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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何去
    第二天晨光熹微,漪华推开窗户,能看得见远处的朝霞,能听的玉山下布谷鸟叫的声音。
    “春天来了呀!”漪华踮起脚使劲往外瞅了瞅,玉山高处冰雪未销,玉山下的春天已经来临。
    她用一根木簪将长发挽起,穿着一身淡绿色的适合舞剑的裙装,脚步轻快地一边下楼梯一边喊:“杜仲,你今天怎么没喊我烧柴火啊?咦?”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碗面,漪华过去略加端详这盘色彩浓厚的面,自言自语问道:“这是什么新菜式啊?”
    毫不怀疑地吃了一口,漪华被呛出了两行热泪。
    “不好吃吗?”
    这声音不是肚中的,转头望去,京墨竟然站在厨房门口,他平日都是穿着素白色长衫,今日换了一身浅青色的衣服,与漪华这一身颜色相近,一只手上还拿着做饭的勺子。他不似从前清冷,但也没怎么接地气,只是多了几分与做饭无关的清雅。
    她傻了眼,几乎怀疑自己被呛除了毛病,“杜……杜仲呢?”
    “他下山了。”京墨无关痛痒地回答。
    漪华急忙问:“为什么?以后谁做饭?”
    京墨自信地举起手中的大勺子向她展示。
    漪华捂着惊魂未定的胸口,指着桌子上那盘可怕的面问道:“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京墨先是微微笑了笑,然后气定神闲地解释道:“你爱吃辣,我便将半斤辣椒用水煮了,辣椒水盛出来备用。”
    漪华一脸惊愕。
    “杜仲说过,面条里可以加些菜调和味道,我就将黄瓜、地瓜、芹菜和面条一起煮了,煮的时间本尊拿捏不大好,大概煮了半个时辰,熟了以后将面条和蔬菜放到碗里,浇上你最喜欢的辣椒水。对了,你喜欢甜食,本尊特意在里面撒了糖和蜂蜜。”京墨温柔地说完,等着漪华夸赞自己。
    漪华看着桌子上的面条,眼神里是京墨从未见过的惊惧之情。
    于是京墨准备亲自尝尝自己漫长的天神生涯中做的第一顿饭,他拿碗,漪华将他的手死死按住,坚定地说:“不准吃!”
    京墨便将手松开了,笑得一脸得意,柔声说:“不跟你抢啦,你先吃吧!”
    漪华倒吸一口冷气,道:“在我们花城,做了好吃的要先供给神仙吃的。”
    “我就是神。”
    漪华一时苦恼。
    此时正是九重天的仙侍来送衣物食材的时辰,辰砂小猫咪正撒了爪子准备下山去拿,漪华二话不说,端着碗稳稳当当地飞了出去。
    她轻轻落在那位仙侍面前,将碗交给他,道:“麻烦你带给饮歌太子,就说是天尊亲手做的,让他务必吃下去。”
    那位小仙侍不敢违背,便恭敬地接过碗,回到天庭后立马送去了沧海殿。
    漪华笑嘻嘻地回去,见到京墨不悦地远远看着她。
    “你把我给你做的饭给饮歌了。”京墨冷声道。
    漪华一脸得意,“对呀!”
    “本座把亲手做的第一顿饭给了你,你却给了饮歌。”京墨重复说了一遍。
    他竟然生气了?
    漪华咬了咬下嘴唇,语气像哄小孩子,道:“以后我做饭,你吃,好不好?”
    京墨一脸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轻声道:“还有一碗,我不吃了,你吃了吧!”
    “啊?”漪华又露出了一脸惊惧,“辰砂还没吃饭吧?让他先吃。”
    空气凝固了几分钟,京墨眼神淡淡的看着她,漪华感觉全身仿佛被包裹上了一层薄冰。
    “吃不完就别来见我!”京墨冷冷撂下一句话,不悦地离去。
    漪华在原地一脸悲凉,看着厨房里热气腾腾的另一碗,内心崩溃。
    半个时辰后。
    漪华从厨房里爬了出来,她,两手狠狠地捶着大地,仰望苍天,痛哭流涕道:“杜仲,我想你啊杜仲,你在哪里,你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啊?”
    哭着喊着,一双白靴子出现在眼底,仰头慢慢看上去,是京墨。英姿无两,玉树临风,绝美的容颜让任何溢美之词都显得单调。
    漪华无辜地看着他,眼角的泪又垂落两滴:谁能想到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做出来的饭比他高深莫测的法力还要可怕?
    京墨眼眸低垂,见她热泪盈眶,问道:“杜仲昨夜刚走,你便思念他至此吗?”
    漪华爬起来,用袖子随意擦了一把泪,这眼角的泪哪里是思念,分明是被那碗面条呛的!
