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衣催花手在宛陵城的流言四起,接下来几日,各大酒肆说书的故事焦点自然都落在了血衣催花手身上,姜尘白日里坐在桥头摆摊,就能听到对面茶楼说书人讲的便一出又一出血衣催花手的事迹。
这日,谢览来城内买菜准备晚饭,顺便来桥头接生意做完的姜尘一同回家,正巧就赶上说书人将起春花君最让人唾弃的那件事—— 杀师夺位。
惊堂木一拍,说书人哑着嗓子道,“相传,春花君为了争夺药王谷谷主之位,孤注一掷的想要炼出一种独一无二的毒药,为此不惜去乱坟岗连扒了三百余具尸体,以身饲毒。饲毒过程险象环生,春花君几度差点丧命。”
座下人一阵唏嘘,有少数不知道此段来龙去脉的,叹了句,“以身饲毒?这血衣催花手为了制毒不要命了?”
说书人拿捏着节奏,语气一转,“可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功夫不负有心人,历尽艰险,春花君终于身上提炼出了一种进阶的尸毒,这种毒不仅极其霸道,并且前所未见,除了他,世间无人可解。”
“春花君后来便是用此毒,杀死了老谷主,夺取了药王谷谷主之位。人道,春花君年幼时无家可归,多亏老谷主收留才有今日成就,谁料,他一朝成名,便翻脸不认人!”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有人道,“是啊,连对自己都能下如此狠手,对旁人又怎会手下留情?”
旁边人激愤道,“老谷主真是倒霉,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徒弟!”
姜尘低头不做声。
他与平逐溪无甚交情,只是当年广平王府被灭门,全家上下三百四十口全都曝尸荒野,听说是平逐溪带着弟子路过时,觉得姜凌也算于国有恩,就算后来做了错事,也值得安葬。于是出钱出力将姜家三百余口迁到青城山安葬。
以是,虽从未相见,姜尘对平逐溪还是有几分感激的情谊在的。
此刻兀的再一听到平谷主的身死的故事,有两分感伤。
正想着,姜尘余光只觉身旁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一转头,正好对上谢览有两分探寻的目光。
呀,怎地忘了身边还有个药王谷的正派弟子在身边!
听到旁人这么讲谷主的坏话,不知谢览会作何感想,姜尘忙安慰他道,“其实,说书的故事大多夸大其词。世人的嘴,咱也管不住,你别往心里去就是。”
说完,便起身收拾东西,“今日也可以收摊了,我们走吧。”
谢览帮姜尘收拾东西,似是全然并未将说书人的话放在心上,漫不经心的问他,“我自然知道谷主是什么样的人,但……意安你呢,你觉得,我们谷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尘没多想,随口答道,“要我说,春花君和前谷主之间或许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隐情。”
谢览的手一顿,眼底眼中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还不等姜尘探究那是哀伤还是什么,那抹情绪便不见了,仿佛只是他方才眼花的错觉。
谢览歪歪头,轻笑的反问他,“世人不都说春花君性格阴晴不定,做事全靠喜好,估计想杀就杀了呗,能有什么理由?”
这本来就是门派辛秘,姜尘也没想着谢览这样年轻的弟子能知道,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然现在被谢览反问,倒也较起真来,“春花君本就已经是平逐溪最喜爱的弟子,等平逐溪百年之后,药王谷谷主的位置,自然会传给春花君。若只是为了夺位,他何必多此一举?”
顿了顿,姜尘再道,“再说了,春花君若真如传言般可怕,那你们药王谷的弟子谁会服他,不早跑光了?世间万事都有因果联系,许多事情相互佐证,能窥见一二。若单听说书人那一张嘴,岂不是天底下大多是十恶不赦的白眼狼了?”
听完姜尘的话,谢览默了半晌。
“我猜对了?”
