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以方匆匆奔赴那人身边时,看到的,是红衣半落,半身糜乱痕迹,正跪倒在床边,扶着床沿不住呕吐着的云清衡,在他的脚边躺倒的是那个糟老头子的尸体。
糟老头子死了,没了主心骨,他们真就很容易破了四象仙门。
眼前云清衡的模样着实骇人,他头发凌乱,身上只披着一件红色里衣,衣襟敞开着,身上众多红痕,扶着床沿吐到满脸泪痕,嘴唇通红,像是被吸出来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甚至连瞳孔都在发抖。
那模样,应该是已经……
车迟忍不住走上前去,想去出声安抚他一下。
却刚一上前,就被云清衡一把甩开:“别过来!别过来!你别过来……”
他好似一只受了惊的雀儿,一被人近身便觉得恐慌,疯狂的摆着手,阻止他人的靠近,见状,车迟也不敢近身了,只能远远的朝他伸着手,颤身道:“好,好,我不过来,不过来,你别怕。”
一转身,衣衫一动,颜以方便看清了他刚刚被衣物遮住的部□□体,那里,全是红紫青痕,已然没有一块好肉,尤以胸前和腿间为甚。
心于此刻揪做一团。
但,只消一刻,一刻之后,又是一股难以名状的愉悦,他在庆幸,他庆幸在这场同心魔的角逐中,胜利的是他。
没人敢靠近这个又傻又疯的人,他嘴角都是呕吐过后的污物,他红着眼,眼神漂移间,看了颜以方一眼,只是一眼,便好似千刀万剐般,割得他心疼。
颜以方手攥成拳,终于,转身,离开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连夸那人这趟做得好,都没有。
他赢了,他在控制那个人,那个人的生与死,成与败,全在他的转念之间。
原该是这样的。
但……
颜以方闭上眼,脑子里现出的却全是那个人刚刚的模样。
他想着那白皙皮肤上那斑驳的红痕,吻上去的时候一定会特别可口吧?他那人身上的气味那般好闻,光是靠近一点,都会舒服到足以头脑发聩吧?
在将他欺负成那副凄惨模样的时候,内心肯定会生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凌虐欲吧?肯定会特别满足吧?光是想着这些,便足以下身一紧。
可恨啊,这样的尤物,被那个糟老头子糟蹋了。
但更可恨的是,他原本以为,只要将他送出去了,让他变得肮脏不堪了,自己就会对他不存兴趣了,但原来,他错了。
得不到的幻想比真正尝到嘴里的东西更醉人,更引人遐想。
自己是如何一天天变成这幅模样的呢?明明他断不至于对一个曾经的长辈生出这样的念头的啊?明明小时候也只拿他当自己的亲人般对待的啊,为什么这趟回来,却一切都变了?
他开始被那人身上的清香撩得动情,被他一次次浅尝辄止的偷袭弄得心神荡漾。
或许是黑雨下的那个亲吻,或许是后来一次次偷袭的亲吻,或许是因着那推也推不开的,一次又一次的拥抱,说不清,都说不清了。
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心开始腐化了,从一开始的嫌恶这个傻子,到如今,一觉醒来没看到他反而会觉得不踏实。
这段时间里,身体的反应与往日的记忆渐渐纠缠不清,伦理与情感、理智的界限渐渐模糊,脑子完全被哪个人蒙住了眼,各种繁复的感情也都混在了一起,最后,只有身体的反应最诚实,却又最具有欺骗性。
他明明断不至于这般背德的,却……又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为自己的反常找借口,他开始将自己的行为跳出人类的行为牢笼,开始用更偏向他此刻心境的魔的准则来为自己找借口,毕竟,魔可没有这么多伦理纲常。
他这是,被蛊惑了。
这份心结,一点都没有变好。
睡不着,他一旦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那人身上的斑斑红痕,还有那双满含脆弱的眼睛,心口似有火在烧。
一脸数日,他都在逼着自己不去想。
好似五石散的戒断反应,在无人的地方,难受到几乎不成人形。
他不敢去见云清衡,听到一点有关他的动向便会下意识的避开,有时候,大白天的,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心会忽然揪着疼那么一下。
总会过去的,总会过去的,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按住自己的心脏,这样告诉自己。
他开始琢磨着给自己找些正事做,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最近的他一直都埋身于公务中。
原以为可以以此来躲避,但是有关那人的事却总会主动找上他。
车迟数次来找他,想要让他去看看云清衡。车迟说,自那天之后,云清衡的状态一直都特别差,精神上好似出了点问题,一旦有人接近他就会大吼大叫,就像疯了一般,睡梦里也一直都在喊舅舅,他觉得只有颜以方能够让他好过来。
