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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梦回老山战场(三)
    他不知道,邓天龙之所以面对敌军那些钢铁巨兽有恃无恐,是因为他在等待师属炮兵突然发威。
    一名资深的迫击炮射手从第二战壕内露出上身,右手臂向胸前伸直,大拇指竖起,闭着左眼,睁开右眼,通过目测技术,确定目标的方位,角度和高度。
    他的旁边,通讯员蹲在壕堑内,通过步话机把他观测的发射参数向团指汇报,由团指立刻转达给师属炮团。
    邓天龙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怕那位迫击炮射手目测出错,师属炮兵的重炮打在自己人的阵地上,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便在此刻,北方的天空亮起一片片火红光焰,一排排从66式加农榴弹炮口内飞出的152毫米杀伤性爆破弹升腾而起,发出刺耳的尖厉呼啸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孤线,直奔越军t-34/85主战坦克前进的位置砸落下去。
    越军的步兵们仗着有强大的重火力撑腰,聚拢到坦克的附近,随着坦克行进的步伐向中国方面的阵地逼近,突然间,听得头顶尖啸声撕空裂云,抬头仰望,瞥眼间,铺天盖地的炮弹如冰雹骤然降落,顿时魂飞胆丧,仓皇间想要隐蔽或者撤退,但他们的队形太密集,一时间难以散开,攻击队形立时乱作一团。
    中国炮兵的大口径火炮不给他们这群侵略军闪躲的空隙,带着中国军人惩戒侵略者的怒火,砸在他们乱作一团的队形中爆炸,释放出摧枯拉朽的毁灭力量。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环响起,既骤急又紧密,山体剧烈摇荡起来,好在战士们及时伏低身子,不然,还真有可能会被四散飞射的弹片击中。
    撕天裂地的大爆炸震得邓天龙耳鸣目眩,然而他不顾危险,探出头去观察,终于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刺激场面。
    那辆冲在头里的t-34/85坦克已被炮弹击中尾部,立时起火,驾驶员急忙一拉操纵杆,坦克朝后倒退,刚退出四五米,又有两发炮弹砸在坦克的尾部,强猛的气浪冲击波,挟着移山填海的威势,硬生生地将车身尾部抬离地面,车屁股翘起两三尺高尚未落回地面,车头又挨了两三发炮弹,坦克登时被掀得连翻两个跟头,就像洪峰海啸中的轮船一样,邻近的四五个敌军士兵躲闪不及,活生生地被这重逾千钧的钢铁怪物压成四五块肉饼。
    轰的一声巨响,这辆t-34/85主战坦克的弹药发生殉爆,方圆十米范围立马变成一片火海,爆炸催生的巨大毁灭能量,破坏力可怕之极,炮塔被冲击波高高地抛到空中,翻了个跟头后,又重重地砸落在车体上。
    周遭的十余个步兵早已在中国炮兵的轰击下,抱头窜鼠,却不料真正的灭顶之灾现在已经降临到他们头上,弹药殉爆过后,一条巨大的火龙将他们吞噬得无影无踪。
    未几,那条火龙消失在空气中,映入邓天龙是十来个正在地上翻爬打滚的火球,灌进他耳鼓的是连声摧心剖肠的哀嚎尖叫,扑入他鼻腔的则是呛喉的焦糊味搅拌着硝烟味。
    便在此刻,中国炮兵发射的第二拨炮弹又落了下来,那十余个变成火球的越军步兵被弹片彻底撕烂揉碎,又让气浪抛到半空中。 邓天龙的视界里是一片血红,火光、硝烟、毛发、断肢、肠脏、骨碴、碎肉块、头颅全都冒起了血红的火苗子,夹杂着枪支零件、泥土和石块,在如洪峰巨浪一般的劲气卷扬下,玩起了空中接龙的游戏。
    触目惊心的场面方兴未艾,更加惨不忍睹的情景又映现在邓天龙的眼前。
    另一辆坦克也在中国炮兵的第二拨炮袭中,挨了至少两发炮弹,车身着火燃烧起来,驾驶员一摆操纵杆,车头向左边一转,刚刚移动两三米,不料却触发了一枚逃过越军炮火清扫的反坦克地雷。
    一声沉闷的大响声,坦克的底部升腾一大团硝烟,金属履带断裂,登时变成一堆动弹不得的破钢烂铁。
    四个坦克乘员遍身冒起火苗子,争抢着从车里钻出来,跳到地上拼命扑腾,拼命翻滚,活脱儿是一个个刚从熔炉里蹦出来的火人。
    他们狠命地在地面上打着滚,妄想扑灭身上的烈焰,但是却怎么也熄灭不了,他们的垂死挣扎是那么孱弱无力,又是那么微不足道,惨嚎开始还像杀猪一样尖厉刺耳,没过半分钟光景,颓败成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呻吟,随即湮没在炮山火海中。