“恩。当年谷主确有意将位置传给春花君。只是……”谢览顿了顿,见姜尘看着他要有兴致的模样,才继续道,“药王谷有一门独门秘技,只有谷主才有资格学,春花君想学秘术,等不急,所以要提前当上谷主。”
姜尘一怔,“所以,他当真毒杀了平老谷主?”
“是,也不是……”
谢览平日里说话不是个吞吞吐吐的性格,若是他想说,自然会说。以是,姜尘想他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没有追问,只是并排的跟他一同走着。
默了半晌,谢览才接着道,“我们药王谷传统,弟子是可以挑战谷主的。若是弟子能做出谷主无法解的毒,便可以接替谷主之位。”说着,谢览眸色暗了暗,似是有几分伤怀,“平老谷主,是个毒痴。他试了许多种配方都解不开离情……就是世人所说的尸毒,于是直接自己将那毒服了下去,试图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惜……”
那个尸毒名叫离情?姜尘心想,春花君实乃奇人,居然给那么霸道的毒药,取了个如此哀婉的名字。
谢览说着,声音莫名染上几分喑哑,“春花君那时是想给平老谷主解毒的,可是平老谷主不许。天下间很久没有出现他不了解的毒药了,因此,见到离情他很是激动,想着研究其中原理。为了躲着春花君安心研究其中毒性,平老谷主还跑去闭关,那个时候春花君就跪在平老谷主关外,请求平老谷主允许他出手解毒。只是,平老谷主一直未曾出来……
“平老谷主闭关三日,春花君就在外面跪了三日,三日后,平老谷主才让春花君进去,然,为时已晚,平老谷主与春花君做了交接之后,便咽气了。”
谢览低着头,“因着这桩事,春花君一直很自责。他只是想学习秘术,从来没有想要谷主的命。”
姜尘本来想问一句,那是什么秘术,让一向做事只靠喜好的春花君如此执着,然而这种门派秘术,自己一个外人,打探太多了也不好。于是转而道,“听起来,世人对你们谷主误会颇深啊,他没有想过要解释解释?”
谢览轻笑一声,“有什么好解释的?若是意安你处在春花君的位置上,可会想向世人解释一二?”
姜尘想,若是他年轻的时候,或许会想解释一番。只可惜他死的早,当时并没有机会。时光荏苒,现在的他经历过起起伏伏,将许多事情看得淡了,便也不想解释了。
他摇摇头,“在懒得解释这点上,我倒是很理解你们谷主。”
看来,这位血衣催花手年纪当是不小了,否则,也不会有如此沧桑的心境。
谢览方才出神德跟在姜尘身后走着,此刻抬头才忽然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
姜尘点头,“恩,不是。”
姜尘轻车熟路的摸到城东一个窄巷子,拐了三拐,走到巷底,在一间小店前驻了足。
这店十分不起眼,雕花的门有些日子了,门上也没有匾,是路过时都不会想让人进去的地方。
姜尘毫不认生的推门进了去,谢览皱皱眉,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
掌柜一见姜尘,就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人都给您备齐了。”说着从后堂找来五个年轻人,“这五个都是我们店里体力顶好的大小伙子,而且活极好,这次保准您满意。”
姜尘在五人身上打量片刻,见果然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满意的从怀里拿出银票,“身板果然不错,麻烦掌柜的了。”
掌柜眉眼堆笑的接过银子,好久都没有这么大单生意了,刚要回柜台,就见跟着姜尘来的红衣小公子在几个壮年身上扫过一圈后,脸色不太好看。
今日日头不错,可掌柜莫名打了个寒战。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这红衣小公子年纪不大,看着也俊秀,可是沉着脸的样子,却莫名让人心中有种沉沉的压迫感,仿佛被他的眼神一看,浑身都不舒服。他连忙看茶,赔礼道,“都怪我,忙了半天,忘了给客人上茶。”
谢览看了茶盏一眼,没接,只淡淡问了句,“你们这店里,做什么营生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年轻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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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览:你要带我去哪儿?
姜尘: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谢览:求之不得。
姜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