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达穆：你留在我身边
    天气虽好，月儿周遭却满是水雾，让人也看不清它的轮廓。
    紫九边走边环顾四周——这个扎营盘究竟有多少营帐，她也不知道，巡营的却是不少。一拨人过去，又一拨人过来。
    她被丢在一个用木块围起的杂草堆里，周遭都是栅栏。她顺着勒芒的手势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躺定，免得受伤疼痛。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居然开始觉得冷了，不由抓紧了袖子。
    勒芒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有种难以言说的东西，或许是怜悯，或许是轻视。
    最后他还是转身走了。
    紫九还在猜测达赤呼王要做什么时，几个身形彪悍身着盔甲的士兵从木门之处鱼贯而入。
    不远处的营帐烛火很亮，他们背对着光，面容不清，举止倒是一目了然。
    他们口鼻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天气里变成白色的烟雾，双手在胸前交互搓着，虽然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但能清楚地听见一片奸笑之声。
    他们说着一些紫九听不太懂的话，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在踌躇了片刻之后，有个人突然蹲下，飞快拉扯紫九的外衫。
    他一开始，余下几个人如同飞蛾扑火般，一下子包围了她，这个扯手那个扯腿，无非就是想扒掉她身上的衣裙。
    紫九并不害怕，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遂想起达赤呼王那张惹人厌的脸，面色沉了几分。好在天色已黑，烛光在此处微暗，没有人瞧见。
    她的双手在胸前紧握，想着何时结印脱身，但去哪里她还在想，总不能去一个危险的地方瘫一整天。
    郡王府暂时是不能的，她这么不明不白在千里之外现身，东风不起疑，李瑞选那个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好糊弄。
    要不就去连阳城的驿馆吧，离这里不算远，他们可能觉得她是偷跑出去的，且有几个见过她，应当不至于下什么坏手。
    她才想了那么片刻，回过神发现身上只余最里的单衣，手上起了一层疙瘩，着实是冷。
    她有点生气，手势准备好了，打算暴打他们一顿再逃走。一成仙力尽管不是很多，打这几个还算绰绰有余的。
    不料她还没念术语，那几个彪形大汉突然停了动作，继而两两相对爱抚对方，甚至亲吻起来。
    紫九从未见过男子这般模样，心下既吃惊又好奇，一时忘了要做什么，认真地观看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是玩什么游戏。
    然而一件大氅披在她肩上，身子霎时暖了起来，眼却被一只温热的手遮住，身体也被人提起来，很快被圈着跳跃起来。
    扶着她腰肢的来人温柔地说：“那般污秽的画面，你不能看！”
    话是温柔的，紫九却是听出一丝阴鸷。
    这个达穆，看来是大智若愚啊！
    不知道他们离开杂草堆多远，反正跳了许久，达穆是在一个湖边停下的。他放开手，紫九的眼和身体都轻松了。
    四周没有任何光线，达穆带着火折子，很快找来几根木头，用枯叶点燃它们。
    火光初现，两人脸上都跳窜着火苗的影子。
    “你跟阿莲真像。”达穆平淡地说。
    紫九没有也不能问阿莲是谁，但从他痴迷过往的眼神里能揣测到几分，应是对他重要的人。
    然而达穆很快变了脸色，愤愤不平说道：“王兄说过，要把你给我的，转眼却给了其他人。他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也说阿莲是我的，后来借走就没还给我了的……”他说着，头垂在两膝之间，看上去十分落寞。
    他的思绪举止跳转之快，倒令紫九有点兴趣，这个人究竟是率真还是有些愚笨？
    总归比起达赤呼王，她更喜欢这个飘忽不定的人，毕竟——他好看多啦！
    紫九静静坐着，认真听他诉说。尽管不知他经历过什么，但听只言片语，大概那个阿莲也落在达赤呼王的手里，那么，她的下场并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刚刚那些人好像饿狼般要把自己拆吃下肚。
    可到底是什么，让达赤呼王那么不待见弟弟看中的人呢？
    想起刚刚那些大汉本对她动手动脚，突然间就相互拥抱亲昵，怎么想怎么怪，莫非那便是达穆的本领？
    “这次，我怎么也不把你借给王兄了！”达穆突然抬头，纯粹的双眸直直看着紫九，坚决果断。
