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踏实的一觉让颜以方几乎要忘记了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他的本能。
他野兽一般的,时刻提防着外界危机的本能。
那是他能够活到现在的最大武器。
这些年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好觉了,尤其当周围有人的时候,他会更加提防。
而昨夜,他不仅睡得那样香,甚至,他还被那一堆没来由的亲吻搞忘记了——他怀里的这个人,是敌人。
他随时都有可能害你的。
想到这里,颜以方不禁起了一背的冷汗。
他是真的越来越不像他了。
这太危险,太致命了。
他得想个法子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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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象不是多大的一个仙门,他臃肿,庞大,积重难返,已然是垂垂老矣。
但就在两天前,这个仙门做了一件大事:他们的几个年轻弟子一起斩杀了几个毫无防备的魔兵。
魔兵们都在嚷嚷着要打上四象去报仇。
纵使颜以方觉得大战过后的他们需要原地修整,并不适宜马上再度出征,但民意难违,战士们要是真的发起狂来了他会更加难办,还不如索性在这等小事从随他们去。
这就有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以那几个尤其亢奋的战士的战力绝不可能端下四象,但他又不能眼看着战士们去送死,现在找到几个没受多少伤的战士可太难了。
琢磨了半天战术,颜以方有些头疼。
车迟的意思是先压着战士们的战意,容后再议,可颜以方太清楚了,他手下的这些战士,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真压抑得狠了,很容易出事。
他现在宁愿折断这几根羽毛,也不想他们愤怒的情绪在军队里扩张,影响到他整只翅膀。
“让他们去吧,只杀那几个年轻修士就好。”颜以方说。
车迟觉得不可行:“要打就来场大战,你这样只起一点小摩擦反而是暴露了我们的疲态,到时候反而会牵连到我们整个大军。”
颜以方攥着手中的笔头,艰难的敲打着桌子。
“抱歉,舅舅,我来晚了,衣服好难穿……”是姗姗来迟的云清衡。
颜以方一抬头,正巧看到他系得奇奇怪怪的腰带,看来这衣服确实难穿。
车迟率先迎上去:“清衡,你快过来看看,以方遇上了一点麻烦。”
颜以方不禁皱眉:什么麻烦?多大点事就给我咋咋呼呼的,惹人笑话。
但是车迟在向云清衡交代他们目前的情况的时候,颜以方也没有出口阻止,只是静静待他说完。
待到车迟说完,云清衡的脸上有一刻的茫然。
颜以方见状,摆摆手,道:“罢了,强攻就是了,战力不够的时候再多的战术都不起作用。”
却在这时,云清衡开口了,他说:“也不是没有法子,四象的情况比较特殊,也许那几个战士真就可以将其拿下。”
云清衡的眼眸亮亮的,他望着颜以方,好似在邀功一般。
那视线仿佛一道威压,原谅颜以方当时只想到了威压,因为那感觉就同他在对上车底王时一样,会让他觉得难以喘息。于是,他选择了别过头去,不看云清衡的视线。
见颜以方不吱声,车迟忙道:“你有什么好方法?快说说。”
云清衡抿嘴一笑,那笑容忽而变得十分暧昧。
他走上前来,凑到颜以方的身边,十分自然的攥住了颜以方手中的笔,那时,一股袭人的清香在极近的距离里毫无阻拦的传进颜以方的鼻息间,那一刻,颜以方竟然也就由着他夺去了自己手里的笔。
待笔离手,颜以方忽而攥紧了藏在桌下的拳头。
这不合理,这很危险。
云清衡一点没意识到颜以方的异常,他自顾自的在颜以方桌前的地图上画了个圈,然后,转头朝向颜以方,眼角眯成了一个迷人的弧度。
他说:“擒贼先擒王,别的仙门掌门大都是些所谓的正直之士,很难搞,但唯独四象家的掌门是个一无是处的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也只知道贪图享乐,好色得不行,男女不忌,只要是美人一个都不放过,曾在这事上吃过不少苦头也没见长一点记性,我们完全可以从他身上着手,继而一举拿下整个四象仙门。”
颜以方忽而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他望着云清衡,纵使眼神冰冷,嘴角却挂着一抹说不清意味的笑,他明知故问的:“你的意思是?”
