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上摆放着一只青白釉莲花香炉,白木香的味道透过细小的莲花瓣,袅袅升起。
白石倚在桌前,极为认真地垂眸,似是要将工工整整摆放在桌上的纸条看个透彻。
“已阅?”
他低低地重复了几遍,俊挺的眉峰悄悄皱起,丹凤眼中犹如满载一池春水,波光潋滟。
修长的手指抚上那两个娟秀的字迹,落笔有力,收笔干脆。足见写字者心无旁骛。
不似自己,白石长长叹了口气。
与她送那封信时,光是誊写就有十多稿,更别提其中的每一句都是他反复揣摩,花了心思。
既怕她一眼识出每个字里蕴藏的念想,又怕她尚未开窍,什么也看不出来。
甚至于最后一句,他也是挨个推敲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写上。
“......已阅。”低落的语气,带起了无端的愁绪,就连心尖也好似被不知名的虫轻轻咬过,泛起些无法名状的难耐。
白石惆怅地仰靠在椅背,一时没了言语。
“爷。”
房外传来管事喜气洋洋的声音,“可要添茶?”
好不容易瞧见铁树开花,其他小厮不敢凑上来瞧个究竟,管事仗着年迈倒是不怕,他家爷头次讨姑娘欢心,身边没个出谋划策的人怎么行。
再者说了,纵观整个刘府,娶过媳妇的也就只他一人。
虽说是媒妁之言,但好歹也算与姑娘说过话,拉过小手。总比那些毛头小子要强上许多。
书房内静悄悄的。
管事狐疑地贴上耳去,不应该呀。刚爷的神情可是眉飞色舞。怎得他去泡了壶茶的功夫,里面安静成这样?
“爷,您还在书房吗?”管事又拔高了些音量。
想当年他第一次收到自家娘子的信,可是激动的三天三夜没睡踏实,恨不能时时拿出来瞧瞧。
看来必然是沈姑娘写了什么,才叫爷入了迷。
他兀自想得嘿嘿发笑。
“吱呀-”
房门冷不丁叫人朝里打开,白石脸上神情莫测,伸手接过管事手中的茶壶。
“爷,与姑娘相处要是有不明白的......”
管事一瞧便知道这爷遇上了难题,他心中微叹,前脚还没跟着进来,
“砰。”
房门又被紧紧关上。
“爷,姑娘家多含蓄,您可千万不能鲁莽。”
“爷,不是小的多嘴,小的瞧那沈姑娘看爷的眼神水灵灵的,只要爷耐心些,抱得美人归是迟早的事。”
管事到底不放心,隔着一层门板,絮絮叨叨劝慰着。
他说得口干舌燥,正打算歇口气。
紧闭的房门忽得悄悄推开了一条缝,白石清冷的声音透出些不自在,“进来说。”
“哎。”
一进书房,管事还没站稳,就听白石道,“刚刚你说什么来着?”
“哦,姑娘家多含蓄。”
“不是这句。”白石皱眉。
管事愣神,“您可千万不能鲁莽?”
“也不是。”
“抱得美人归?”瞧了眼白石越来越暗沉的脸色,管事小心地试探道。
“......不是。”
眼看白木香也无法让谪仙似的男子静下心来,管事福至心灵,颤巍巍又道,“莫不是沈姑娘瞧爷的眼神水灵灵的”
“咳,你也这么觉得?”
白石颓然的脸色总算有些笑意,将小纸条上的两字瞧了又瞧,魔怔似的递给管事,“你瞧,她虽然回的少。不过,你也说女子含蓄,想来她并不单单只是说看过了我的信。”
“爷的意思是?”管事被他说得发懵。
白石负手而立,站在雕花木窗前,幽幽道,“毕竟传句话和送封信,意义可是截然不同的。”
书房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待鎏金的莲花香炉里香气渐消,管事猛地一拍桌子,满眼藏不住的恍然大悟。
“小的明白了!”
刚刚被白石这么一点,又凭借着自己与发妻相处的这些年,管事十分笃定道:“阅与悦同音,沈姑娘瞧爷的眼神不同,小的想她必然有这个意思,是心悦爷的意思!”
“当真?!”
