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想等等他
    接连两天没有安睡，紫九也没有太多困意。朦胧间看到一队人马由远至近，闭上的眼又睁开了。
    一身戎装的萧谷风骑在马背，看上去英姿飒爽，脸色却显憔悴。
    他老远就跳下马朝这边跑来，看得出既激动又忧愁。一到李瑞选跟前便跪了下去：“王爷，末将失职……”
    “你也知道失职。”李瑞选有点不悦，弯腰要扶紫九，萧谷风忙上前帮忙，这才发现主子不敢有大动作，眼疾手快将人架了起来，面色为难。
    李瑞选挥一挥手，立即有兵士牵马过来，萧谷风将紫九放上去，垂着头转身，不敢看主子。
    “愣什么，扶本王上马！”
    “是！”萧谷风迟疑片刻，遵命而行，手才碰到主子的手肘，就摸到湿漉漉的水渍……
    不是水。萧谷风皱着眉，是血浸湿了主子的衣裳。
    李瑞选借着他的力翻身跨上马，大动作撕扯着身上的伤痕，胸膛后背血丝崩现。
    “王爷……还是让末将驾马吧！”
    “不用了。”
    李瑞选态度冷淡，一手搂着紫九，一手拉缰绳，脚一蹬，马已跑了出去。
    萧谷风大呼一口气，遂骑马跟上。
    这下他们是真的脱离险境了，哪怕遇到容王的人，也还有一个萧谷风。紫九放下心，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李瑞选说。
    紫九乖顺地闭上眼，她实在乏了。意识混沌时，依稀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但她的头越来越沉，只听好像都是萧谷风在说话——
    “末将收到密报，容王两日前陈兵敛州三十里之外，大有进举槐花城之势，末将已命三军待命，随时开拔前往墨州以备不测。不知为何，方才又报容王突然退兵，三万大军突然消失。”
    李瑞选未等萧谷风说完，冷哼一声：“本王尚以为容王心有谋略，不想还是急功近利。我们才平定了西北边境，他就坐不住了。”
    “王爷，接下来我们当如何？”
    “静观其变。”李瑞选面无表情道。
    “是！”萧谷风盯着主子身上的服饰，有点不敢直言，只道：“王爷，容王下手太狠了，您……您受苦了。”
    李瑞选瞥了他一眼，萧谷风忙低下头，听候主子斥责。
    “别以为小九此次救了本王，本王就会饶恕你护卫不周之责！”
    “末将……知道。”萧谷风默默领下这份训诫，尽管灵云是主子的影子，擅自带走浅小姐在意外之外。但在大军回京之前，主子的确将保护浅小姐的任务交与他的，是他护卫不周。
    不过，这浅小姐果然是主子的福星，每每都能替主子化解凶险。
    他们一路快骑，赶回不枯城。
    李瑞选体力不支，到了驿馆已然无法再抱紫九下马，只能由萧谷风将人架回屋里去。他则是强撑回到屋内后，才忍不住往地上倒去。
    血迹沾染地面，顿时腥臭四溢。
    萧谷风这次不敢懈怠，安顿好紫九之后，着令两个侍女不得离开半步，一旦来人就大喊，他立时就能赶来，毕竟主子屋子就在隔壁。
    他嘱咐了两遍之后，才忐忑地回主子那屋去。哪知一推门便是那么血腥的场面，主子更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就那么狼狈地昏在那里。
    为了浅小姐，主子还真逞强！
    萧谷风叹口气，弯腰把主子搀扶起来，为其擦洗更衣，地上的痕迹也抹干净了，才命人将那团又红又白的帷帐拿去烧了。
    忙完了，萧谷风突然想起两个问题——
    浅小姐是如何救的主子？
    她为何经常瘫软无力，是何疾？主子对她这等异于常人的身子并不惊讶，也不请大夫替她诊脉……
    萧谷风思虑间，发丝微微动了一下，他随即拔剑对着房梁：“谁？”
    来人现身，萧谷风收了剑，却没有好脸色。
    “我。”灵云冷漠道。
    是啊，除了灵云，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在主子房间随意出入。
    “回来得好，主子若醒了，你亲自请罪！”萧谷风丢下这句话就走。
    “她……如何了？”灵云第一次这般吞吞吐吐。
    “你不会自己去看？”萧谷风说完头也不回走了，顺带把房门关上。
    虽说灵云擅自做主，本欲拿浅小姐做饵引容王的人现身，但对方阴险狡诈，不但把人顺利带走，还轻松甩了他们。
    灵云这计策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亦不为过。
    谁知最后是因祸得福了，丢了浅小姐，她却把主子救回来了。
    功过相抵，主子应不会重责灵云吧！
    是以主子这边有灵云守着，萧谷风便安心去膳房了。