云清衡笑笑:“找一个绝色美人给他送去,保准那老东西乐不思蜀,我们就趁机夺下四象。”
颜以方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有点意思。”
车迟的眼睛亮了,他说:“我这就去操办这事。”
见颜以方肯定,云清衡的心似乎也飞起来了,他笑嘻嘻的:“那我跟车迟一道去办,那糟老头子只爱玩干净的,这可难找得很呢。”
“不必了。”颜以方忽然抬手,拦住了正欲离开的车迟。
“怎么了?”云清衡疑惑转头。
颜以方笑眯眯的盯着云清衡,眼神却像是一只盯上了猎物的财狼。
他是那样危险的一只毒蝎子,你不能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至少,你要跟他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要确保他是可掌控的,你要确定那危险在你可控的范围内。
一个奴隶而已,就不该存着可能威胁到主人的危险。
你应该能够对他为所欲为。
你也必须能够做到。
颜以方的眼睛对上云清衡,这人的眸光还是如同稚童般澄澈,颜以方缓缓开口:“出身干净的绝色美人,我们面前不就有一个吗?”
刚刚还在得意笑着的云清衡,脸上的笑意散去,脸刷的白了。
车迟的脸色也变了,他也猜到了颜以方的意思,他急道:“以方,别开玩笑了,这种事随便寻个□□即可,哪儿用得着让清衡去涉险?”
“不是他刚刚说的吗?那糟老头子只玩干净的,出身,容貌,还有这身手,外面找的,有哪一个比得过他?”
“舅舅……我……”云清衡的喉咙有些哽咽。
颜以方轻佻一笑:“怎么?不愿意?”
“我……”他有些着急,似乎确实不愿意,但又无法开口将那句话说出来。
颜以方冷哼道:“你曾说过,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就只到这种程度为止吗?”
“不是的!舅舅……可是……”
“不愿意就算了。”
身前之人好似虚惊一场后,长吐一口气。
颜以方继续道:“我也不缺你这个连这点事都不愿做的侄子。”
“我去!”云清衡的声音几乎穿透整个厅堂。
颜以方转身,看到了那人头一回露出那般决绝无望的眼神,他说:“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只要是我要你,你都会给我?
那好啊,让我来看看你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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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颜以方头一回看到云清衡穿着白色以外颜色的衣服。
那一袭大红刺金线的华服在摇曳的烛火下,艳得几乎要晃伤了颜以方的眼睛。
他在魔兵们的拥簇下朝颜以方走来,烛火晃动,身影绰约。眉心的画上去的那枚红痣那样醒目,衣领拉得很开,衣服松松垮垮的,那副打扮,真就活脱脱一风尘沦落人。
在他抬头的那一瞬,心都好似要被那抹红灼伤。
他的眼睛里没了一点从前看颜以方时那惯常的晶莹,全然失去了那几乎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的满心欢喜,这一次,他的眼里,没有一点光辉,好似一个失去灵魂的布偶。
颜以方攥紧了椅背,他笑:“不错,舅舅的好侄子出手,一定能够马到擒来。”
颜以方尖锐的捕捉到了那一刻那人紧攥住衣角的手,他抬手,嘴唇轻启,似在颤抖,但最后,脸上似乎想扯出一抹笑,但终究是没有成功。
他说:“安安一定……不辱使命。”
颜以方目送着那人一步步地朝前走去,朝着再也回不来的地方,一步步地远离自己。
对了,这就对了,本该如此。
这一步踏出去,你将彻底解脱。
你会赢,你会胜过你的心魔,你将不会再受那人摆布,不会再受情感所困。
那人动身离开的一刻,颜以方手边那上等玉石做成的宝座于他手下应声而碎。
你赢了。
一旁是车迟的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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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戌时,按理来说,云清衡应该到了那糟老头子那里了。
这期间,车迟一直在颜以方的耳边咋呼。
车迟急道:“以方,将清衡带回来吧,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
颜以方觉得很好笑:“挽回,我为何要挽回?”
有些话,并不方便明说,车迟知道颜以方在装傻,他也没办法戳穿他,他只有气急之下的一句:“你一定会后悔的。”
颜以方冷笑:“我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然,新打劫来的一枚玉扳指却在手中渐化为粉末。
车迟一甩衣袖,转身离去,只余一缕叹息:“不该是这样的……”
“你去哪里?”颜以方对着车迟的背影急忙追问。
“救人。”
“晚了!”
晚了,早就晚了。
车迟转头:“只要有心,什么时候都不晚。”
车迟的身影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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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
亥时到了。
应是已经无可挽回了。
颜以方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辰,云清衡应该已经到了那老头身边了吧?
现在应该开始在那老头身下承欢了吧?
他会是怎样的姿态呢?
会好好配合吗?
会反抗吗?
他这样的人,反抗起来的时候,反而会更加激起别人的施虐欲吧?
那老头拿到这样的尤物,应该会很亢奋吧?
呼吸都开始变得不畅。
时间要到了。
只待他的战士来信,便可知云清衡是否已经得手。
又或者说,已经……失身。
颜以方默默等着他要等的结局。
只等云清衡结果了那老东西,他的魔兵便可一拥而上。
“报——”传信员终于来了。
颜以方腾的从椅子上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