“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己说他乐意去做的。”颜以方那是正在处理正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他真的无法缓过来了,我也不需要他这么无能的奴隶。”
车迟劝过好几次,每一次,都被颜以方拒绝了,渐渐地,也许是因为云清衡渐渐好转,也许是因为车迟自知劝不动他,便很少来了。
车迟很少来了,颜以方的心却并未因此而遗忘那人。
相反,那份无法言说的情绪,却随着时间的堆积,越发浓了。
耳朵不自觉得就会去听有关那人的消息。
手下们聊天的时候,有时候会聊到他,大多都是跟车迟联系到一起。
“车迟大人最近在那个奴隶身上花了好多心思,我天天看他跟那个奴隶混在一起。”
什么奴隶,人间没有奴隶。
“就是,偏偏那奴隶还不领情,每天都对着车迟大人大吼大叫的,要是我被车迟大人这般捧着,我一定老老实实,恪守人间那什么三从四德。”
“是不是傻,三从四德是用来约束人间的女人,这里的女人都是男人的奴隶,你一个战士说什么傻话呢。不过说真的,真是不知道车迟大人在一个疯子身上花那么多心思是为的哪出啊。”
“车迟大人还是在人间呆久了,沾染了人类的恶性,你看,像颜大人那样,奴隶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将奴隶捧成那样算怎么回事。”
“哎,你还别说,那奴隶是真有本事,就这么将车迟大人吃得死死的,我看啊,要不了几天,车迟大人就会问颜大人要这奴隶的自由权了。”
“啊?你是说——不能吧?他可是个男的呐——”
处理正事的笔,是怎么也下不去了。
鬼使神差的,他的脚步好似不听他理智的使唤,朝着那人的房间赶。
但,他为什么要跟做贼一样,偷偷跟在车迟屁股后头,跟到了那人房门外?
大老远的,颜以方就听到了云清衡房内传来的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他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都滚出去!我不要你们伺候!滚啊!”
那声音都有些哑了,好似一个受尽苦难之人的声音,丝毫不负从前的清亮。
人在受够了苦楚的时候,是能从他的外貌上看出来的,他的眸子会暗淡,声音会喑哑,面容会苍老。光是听到他的声音,便可听出他受了多少苦楚。
两个仆从从云清衡房中慌忙退出,车迟见状已经钻了进去:“怎么了?清衡,他们又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你,你让他们滚,我不要别人伺候,不要碰我,都不要碰我……”
“不行,你天天这样不吃不喝的虐待自己,没人看着可不行。”
不吃不喝?
因为在墙角,只听得到声音,看不到里头的景象,颜以方小心翼翼的戳破了一个窗户眼。
他看到云清衡浑身都在发抖,衣衫不整的倒在车迟怀里,似乎连车迟的怀抱都很是抗拒,有些想推开车迟,但车迟不放手。
他瘦到两颊都凹了进去,面色惨白,双眼无神,眼眶干涩发红,满脸泪痕。
看来这次不只是傻了,还疯了。
他大叫着推开车迟:“我不要他们看着,谁也不要靠近我!”
车迟被他毫不客气的甩开,倒也不恼,继续道:“好,好,谁也不碰你,但你总要吃点东西好不好?我去问了你以前的门生,他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
说着,车迟打开食盒,露出泛着热气的食物来。
放屁,这傻子根本就没最爱吃的东西,只有最不爱吃的东西。
不对,他像个贼一样躲在这里,关心一个奴隶做甚?
那人或许真是好些天没进食了,纵使心理上不想吃东西,生理上还是熬不住,他看向车迟的眼神里有了一丝丝光辉,像是一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停靠港湾那样的渴望同慰藉。
车迟见状,放缓了声音,继续道:“少说吃一点吧,你这个样子,你舅舅看了肯定会心疼的。”
车迟说完那句话,云清衡的脸色就变了,他手一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朝着食盒伸出去手。
舅舅。这真是这疯子的死穴。
云清衡一边吃东西一边流泪,趁着他情绪渐渐稳定,车迟靠进一步,搂住了云清衡。
这一次,云清衡没有挣扎,任由他搂着,脑袋靠在车迟肩头上,眼神发怔,机械的嚼着东西。
还真是,碍眼。
颜以方转过身,缓步朝前走去。
秋风吹到人身上,有些冷。
这院子里种着一些枫叶,风一吹,落了满地,他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枚红枫。
有些恍惚错乱的记忆落回他的脑海里,那时候,那枚落到那人脑袋顶上的红枫,他当时其实也好想去抓住的。
颜以方攥紧了那枚枫叶,稍一用劲,枫叶于手中碎裂成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