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你欲如何
石屋内,两个侍女,一浅黄色男子,一粉衣少女。
四人八目,神色各异。
李荣钰一手抚玉面,另一手折扇已收,气急败坏指着紫九骂道:“果然粗俗不堪,泼妇一个,泼妇!”
紫九笑出人畜无害之态,乐开了花:不过捏了几下脸皮而已,如此收不住姿态,果然不是李瑞选其人呀!
其中一侍女忙给主子顺发整衣,另一个则横在他们之间,生怕紫九再出手动粗。
方才这疯癫女子将主子扑倒在地,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而就在这短短时间,她就将主子的脸扯出几道青色痕迹来。也不知看上去娇弱的女子何来的劲,她们二人吃奶的力都用上了才把她拉开。
而主子呢,不单被压制在地,发冠掉落,还衣衫不整,便是服侍多年,都不见他这般狼狈过,自然是怒气冲天。
把人惹恼,紫九倒是开心了,转身落座,安然就取案上葡萄吃。
这种季节居然还有这等水果,来者尊贵不凡呀!
李荣钰看着她心无旁骛吃着果子,推开侍女,在她身周转了一圈又一圈,眸色是变了又变,最后厉声道:“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石门复开,四个紫衣人奉命入内。
紫九趁着他们还未近身,伸手又抓了一串,想了想干脆把整个果盘抱在怀里。总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来头,抓她何意,能吃一点是一点。
李荣钰见她如此忽又笑了,对紫衣人道:“无碍,就让她抱着!”
瞧他那时笑时怒的样子,果真是个喜怒无常的!
紫九任由其中两个紫衣人架着手腕往外而去,出门之后,她方知这根本不是什么石屋,而是高山上一个山洞。
出了这洞,外面便是深不见底的石道,狭窄只容三人并行。两个紫衣人走在前头,另两个架着紫九跟随,李荣钰则与侍女在最后。
石道幽暗微光,弯道奇多,走了许久,他们才在一石门前停下脚步,紫衣人纷纷靠在石道墙壁,给主子让出道来。
被紫九出其不意捉弄一番,李荣钰必是信了她是憨傻的,当着她的面在那石壁上按了机关,没想避着。
石门缓缓往内打开,李荣钰甚至换上一副十分好处的样子,嘴角含笑,状似亲昵地拉着紫九的手往里走去,并道:“若不是看在你能让本王出口恶气,岂能容你对本王不敬。”
言语之狠绝,语气却是那般云淡风轻。
紫九单手捧紧果盘,怎么看怎么是担心旁人抢夺的姿态,心忖自己究竟有何利用的价值能令他虚掩怒火?
她乖巧地跟随李荣钰入内,只见这石洞内并不似先前那间装饰清雅,壁上青苔遍布,颇是寒碜腐朽,更有酸臭味扑鼻而来,与她被囚于祭县大牢相似。
随着越往里走,她的心头居然涌起一丝慌乱。
当看到铁刑架上那个披头散发的熟悉身影,她已不知惊慌失措是故作姿态抑或立时心境。
紫九在心里不禁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倘若装痴扮傻已是熟态,那是不是早已忘了最初的自己是何模样?
李瑞选怎会在此处,且是被缚于刑架之上?
李荣钰十分满意她的反应,拉着她坐到正中石凳去,他则往刑架走近几步。
“八郡王。”他喊着,不料架上之人不为所动,耷拉着脑袋不曾抬起。
李荣钰见状也不气,复道:“郡王如此不待见本王乃情理之中,但本王请来的贵客,郡王尚如此淡漠以待,美人儿可是会伤心的。”
紫九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狠狠咬了下去:此人有病!
再看刑架上的人闻言果然缓缓抬头,朝她这边望来。
——真是作孽!李瑞选那张如玉的俊脸上血迹斑斑,玄青色的衣袍上布满数不清的血痕,一看便知是长鞭甩打的痕迹。他瘦弱的身板贴在那块冰凉的玄铁上,如摇摇欲坠的战旗。
她瞄了一眼,瞬时垂眉敛目——李瑞选是挂帅平定西北的大将,虽说不是习武之身,可连月来有萧谷风随护左右,不曾听说有过大伤。
此时却被绑在这个幽深的地方身受酷刑,何其可笑!
紫九的举止在李荣钰看来是怕了这等血腥的场景,再看李瑞选一脸淡漠定定看着她,顿时哈哈大笑。
李瑞选移开视线,淡淡开口:“容王心情大好啊!”
“那是自然。美人儿赏心悦目,自是令人开怀。难道郡王不是?”
“虽道容王偏好女色,可不知您对这等憨傻的也有兴致。”
紫九忽地打了个喷嚏,现下她对“憨傻”二字着实敏锐,听不得别人说这词,尤其是李瑞选那厮,果真是说上瘾了!