    紫九毫不掩饰轻轻笑了。
    达穆见状脸上顿时绽放灿烂的笑容，他站起身激动地蹦了几下：“你能听懂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你跟我点头，就这样点头，懂吗？”
    他愣是重重点了好几次头，动作之大不禁令紫九心中感慨真是个心无城府的孩子。
    但她怎么能给回应呢？
    如若她料得不错，这里还是趵蕨军的领地，在没确定逃出生天时，还是装傻充愣便于探听消息。
    孤军奋战很难，好在还有一个达穆。
    见她只是傻笑，不懂点头，达穆坚持了一会便失落了，重新席地而坐，也不再看她，只是专注看着火苗，时不时添上一根木头。
    夜晚对于紫九来说向来不会漫长，只要确定安全，她入睡总是极快。
    第二日醒来，达穆居然拿着一片大树叶给她遮挡毒辣的日头，见她那双迷茫的大眼睛在转，瞬时笑开了。
    张开眼就看到漂亮的人，紫九自然也是高兴的。
    “你臭臭的，要洗身子吗？”达穆指着面前的小湖，又说：“太阳晒了好久，水不凉了！”
    他的举止十足是个孩子，有时候像心智不足有时候又十分聪慧——譬如现在。
    紫九早就想找地方洗洗了，现在达穆提出来她更是急不可耐。于是她缓缓坐起来，望着湖面发呆，好像不知该干什么。
    达穆忽地从身后拿出叠得十分齐整的服饰，指着小湖对紫九说：“洗洗……换，换！”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个少年以为这样说话傻子就能听懂了。
    “你喜欢我，你对我一直笑。”达穆思绪又跳了。
    紫九伸手便要抢他手上的衣裳，达穆慌忙跳到她背后，推着她往湖边去，哄孩子似的说：“洗洗，洗洗才给你穿！”
    她不着痕迹地笑了，达穆心思还是单纯的。
    是以她也不避忌，大大方方解开大氅，直接将单衣也脱了，“扑通”一声跳下去，将身子泡在水里才转过头。
    其实达穆早已背对着她，脸色绯红。
    有达穆护着，紫九舒舒服服地洗了身子，完了还泡了一小会。湖水虽然不凉，这种天气也不可能太暖，不能久呆。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她就从水里起来。
    达穆准备的衣裳有些奇怪，紫九捣鼓了半天，勉强只能套上，扣子都不会系，干脆就不弄了，权当自己真的是个傻子好了。
    达穆等了好久才回头，估计是算了时间的。他才转头，看着那件衣裳挂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笑得十分开心。
    “你真是傻子，衣裳都不会穿。”他说着，走近给她整理。伸手在里衣肩膀处拉出一条细绳系在外衫上，随后慢条斯理给她一粒一粒系扣子。
    他面色庄重，做事一丝不苟，专注的模样使他多了一分沉稳。
    趵蕨国的服饰十分麻烦，单外衣的扣子足足有十二个，而色彩更是绚丽，只那件里衣就有三色，外衫主色水蓝，花纹却是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恐怕不止七色。
    紫九不太喜欢这么花俏的服饰，但这衣裳干爽合身，怎么都比原先那套要好。再看达穆满意的表情，也便释然了。
    “你真好看！”达穆说。
    末了还觉不够又讲：“穿什么都好看。”
    这种温情脉脉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达穆甚至来不及跟紫九说给他备了趵蕨特有的酱肉，勒芒就带着达赤呼王的命令来了。
    他一再保证，达赤呼王不会再为难紫九，只是请达穆明日务必带她到战场走一趟。
    紫九不经意地挑了下眉——不错，那个勒芒说的战场，是他们趵蕨国与大越的战场。目的何在，一目了然。
    达赤呼王果然是阴险小人。纵然她不懂兵法，但她就是不屑他这等下作举止——拿一个女人要挟敌人，此等行径太过卑劣。
    虽然她知道李瑞选不会上钩……是啊，以李瑞选的强硬专横，怎可能因此退兵？何况她本就微不足道，不过是他想利用的人罢了。
    达穆自然信了达赤呼王的话，答应带她在附近走走，傍晚便回营帐，明日会随大军应战。
    紫九真是心疼，这个少年根本不懂达赤呼王不过也是在利用他。
    勒芒离开后，达穆脸上的紧张不见了，他高兴地笑着，跳到树上拿出一包油纸才跳下来，喜滋滋地说：“吃吧！这是我们趵蕨特有的牦牛酱肉，很好吃！”
    油纸上一片片用小刀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秀色可餐，令人垂涎欲滴。
    紫九这一刻毫不犹豫扭捏，将油纸抢了过来，三五片一把，将酱肉吃个精光。
    她的动作其实俗不可耐，达穆丝毫不嫌弃，反而仔细帮她托着东西，笑眯眯地说：“你留在我身边，每天都有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