    她忍不住说道:“水煮辣椒,暴殄天物,辣椒要过了热油炸出香味。”
    “好,下次我试试。”天尊非常谦逊。
    “你为什么让杜仲走?”漪华的语气里带了点不满,于是又补充道:“我还没学好他的功夫。”
    京墨背着手,睥睨着玉山,道:“去拯救他的仙君首位。。”
    原来,天帝突发奇想,要重新排列一下九重天四大仙君的顺序。为了显示公平和正义,显示他并非个人独断,他让人在九重天门口放了四个投票箱,上到天帝,下到仙侍,皆可以在投两票,最后根据投票总数对几位仙君重新排列。
    天帝身先士卒投下了公平正义的两票,投给了苍耳仙君和半夏仙君,又派了两名信任的仙侍到投票箱附近监督,以防有人多投票数。天帝强调众仙只管遵从内心,选出平时表现最好、对九重天和六界做出贡献最大的仙君即可。
    有了天帝的投票在前,其他人心里也就有数了。
    天帝想将仙君之首的位子给苍耳,奈何苍耳性格略微彪悍,不善与人相处,平时唯天帝之命是从,所以票数稍微差了些。票数最高的是与人为善、贵重淑女的半夏仙君,其次是苍耳,忍冬差了些,而杜仲的票数更是少的可怜。
    据说,给杜仲投票的几位仙者后来被天帝传到了琼楼玉宇,聆听了一些训示。
    昨夜,京墨处理完了杜仲对漪华举止不端的事以后,便将这事平平淡淡地告诉了杜仲。
    “天帝把众仙当成傻子吗?”杜仲拍案而起。
    “你要不要搬个小板凳去琼楼玉宇门口静坐示威?”京墨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我才不上当呢!”杜仲将头扭向一边,道:“我若闹了,天帝趁机抓我的把柄;若是师叔祖替我说话,他们虽不敢明着说师叔祖什么,却让师叔祖落下一个袒护自己人的名声。”
    京墨手中变幻出一份卷宗,道:“大局未定,鹏举明日会在琼楼玉宇下旨,你去将这个拿出来。”
    杜仲一脸好奇地接过来,展开卷宗,上面写了几句话:“杜仲仙君乃白敛天尊唯一传人,德高望重,仙品卓然,九重天永奉之为仙君之首,吾儿及子孙在位之年皆可不夺其尊位。”
    落款是“王不留行”,并有帝印加持,丝毫无假。
    “哇,师叔祖,你还留了这一手!”杜仲突然笑了,道:“不过,先帝为什么会写这个?”
    “本尊让他写的。”
    杜仲敬佩地看着他,道:“师叔祖果然料事如神。不过……这又是什么东西?”一边说着,他从卷宗里翻出一叠手札。
    “这是白敛兄长留下的《生河万论》,你可拿回去研阅。既是九重天仙君,便回天上的仙君府好好呆着,做一些仙君该做的事。”
    “师祖的书,您读完了?”
    “没看过。”
    “嗯?”杜仲疑问。
    “嗯。”
    “师叔祖,你要赶我走?”杜仲这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不让我在这里当厨了吗?”
    “你是九重天的仙君,不是本尊和漪华的厨子。”
    杜仲心想:不是你让我来当厨子的吗?现在偏偏要赶我走,我走了以后谁做饭?
    京墨看出了他不情不愿的心思,质问道:“你把本尊给漪华的睡莲弄到哪里去了?”
    杜仲的眼睛咕噜一转,也心虚道:“什么都瞒不过师叔祖。”
    看着京墨冷峻的脸色,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跪下俯首道:“请天尊降罪。”
    心慌地看着京墨的食指和中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淡声说:“助苏叶一臂之力也好。”
    杜仲高兴地蹦了起来,刚才凝重的气氛消失,“谢谢师叔祖!”
    京墨嫌弃地看了杜仲一眼,这个败家玩意儿!
    “咦?”杜仲的眼光落在桌子的一叠画卷上。
    两人几乎同时下手,但由于是杜仲先动的手,画落到了杜仲的手里。他仔细端详一番,眉毛一挑,道:“漪华说的不错,果然有这张画。”
    “漪华跟你提过?”京墨问。
    杜仲一眼便瞧得出,这定是漪华投到人间后长到了四五岁,师叔祖不仅悄悄去人间看他,还给她画了一幅画。
    京墨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站着,杜仲并没有从他一向清澈的眼睛里看到别的情绪。饶是如此,杜仲依然心中唏嘘,忍不住多想了几遭。
    “你在想什么?”京墨觉得杜仲深思不定。
    杜仲把画放下,轻喘了几口气,琢磨了一下措辞,旁敲侧击道:“师叔祖,连你都不知道当年师祖为何要将时光逆流。我斗胆猜测,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为了一个女人?”
    “不会。”京墨断然回答,白敛不会喜欢女子。
    杜仲眼眸幽深,落在那副画上,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不如豁上再说一句,又道:“师叔祖赶我走,是因为容不得我对漪华动手动脚吗?”
