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把她留下
    紫九一顿，她有那么贪吃么？
    好似有了达赤呼王的保证，达穆的心情变得十分好，他甚至拉着她在附近小跑，快乐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无忧无虑地跑着飞着。
    谁不想这样无所顾虑呢？
    她的脚却是被石头和沙子划破了几道口子疼得不行，又不想搅了达穆的兴致。
    在达穆心里，王兄就是他的天吧！哪怕因为自己忤逆达赤呼王，但凡达赤呼王一句抚慰的话，他就能放下所有戒备和怀疑，继续听他王兄的。
    日落时，他们在矮小的山丘上坐着看。夕阳余晖美轮美奂，心境达到最原始的平和。
    起身时，达穆自然而然拉着她的手回趵蕨扎营盘。紫九有一瞬间想到李瑞选，倘若一起观看落日的是他，心情还能不能这般平顺。
    不会的，李瑞选喜欢捉弄她，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把她镇得死死难以反抗。这样的人，绝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达穆有一点小进步了。
    他将紫九带回紫九的营帐，当勒芒来请他和紫九过去达赤呼王的营帐时，他板着脸假装生气，勒芒怎么说都不应。总之就是不让紫九再去见达赤呼王了。
    勒芒也只好退出去给达赤呼王回话。
    他送来的东西，达穆也不给紫九吃，直接赏给门外的守卫，再从榻边的暗格里取出一盘放置几个饭球的碟子摆在她面前，说是他闲暇无事做的，一个劲让她吃。
    紫九很是乖顺地吃完，把肚子喂饱。
    达穆又露出笑容，看得出他一整天都很开心。
    这夜，达穆把紫九安顿在他宽大又垫了软被的榻上，他自己精神抖擞，怎么也不安歇。他甚至趴在榻沿轻柔地拨弄紫九的长发，细细将那三千青丝捋得十分齐整。
    一向嗜睡的紫九却怎么也睡不着，眼睛睁得大大望着虚处发愣。
    明日趵蕨与大越尚有一场大战，她不在乎哪一国赢——凡尘有纷争才有平衡，这一切自有天帝主宰。只要不是闹得太离谱，天界无人会管，更遑论她这个小仙了。
    根本是管不着的事，操心做甚，徒增烦恼。
    她只想起明日会见到李瑞选，居然有点激动，甚至心绪难平。似乎夜静下来，心反而躁动了。
    在连阳驿馆时，他是那么体贴入微，非但没有出言刺激威胁，对她还百般呵护。
    在郡王府里但凡有个外人他就表现得十分友善，而在驿馆更无旁人，他却依然温柔似水。那样的转变绝非偶然，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感激她救了三公主？
    总归她看不透，所以疑惑不解。
    明日相见，看到她在另一国的战马上，他又是怎样一副面孔？
    不知什么时辰，她想不透不想了才沉沉睡去。
    然一早战鼓雷雷，兵甲呼声，总是恬燥吵闹。达穆将她唤醒，仔细给她净面洗手。营帐外早有一匹白马等着，达穆抱她上马，一个扬鞭，马儿便飞奔出去。
    身后的达穆气息粗重，神情冷冽。紫九此时方才觉得，他其实并不是个纯粹的少年，上得了战场的男儿，怎可能不沾染鲜血！
    该死的达赤呼王，怎么忍心将这么利用他的赤子之心，愣是将他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工具！
    两军对战，兵士聚精会神，待听号令。
    达穆驾马，在趵蕨军前横跑，止于大队中央，达赤呼王身边。
    紫九抬头望向前方，几百米外便是大越军，飘扬的战旗上，“李”字迎风飞舞。只是在那最大面的旗帜下，并不见主帅李瑞选，却是另一个十分面熟的人。
    她不由暗笑达赤呼王的算盘落了空。
    若说她猜不准李瑞选的心思，是以不知他会如何抉择。那么萧谷风呢——恐怕达赤呼王只有挟持大越皇帝，才能令他动摇对战的决心。
    果然，萧谷风毋庸置疑地下了战令。
    紫九有一丝错觉，他似乎犹豫了片刻。
    双方开始交锋，达穆带着她跑离战海。但是已经晚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鲜血四溅，呼声惨叫不绝于耳，上一刻还在奔跑呐喊之人，转眼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条生命，只在顷刻之间。
    紫九猛然皱眉，战场果然是来不得的，干净的大地瞬时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叫人触目惊心。
    她的胸口喉间莫名涌起一阵作呕，心知一点也不害怕，为何头有点晕眩，恍惚之间好似瞧见一对巨大的獠爪出现眼前。然而定睛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达穆没有发现她的反常，对这鲜血四溅的战场毫无所触，胯.下的马儿踏在倒下的尸身上，他连眼都不眨一下，只顾往前，许久才想起忘了护住她的眼眸。
    他边驾马边从袍上撕下一块细布，还没帮紫九蒙上，马儿嘶叫，缰绳顿勒，他抱着紫九，生怕她被甩出去。
    待马儿平静下来，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把她留下！”
