九只觉坐了许久，恍然有点不知外头是何年月之感。
    容王没有派人盯着她，是料定这石洞坚固如铁，无人能逃脱吧？是以她若想离开，只需结个手印便好。
    可李瑞选怎么办？
    只是想到他那副受了酷刑之后的样子，紫九终究是心软了，相比起来，倒是爱看他丰神俊朗之姿。可若救他逃离升天，他势必会发现她是有些不同的。
    怕的并非她装疯卖傻之事，而是她这身异能如何解释。让李瑞选知道她并不疯癫没什么，但若是看到她能穿墙破壁腾云驾雾，是不是得吓死？
    除非……除非他晕了，什么也不知道。
    紫九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个凡人，瞻前顾后，左右纠结，难下决策。
    这种不安的情绪持续到午夜，那石床着实烙背，即便她将厚被垫在身下也难以成眠。
    此时她并不知，非是外物所致，乃心里挂念，便难心安。
    那火钳在双眸不足一指距离的情形不断在脑海重现，李瑞选的那声“住手”亦在耳边回荡。她明白了先前他的冷漠，不过与容王赌心，奈何终究是他输了。
    是以，她狠不下心自己逃之夭夭。
    紫九微微叹气，东张西望之后扯下石床上置的白帐，喃喃自语道：“也罢，你曾待我万般柔情，今日便还了你。若是有缘，自有定数，若是无缘……从此天南地北，两不相欠。”
    语毕，她单手结印，口念法咒，万千光华自来。不过眨眼之间，人便横空消失，窜到关押李瑞选的那间石洞内。
    兴许容王真是对他这别外洞天太过放心，竟未派人员看守此处。
    她朝李瑞选望过去，他状似沉睡，没有察觉她的到来。她不禁凑近了瞧，洞内没有宫灯，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有点窃喜，李瑞选应是昏厥了，不然谁能在这种地方放心睡得安沉。
    紫九复结印，念了句，他脖颈上手上脚上的铁链悉数除去，整个人便往地上倒去。
    紫九忙伸手架住他，还未觉得重量压身上而来，颈上猛地一紧，那个熟悉又低沉的声音在耳畔道：“谁！”
    紫九顾不得解释，再念法咒，先把他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李瑞选不过在初初时掐了下她的脖子，只是触碰之后很快便放开了。当紫九带着他在一深水涧旁落下，他已熟练地揽住她的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紫九微微蹙眉，浑身血腥与汗臭味，着实难闻！
    天露微光，不知是什么时辰。
    “小九，我不知道是你。”他的话语简洁，也去掉了文绉绉的口吻，带有一丝歉意，是为先前掐她脖子的行径。
    紫九不明白，他现下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就没点别的疑惑要问？
    她决定了，若是他问，她便据实以告。
    从此，不可再见。
    此刻被他圈在怀里，倒是有点感伤。也许，此次便是最后一回，就当永别前的谢礼吧，感谢他在这段时日曾善待于她。
    “又臭又脏，我先洗洗。”他的语气是那么温柔，恰如新岁那一天。
    紫九不禁想问，那日他为何换了那红色斗篷来后就面色不佳……
    她还没开口，李瑞选已然放开手，利落地脱掉身上那件破破烂烂沾满血渍的长袍，她忙别过头，不忍去看那些伤痕。
    冬日水寒，便是李瑞选咬牙切齿，伤口遇水之时他终于抑制不住低声闷哼了一声。
    紫九不由侧身看去，那张脸哪还有原本的俊朗，遍布血痕，他原本分明的五官此时皱在一起，可想而知他有多痛……
    心中的念头动了动，她方想再试试还能不能再用点仙力替他疗伤，却怎么也动不了了。
    一个时辰哪有这么快，南斗星君的话果然不可信！
    虽然无力，身体知觉还是有的，当她往一边瘫软下去，察觉大事不妙脑袋快撞到石头之时，一双大手及时捧住了脸庞。
    李瑞选脸上的水珠滴过她的唇，在紫九睡着之前看到他还是那么饱含深意地看着自己。
    他柔柔地说：“别担心。”
    她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让她别担心他的状况，还是别担心自己没人照顾。
    后来，紫九做了个梦，她知道自己在梦里，但感觉太过真切，以致一直想脱离梦境，却怎么也开脱不了。
    梦里她站在云层上端，她在云口踌躇，来回踱步，瞭望脚下万丈浮云，心生不悔决意，最终还是纵身跃下。