    杜仲静静地站着,内心破涛汹涌,他在等着万年不发脾气的师叔祖发脾气,等着师叔祖将自己训斥一番,或者他轻轻挥一下衣袖,自己便已经滚出玉山了。
    “我的确容不得你对漪华动手动脚。”京墨眉眼一收,神情冷淡,却也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怀疑的坦然。
    这样的回答让杜仲更加心痒难耐,为了进一步求证,他道:“师叔祖,你可知自己为何容不得别人戏弄漪华?”
    京墨肃然道:“难道你认为那样做是对的?”
    “啊,当然不是。”杜仲赔笑道,“我的意思是,师叔祖心里有没有别的……”
    “你今日啰嗦了,今夜便离去吧,不必惊动漪华。”
    杜仲一跺脚,道:“师叔祖,你是不是对漪华太好了点啊,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不正常吗?你就算打我我也要说,你是神,你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神,你可千万要把持好自己,千万别晚节不保……”
    然后杜仲就发现自己被扔出来了,被生生扔到了玉山外面。
    漪华从京墨嘴里听到的只是杜仲会天庭争位置去了,至于杜仲说过的其它浑话,京墨自然是不会说的。
    杜仲这一走,仿佛走了千军万马,玉山只剩下两个人,清清冷冷的。遥望天河,。她恨饮歌对自己的欺骗利用,恨天帝害他双亲,恨紫菀穿着母亲的衣服在九重天耀武扬威。
    漪华啊漪华,你该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跟苍天作对呢?
    次日清晨。
    “轰!”
    漪华在睡梦中被炸出了好远,还好身上的被褥裹得严实,与她一起被炸飞出来,落在一块破地上。
    她咳嗽着勉强睁开眼睛,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只见半山腰处浓烟滚滚,味道刺鼻,定睛一看,原来她的明月楼爆炸了!
    紧接着,从黑烟里飘出一道不染纤尘的白色身影,轻飘飘地落在漪华旁边,低眉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隔着被子轻轻踢了她一脚,平静地问道:“没事儿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漪华老实地挨了他一脚,说:“为什么要炸我的房子?”
    “为了给你做饭。”京墨大义凛然地说。
    看漪华一脸不信的样子,京墨又解释道:“你说辣椒要用热油炸过才好吃。”
    “然后呢?”
    “油锅着火了。”京墨道。
    漪华不说话,期待他继续讲接下来的事情,并且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我随手将瓮里的水变成冰块扔进去,本尊认为,冰可以给热油降温……”
    漪华觉得刚才的心理准备还是不太够,她裹了裹被子,看着坍塌了一半的明月楼,无奈地问道:“真的不救明月楼了吗?”
    京墨盯了她一会儿,问:“你冷吗?”
    “不冷,嗯,不是,还好。”漪华结结巴巴地回答。
    京墨蹲下身来,故意要去扯她被子的一角,见她死死地攥住被子不撒手,他心中了然。
    她居然喜欢裸睡。
    京墨一副赞叹的表情,说:“昔日杜仲住在你楼下,你倒是……很信赖他。”
    “才不!”漪华反驳道,“杜仲走了,我才……才……”
    京墨托着腮,胳膊肘抵在半蹲的膝盖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你对本尊这么信任啊!”
    “你!”漪华瞪着他,自从他摆明了自己的天尊身份,在漪华面前基本保持了一副高贵不可侵犯的姿态,怎么杜仲一走,京墨就像被杜仲附身了一样呢?
    “我?”京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漪华明白了,京墨不是被杜仲附身了,而是又变回了在拈花小筑时的样子。
    “那我走了。”京墨起身离去。
    漪华喊道:“别走!”
    京墨放满了脚步,故意问:“怎么了?”
    “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去啊!”漪华恳求道。
    “送到哪里?”
    无奈望苍天,她能回哪里去呢?她的衣服被烧了,她干净明亮的明月楼被京墨给炸了!
    漪华快要哭出来了,她裹在被子里,不能走,不能跑,不能飞,更尴尬的是没有地方去!
    看着她的样子,京墨忍俊不禁,走过去隔着被子将她一把抱起。
    漪华闭上眼睛,准备听着风声刹那划过,京墨定然会大手一挥,她就会被放到焕然一新的明月楼。
    京墨望了一眼明月楼,觉得半片废墟实在没必要再进行补救了,索性一挥手,将明月楼夷为平地,玉山又恢复了当初的样子。
    明月楼没了,充满三人回忆的厨房没了,杜仲辛辛苦苦栽种的雪绣球花也没了!
    一瞬间以后,漪华睁开眼睛,她仍在京墨的怀抱里,京墨横抱着她,踩在雪地上一脚一脚地往前走。
    “你到处瞅什么?”京墨意识到怀里的人在乱动。
    “明月楼呢?”
    “玉山只有清风殿,何来明月楼?”京墨无赖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