    这一刻,无论是邓天龙,还是其他看热闹的战士,均让眼前这道惨厉,凄怖,疯狂,血腥残酷的地狱风景线惊得目瞪口呆。
    邓天龙发现眼下这场防御战,无论是场面的血腥程度,惊险程度,还是炮火的规模,破坏力的巨大,都大大超过了不久前的老山攻坚战,他开始认识到阵地防御战其实比进攻战更困难,更险恶。
    心神一震,他暗想:记得当初我军攻击侵占老山的越军时,连主攻和预备队,至少动用了三个步兵团的兵力,外加师属炮团和团属迫击炮营,在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后,才从越军手里收复老山,那是我生平首次涉足战场,首次开枪杀敌,首次目睹血腥残忍的厮杀场面,理性和良知,道德和良心,首次经受空前严酷的碰撞,感受的压力之大是难以想象的。如今越军大张旗鼓,不惜血本,誓要重新占领老山,我和战友们面临的压力和危险明显比以前更多更大,我总算明白了,以前我们收复老山的时候,面对排山倒海的我军进攻,越军的压力和困难和我们现在一样又多又大。
    t-34/85主战坦克尚未发挥威力,就在中国炮兵的猛烈轰炸当中,报销了两辆,敌军的步兵也至少有五六十人在炮火下支离破碎,或变成焦炭烤肉,进攻步伐受阻,暂时退到三百多米以外,重新调整进攻部署。
    中国炮兵也停止炮击,邓天龙命令战士们相互拉开距离,不要挨得太近,敌军的炮兵可能马上要进行报复。
    剩下的四辆坦克逃过炮火袭击后,开始调整火炮指向,准备利用炮火打击和压制高地上的中国守军,其中一辆坦克加大油门,绕过最前方那一辆燃烧得像一团火球的废坦克,试图冲击到中国守军阵地下方的一百米范围,那样的话,车载机枪便可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那巨大的马达轰鸣声,似乎表明了敌军坦克兵的愤怒和仇恨,在此时已经到达巅峰状态。
    嗵嗵嗵………
    一发发85毫米炮弹从炮口里怒冲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灿亮的光弧,砸在中国守军阵地上,掀起一片片火树银花。
    邓天龙疾忙低头缩身,一发炮弹在他附近爆炸,沙石纷纷洒洒,落得他一身,几乎将变成了灰老鼠。
    摇了摇脑袋,抖掉头上的灰土,邓天龙呛咳着吐出嘴里的泥沙,突然间,哒哒哒的机枪连射声传入他耳鼓。
    啾啾啾的破空啸音过处,他头顶上方的壕沟上沿腾起一排泥柱。
    心头一震,他知道敌军的坦克终于雷霆暴怒,向我军实施报复性火力打击,为撤退到后面的步兵扫清障碍,鼓舞士气。
    呜呜呜的尖厉啸音,轰轰轰的爆炸声,又一次塞满了天空。
    中国守军阵地前沿三十米范围内,红毒毒的火焰在欢快地向高空升腾,气浪卷荡有如排空巨浪,密密麻麻的弹片夹风带火地四散飞舞。
    越军在步坦,步炮结合的进攻战方面相当精熟,经过前一回合交手,他们的攻击受阻,伤亡较为惨重,但他们已经试探出中国方面的虚实,驻防无名高地的兵力非常稀薄,好像没有配备反坦克火炮,只能请求炮兵进行远程火力支援,因此坦克和步兵只要逼近中国守军阵地前方百米范围内,炮兵就投鼠忌器,不敢狂轰滥炸。
    退到五百多米外山脚下的越军车载自行榴弹炮,经过修正射击诸元后,又开始发射的122毫米榴弹,这一下打得比此前准很多。
    邓天龙心机灵快,立刻命令战士们赶紧退回防空洞,高架掩体,坑道等工事,暂时躲避敌人的炮火。
    越来越多的122毫米,85毫米炮弹当中砸下来,整个无名高地被炸成一片火海,弹片四射,泥土飞溅,火焰升腾。
    大多数战士跟随邓天龙退进工事里,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谁都懂。
    两个步兵炮手大概没听见邓天龙的命令,也可能是出于为战友们清除祸害的心切,他们一个肩扛82无后座力炮,一个怀抱两发82毫米炮弹,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不顾一切地跳出交通沟,在钢雨铁火中奔跑,翻滚,跃进……
    急速奔跑中突然一个侧滚翻,炮手甲躲进一堆编织袋后面,蹲着身子,打开82无后座力炮的炮闩,转头向炮手乙嘶喊道:“快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