    紫九一时恍惚：萧谷风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才不是这种因私忘公的人！
    但是，他的确就那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达穆冷冷地看着他，目光轻蔑：“凭什么？”
    萧谷风面色深沉，字字果决：“凭的她是我们大越人，凭的她是我大越的郡王妃！”
    “哼，你说是就是？我还说她是小王的正妻呢！你看，她穿的是小王的衣裳，哪里像你们大越人了！”
    萧谷风闻言眉宇轻皱，目光只在紫九脸上停留片刻，遂不再废话，一枪.刺出。达穆不甘示弱，自马背剑鞘提出剑。
    “呛……咣……”两个人就那么打在一起。
    萧谷风没有出全力，怕误伤紫九。达穆一手抱着紫九，也怕她被伤到。
    两个人各有顾虑，打得不是那么尽兴。红缨随着萧谷风舞动在空中跳窜，紫九想起初见时萧谷风腰间佩戴的可是剑鞘，不想枪也使得那么好！
    他们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两边兵士交战，亦是如火如荼。
    就在紫九发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震耳欲聋的是非之地，达赤呼王突然从右侧袭来，萧谷风深知不可恋战，难以夺人，遂策马掉头。
    他临了深深看了紫九一眼，却是讽刺达赤呼王：“战前挟持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大王真真战场儿郎！”
    萧谷风号令将士退兵。
    达赤呼王也命停了战鼓。
    紫九不免困惑，这场战役打得突然收得也突然。此次交锋，双方不分伯仲，人马损伤不多，都没讨到便宜，好似都是为了求证某种东西。
    不过，回营途中达赤呼王兴高采烈，与达穆并马齐驱，哈哈大笑：“本王真是押对了宝，李瑞选虽然没有出战，但他肯定对萧谷风暗中嘱咐了，不然这一仗下来，我们得要吃亏！”
    他转而又打量达穆前面的紫九，眼神耐人寻味：“这个傻女人是我们的福星，只要她在我们手里，我们能得到的，何止是三座城池！”
    达穆没有回答。
    “傻弟弟，你还在生我的气？”达赤呼王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语气也是平缓了许多，状似懊恼：“之前是本王错了，为兄给你赔不是，本王向你保证，说话算话，她是你的了！”
    紫九真是打心里鄙视这个达赤呼王，表里不一，惯爱说瞎话。分明是达穆自己把她带走的，让他说得那般好听是赏赐给达穆的了。
    但是他这招对达穆却很是有效，只听她身后的少年道：“王兄日后再食言，达穆就不听你的了！”
    达穆扬鞭催马，将达赤呼王甩在身后。他带着紫九，一路飞奔到自己帐前，将她抱下马拉进去，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直盯着她的脸蛋。
    “你认识那个姓萧的？”他突然问。
    紫九转身就去榻后暗格找吃的，一大早就被拉出去，闻了那些血腥味她想吐，不吃点东西镇镇不行。
    达穆任她翻箱倒柜，看着一身男装在眼前晃荡，顿时醋意大发：“我要把你藏起来！”
    紫九闻言微微笑，可算让她找到了，那是一块土黄色的大饼，上面依稀可见细碎的青葱。在这种地方，绿叶菜难寻啊！
    她咬了一口，喉间的不适已然退去。
    达穆纵容着她在自己的营帐胡作非为，看她那么自在地蹲在椅上啃食，满身的戾气缓缓消散。
    他们一整天都呆在这个小小的营帐里。达赤呼王命人来催了两次，达穆就是不过去一起用膳，他宁愿靠在椅背看着吃饱靥足不雅打嗝的女子。
    夜幕降临后，一夜未眠又看了她一整天的达穆总算闭眼小憩。
    见他睡着，紫九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想起早上那场战役的惨烈，觉得打仗真是毫无意义的事。为了争夺城池，得见多少白骨？伤亡在那些将帅眼中根本微不足道吧，他们在意的是结果。
    她细长的手指在榻沿上一下下地敲着，心想李瑞选是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是了，他今天为何没有上战场，是出了什么事？
    紫九想着事，盖因在达穆营帐，是以毫不提防。直到嘴巴突然一紧，被人捂住口鼻才猛然回神。
    她动作迅速，抬手就往上打，总归弄出声响就好。
    来人手脚利索，压着她的身子，一手捂着她不让叫唤，一手更是抓紧了那双不安分的小手。
    紫九打算抬脚，发现动也动不了，遂放弃反抗，且看看来人要做什么。
    这个达赤呼王，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怎么就那么不想达穆带着喜欢的人呢，明面上说得好好的，背地里又干这些偷偷摸摸的龌蹉事，行径卑劣，叫人不耻！
    然而等了好一会，那个人却没再动。而且他虽然制住她，动作却不粗鲁，更像是抱着她。
    紫九没法侧头看，来人简直就是把她压着不让动缠的，身上那股力量越来越重，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她似乎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