    灵云身为暗卫，自小就跟随主子，对付刺客时免不了受这样那样的伤，主子的伤口有他护理即刻。而主子最是呵护浅小姐的衣食，赶在他清醒之前养好小姐的身子，必没错的。
    紫九一觉睡到寅时，侍女见她醒来，一个忙去取水准备伺候洗漱，另一个则马上离开去取伙房一直温着的膳食。
    忙碌的声响惊醒门外靠柱而眠的萧谷风，他张开眼，分明可见眼里浮现的血丝。不过稍稍打盹后，精神倒好了一些。
    房门开着，他没进去，倒是拉住取膳回来的侍女问：“浅小姐面色如何？”
    听到侍女说没什么异常，他才松口气，放人进去，自己继续靠柱歇息。
    紫九虽然饥肠辘辘，侍女喂了不到半碗粥，她就不张嘴了。尽管头枕够高，侍女也挪了她的身子朝外，但就是不好下咽。
    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前些天不能动缠，李瑞选把她抱起来，一口又一口地喂。上半身立着，吃得还算开心。
    不知大半夜的他可曾睡了，怎么不见来？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有些矫情，瞅着外头，想等等他。
    侍女会错意，忙去关了门，还道：“都怪奴婢刚刚忘记关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小姐冷了吧！”
    紫九收回视线闭了眼，三更半夜的，兴许他睡下了，应是天亮才会来。
    第二日天还没亮，紫九便行动自如了，可她就是瘫在床上，没想着起来。
    怎么说她也是李瑞选的救命恩人，把握机会折腾折腾他也是好的。可直到酉时，都不见他露面。
    这期间，早膳侍女喂她吃了半碗面条，午膳又喂了小一碗白饭配爆香糜肉。
    她头一次觉得食之无味。
    李瑞选到底在做什么，为何还不来？
    后来侍女说萧谷风要进屋，给她换了一套淡蓝色的襦裙，又套了白色外衣，才去请人进来。
    萧谷风进屋后一直微微低着头，行过礼才稍稍抬眼，不过看了两眼连忙又别过脸。
    紫九不知他是忌讳进女子房内不太自在，只顾盯着他身后，心想怎么不是李瑞选来。
    萧谷风站了好一会才转头问侍女：“小姐午膳还是吃得少？”
    “是的。”有个侍女答应着。
    “以往吃多少？”
    “先前能吃两大碗，午时才吃了一点。”
    萧谷风这才正眼去看紫九，此时她平躺着，圆鼓鼓的大眼睛仿若会说话似的盯着头顶房梁，脸色倒还是红润的。
    萧谷风瞧了一会，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小声地自言自语起来：“不该啊……之前也这么病过，好像没有持续这么久……”
    他喃喃自语完，又对侍女吩咐道：“我去请个大夫，你们……”还没说完他又想到万一他走远了没人看着，灵云在隔壁，万一有事他一人分不了两身，遂改变主意，指着其中一个侍女道：“你去将驿馆内的林大夫叫过来给小姐瞧瞧。”
    “是。”侍女应声出去。
    萧谷风心思这样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之前浅小姐这样，王爷总是自己照料，就没请过大夫诊治，他这安排不知是不是又有不妥。
    身后的侍女这时叫了一声：“啊！”
    萧谷风随即转身，右手更是已握上剑柄，只待看到危险就拔出。
    入眼却只是紫九端坐床头，两脚在床下轻快地晃悠着。
    她自然看到萧谷风的动作，心中暗笑他果然是随护出身，任何时候都严阵以待。
    萧谷风见状松了口气，不过瞥了那侍女一眼，年幼的姑娘便连忙跪下解释：“奴婢只是看小姐突然起身吓到了，将军恕罪。”
    紫九暗笑，将军气魄不凡，一般姑娘还真招架不住。
    “不用请大夫了，去把人追回来。”萧谷风说道，那侍女连忙磕了个头，起身就跑出去喊人。
    紫九是能动能闹了，她甚至不知矜持，抓着自己的裙摆乱玩。
    萧谷风见状脸色僵硬，暗暗放开抓着剑柄的手，与左手交叠在一起，不自在地搓揉着，不知怎么应付只有两人的场合。
    哪怕这个人是憨傻的，于他而言，主子对她都若旁人温和有礼，那他定然也要对之恭敬如上。
    好一会儿，他才憋出一句：“小姐既然无碍……便好好歇着，末将去门外候着，有事尽管叫……”
    说着，萧谷风发觉自己嘴很愚笨，浅小姐连话都不会说，哪知道叫他？她要是能叫能喊，那日就不会被灵云带走了。
    他哪知道，那日紫九不过是以为灵云要带她回京，才欢天喜地跟着出去的……
    是以，萧谷风干脆不多说了。
    左右那两个侍女很快就回来，他再等等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