容王与李瑞选齐齐朝她望了过去,二人各怀心思。容王率先说道:“郡王爷果然嘴硬心软,不要将本王想得那般不堪,不过将您心尖上的人请来了,这一开口倒是叫人好生诧异。”
李瑞选再看紫九,没心没肺吃着绿色的果子,丝毫没往他那边瞧的意思。
容王将他这一举动自然看在眼里,他转身回到石案,伸手勾起紫九的下颌,浅浅笑道:“都道红颜祸水,郡王却是祸了红颜……”
“你欲如何?”李瑞选直言道,不想继续与他打话圈子。
“既然是郡王心悦的,本王自是要好生供着。原想吧,找几个身强力壮的,让你瞧瞧这娇滴滴的美人是如何取悦旁人,现下嘛……”容王故意一顿,方道:“本王看到她时,竟有些于心不忍呢!”
容王放开抓着她下颌的手,紫九迅速低了头转身继续吃果子,他对此更加满意了。
“容王有话且直说吧,弯来绕去,可不是大丈夫之姿。”
“郡王果然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了,此等情形尚能面不改色。你也莫强撑了,本王探知,你可是在这女子屋外安排了不少兵士守护,她对你而言很重要啊。”
“容王在本王身边安插了多少暗线,情报有误啊……”李瑞选亦是神情带笑,叫人看不出心之所想。
“哦?莫非郡王使了障眼法?什么心悦钟情,乃是诓人的?”容王在紫九身边踱步,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瑞选。
“容王以为如何?”李瑞选冷哼一声:“无足轻重的女子,就算将她从这崖上丢下去,本王亦不会眨一下眼。”
紫九差点没噎住,这家伙还是那个酒楼里对她深情款款的人么?说的是人话么……简直目中无人张狂自大不知所谓!
容王大笑一声:“郡王变了,不再像当年那般心思单纯,如今也是十分缜密了。”
“那是。本王善变,不似容王多年如一日,绵里藏针,暗箭伤人,何等手段卑劣就用哪种,十分守心。”
李瑞选这话仿佛戳中了容王的痛处,他脸色骤变,这次是真的起杀气了,连紫九都能感受到他散发的寒气。
“给我打!”
容王话一出,即有紫衣人手执长鞭打,往李瑞选身上甩去。鞭落之处,血丝爆现,饶是见过战场血腥场面的紫九都不由暗暗蹙眉,李瑞选却不曾皱眉。
紫九不能想象,是怎样坚韧的意志,才能令他一语不发。
十几个鞭落之后,容王仍是不解气,命人架了火炉。
“天冷了,郡王需要些火气暖暖身子。”语罢他笑意盈盈坐在紫九身侧,看着一脸懵懂无知的少女,却是对李瑞选说: “既然郡王并未上心,自然不会心痛。这火钳,是让她帮您烙身呢,还是……烙在她这精致细嫩的小脸上呢?”
容王这么说,实则已决意要如何做了。他仍是那么眉眼含笑地看着紫九,牵着她往火炉那边去,他的手覆在她的小手上,就那么抓着火钳。
火光照得脸上直发烫,紫九空着的手暗暗握紧了拳。
“郡王真是找了只温顺的羊羔。”容王说着,将那烧得火红的钳子自火炉抬了起来,慢慢朝他靠近。
其中一个紫衣人已扒开李瑞选的衣领,紫九看见上面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有些皮还未脱落,就那么垂荡在他的胸口腹上,一片片的血肉模糊,整个上身没一块好肉,可以想象一道又一道的长鞭落在他身上是何等残忍。
她默默咬紧了下唇,另一手暗暗结印:李瑞选不义,她总不能见死不救,这个人嘴是损了一点,过往对她到底倒是一直不错的,哪怕他刚刚说……说她无足轻重?
就在火钳离李瑞选只有一指距离,紫九刚要念法咒之时,容王突然拂开她的手取走了火钳,继而往她脸上挥去。
紫九尚未反应,李瑞选已看得分明。
“住手!”
火钳离紫九漂亮的呃脸蛋仅有分毫之距,她还有些发愣,李瑞选是叫她不要施术吗?
容王却是哈哈大笑,丢了火钳,得意地看向李瑞选:“郡王真是好心计。方才的云淡风轻去哪了?”
李瑞选脸色终于露出一丝苍白,低沉问道:“你欲如何?”
“本王差点被你骗了,郡王爷还是一如既往地心软啊!”容王抓着紫九的手往外走,丢下一句话:“好好呆在这里,不去管外面的事,本王就会善待她!”
李瑞选闭着眼,所有人离开之后,石门复闭,他终是露出一丝疲惫:萧谷风,你又一次让本王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