白石眼神一亮,仿佛是在漆黑的夜里点亮了无数烛火,星星点点,晃得人沉溺。
“小的不敢骗爷!想当初小人的娘子也是含蓄极了,如今沈姑娘不知爷的身份,想来只会更加慎重。”
管事越分析越觉得此事十有八九。
白石闻言,唇边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偏还要做出个冷静自持的模样,“我知道了。”
他装作不甚在意神色,忙不地地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哎。”
等管事贴心地关上门,白石傻笑了一会,脸色复又难看了许多。
目前沈徽仍然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说她还惦记着要找自己的秘密。
看来刘府车夫的身份,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揭开的。不然别说抱得美人归,怕是连订好的婚事都会生变。
不过好在,京都里认得自己的人并不多。
惆怅归惆怅。
她给的信却还是要细心收好。
重新坐回书桌前,白石若有所思地提起搁在墨台上的笔,一笔一划写得极为慎重。
****
初春的午后日头比起冬日不知要多暖和,再加上房里的地龙烧着,沈徽才坐了一会,就困得睁不开眼。
更别提冯娘子又在耳边不停地念叨着。
她悄悄走了会神,半梦半醒之间,好似来到一处极为陌生的地方。
桌案上燃着好闻的白木香,身着月白色长衫的郎君正低着头,极为认真地写着什么。
柔顺的发丝被一顶玉冠高高束起,露出修长的脖颈与微微泛红的耳尖。
光是瞧这模样,也知是个极为俊俏的。
沈徽睁大了眼眸,想要一瞧究竟。
偏生他的面容被缭绕的香气阻拦,叫她有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朦胧。
难不成是仙人入梦?
沈徽心中一凛,要真是仙人,正好去问问命。
可那香气似是与她作对,任凭沈徽怎么想辙,都始终聚成一团。好似一张揭不开的面皮,牢牢附着在郎君身上。
更别提与他说上几句。
沈徽气恼,正要强行扑开这层缭绕不断的香气,忽得一阵风来,刚刚还缠绕不休的香气立时散的无影无踪。
她一时收不住劲,直愣愣扑进了气质恍若仙人的郎君怀中。
才抬眸,正对上郎君熟悉的面容。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裹挟着狡黠的笑意,轻轻拢住还在愣神的沈徽,极为宠溺地低下头来,与她鼻尖蹭鼻尖,挨得极近,“娘子,可是想我?”
“哄-”
他的声音清冷低沉,直叫沈徽面皮都快烧透了,结结巴巴连个眼神都不敢与之对视,“没,没有。”
更别提捏住他前襟的手都汗湿了一片。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沈徽心如擂鼓,烧得眼睛都有些发红。
头脑里空白一片,压根儿不记得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
“白,白......”
恍惚间,他惯有的清冽渐渐换做金桔的果香。
“你瞧瞧你这孩子,怎么热成这样?”
冯娘子的声音倏地在耳边炸开,沈徽眼皮一轻,再抬眼,哪里还有白石的身影。
她仍是好好坐在冯娘子房里,压根儿就没出去过。
原是一场梦。
沈徽松了口气,拿帕子擦了擦鼻尖沁出的汗珠,又接连吃了几杯茶,才消了面上的红晕。
“给小夫人请安,问姑娘好。”
早前去给翠娘验身的嬷嬷挑了帘子进来,跪在外间的珠帘后认真回了话,“那婢子的确是完璧之身,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冯娘子冷声,催道,“照实说便是。”
“哎,随行的大夫也给瞧过。那婢子似是被人灌了大量的寒凉之物,伤了底,虽是完璧,以后却也难再有子嗣。”
内间里一时没了声响,芝兰将嬷嬷请了出去。
冯娘子面色凝重,握住沈徽的手道,“此女一向心高,如今骤然受了罪,必然是要记恨的。她又将矛头对准你,光是碧珠一人在你身边,我看是有些不妥。”
“不如把麦穗也留在你房中,她是家生子,靠得住。”
“小娘放心。我自是不会打无准备的仗。”沈徽摇了摇头,拒绝了冯娘子的好意,“不过说到麦穗,我瞧她年岁也大了,不如小娘早点替她许个人家。”
“前日里倒是林管事的侄子托人来问过。我还没来得及问问麦穗,她若是同意,倒也算一桩喜事。”
说起这个,冯娘子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些笑意,“今早上刘府托人给你送了些奇楠香,我一会便让婢子给你送过去。都说这奇楠价值连城,他肯费心找来送你,可见刘公子对你还是极为上心的。”
沈徽听得喉头一梗,再想起他与翠娘在酒楼厢房里卿卿我我的声响,就好似吞了只苍蝇,咽不下吐不出。勉强与冯娘子说了几句,便先回了房。
“姑娘。”
甫一躺下,碧珠就匆匆挑了帘子进来,“又有信来。”
“信?爹的?”沈徽连连发问,见碧珠摇头递上一封,熟悉的白木香忽得叫她忆起刚刚那个摸不着头脑的白日梦。
她死死压住马上要窜起来的红意,极快地屏退了婢子。窝在床榻上,偷偷掂量了几下。
这封不比第一封来得厚实,难道他又发现了什么?
※※※※※※※※※※※※※※※※※※※※
白石:听说姑娘瞧我的眼神水灵灵的,莫不是已经动了心而不自知?
沈徽:误会,天大的误会。主要我眼睛就水灵灵的,看啥都含情。别说看你,就是看糖包,也是无限情深......
哈喽,各位小可爱,本文每晚21点更新哈。要是来不及码字,一般就是晚上12点更新。送上一个大大的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