    利风疾驰，如刀割皮，痛的为何却是胸口？
    周公呢？
    周公在何处？为何给予她这样的梦境……
    脚不着地，四肢无力，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惶恐不安。
    紫九倏忽抬眼，天已大亮，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清洗过稍显正常的俊脸，近在咫尺，仍可看到杂乱无章的小口子。
    梦中的感觉便如此刻，浑身酥软，不能动缠，叫她恐惧。
    李瑞选抱着她在走，不知往何处去。
    紫九一直望着他，直到他低头看见她醒了停住脚。他的浅笑如和煦春风：“这几日吃得好，小九胖了。”
    听他如此揶揄自己，紫九不由忘了梦中烦闷，倒是另有不快上脸：若非拜你所赐，被禁于驿馆内不得外出，我能胖？
    闲暇时候不吃东西做甚？
    明明是他抱不动，还好意思嫌弃！早知道不救了，让他多吃些苦头，磨磨这不知哪儿修来的狂傲之性！
    李瑞选走了许久，终于寻见了一片小树林，脚步不由快了些。他四处张望，寻了个平坦的地缓缓坐下，将身子靠在树干上，轻轻呼了口气。紫九就那么被他裹在怀里，分明听到他下蹲时轻轻“啧”了一声。
    他的身上还有新伤，就这样抱着她一直走，定是磨得很疼，怎么也不把她放下，反正她不怕冷。
    “生气了？”李瑞选见她闭着眼，问着，突然笑了一声，附在她耳边道：“小九真是越来越聪慧，居然会给为夫备好干净的衣裳。”
    为夫？
    要不要脸啊！
    紫九果然忍不住睁开眼，只见他将那白帐裹在身上避寒遮伤，他的头发本就乌黑浓密，与那雪白之色极是相衬。
    李瑞选的身姿实在赏心悦目，唉，就暂且不去计较他言语上占的便宜吧！
    只是，他刚刚分明是被惊醒了，怎么对她这种瞬移的术法一点也不好奇，就没点疑惑的事可以问问么？
    天彻底放亮，太阳东升，雪慢慢融化。四周静悄悄的，连声鸟叫都没有。
    紫九知道李瑞选虽然脸色淡漠，眼眸却没歇着，一刻未停观察周遭。
    这个时候，容王应该已经发现李瑞选已经逃离，必已派追兵搜寻才是。
    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纠葛。
    李瑞选何时低头，便看到她走神的模样，忽而抬手刮了刮她鼻翼，不掩笑意道：“小九在想什么？”
    紫九瞪瞪他，做甚跟耍孩童一样摸她！
    之后两个人也就各看各的风景，紫九累了就闭眼歇息，到底心里也担心有追兵，一直无法入睡。
    李瑞选的眼则一刻也未松懈过，如今他身负重伤，只是勉强维持体力，是无法再走下去了。更何况，怀中的人瘫软如泥，他们绝不能让容王的人找到。
    他神色凝重，只在低头看到那张腮若桃花的脸时，才会释放一丝疲惫。
    如此静谧的情形持续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暮色四合。
    积雪化尽，李瑞选身上的白帐也都湿了。紫九一直没有睡着，饿了一整天，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
    早知如此，她就该带着李瑞选直奔驿馆而去。都怪他，想着在那里被关了几日，她心头来气，才不愿就那么回去。
    紫九极力忍着，最终腹部还是不受控制，咕咕叫了两声。她面露尴尬，李瑞选低头看她，正欲关心两句，突然又变了脸色。
    紫九自然看到他的神色变化，竖耳静听，远处传来细碎的声音。
    李瑞选小心翼翼将她放在一旁靠着，勉力站起，飞身一跃，跳到树上。他凝眉远观，须臾，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他跳回地上，俯身对她说：“是萧谷风。”
    紫九好奇，他怎么那般肯定。
    似是瞧出她的小心思，李瑞选又道：“那马蹄步伐齐整有劲，是盘青军的战马。”
    他说罢，四周看了看，走到一旁，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往前方扔去。
    不多时，远方亮起火光。再一会，便听到了轻微的马蹄声。
    李瑞选再度抱起紫九，缓缓往光亮处走去。
    他轻笑着，像在安抚她：“一会就有吃的，可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