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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梦回老山战场(四)
    炮手乙怀抱着炮弹,双脚猛地一蹬地,飞身扑出,扑通一声,他侧身倒在炮手甲的旁边。
    啾啾啾的尖厉啸声响过,一拨弹雨从他刚刚跑过的地面扫过,掀起一排泥浪沙柱。
    倒抽一口凉气,他翻身坐起来,抓起一发82毫米破甲炮弹,塞进82无后座力炮的炮膛,随即啪的一下合上炮闩,大喊一声可以了。
    利索地将沉重的炮身往右肩一扛,炮手甲腾地一跃而起,主眼透过瞄准具,瞄准冲在最前面一辆t-34/85坦克,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刹那间,另一辆坦克上的85毫米zis-s-53式火炮响了,一发85毫米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斜线,直奔他的阵位猛撞而来。
    轰的一声巨响,炮手甲,炮手乙连同那堆编织袋一齐粉身碎骨,沙尘夹杂碎肉烂骨,在气浪卷扬下,漫天飞舞,那架82无后座力炮凌空翻着跟头。
    就在两名中国健儿被炮弹撕烂揉碎的下一秒钟,一团火光硝烟搅拌着沙石,在那辆坦克车头的左侧冲腾而起,密密麻麻的弹片激射到坦克的金属外壳上,叮叮当当的乱响。
    坦克的驾驶员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他眼明手捷,抢在中国人发射破甲弹的前一秒,狠力朝右一摇操纵杆,车头猛地向右一摆,那发炮弹砸在距离车头不足的一米的范围爆炸,就差那么一米,他险些车毁人亡。
    眼睁睁看着两位战友被敌人的炮火炸得尸骨无存,退到洞口的邓天龙气得肺腑欲炸,目眦尽裂。
    要知道驻守无名高地的两个排的士兵之中,论起肩扛82无后座力炮发射的技术,没有任何人能与刚刚牺牲的那两个炮手望其项背,他俩同时以身殉国,将会使缺乏反坦克火炮,以及反坦克作战的士兵们面临更大的危险。
    邓天龙心如火焚,敌军的坦克来势凶猛,两名炮手同时阵亡,本来岌岌可危的无名高地更如雪上加霜,驻守高地的六十多名战士均没参加过步坦协同的战斗,毫无反坦克作战经验,现在就只能依靠配备给高地的另一架82无后座力炮,两具40火箭筒,以及四门82迫击炮了。
    他向洞外张望了一眼,从敌军坦克和车载自行榴弹炮里打出来的炮弹,接二连三的落到高地上炸起一片片火树银花,经过修正调整射击诸元后,敌军的火炮准确度较高,阵地被炸得翻天覆地,即使有可用作反坦克火炮的武器,也无济于事,因为战士们都被迅猛凌厉的炮火压得缩在掩体内,动弹不得。
    一排长凑近邓天龙身旁,焦急地道:“副队长,敌人的炮火太猛,步兵很快就要冲上来了,我们根本无法进入阵地,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
    眉峰紧蹙,邓天龙咬了咬嘴唇,叹息一声,说道:“我们不能被敌人的炮火压制在洞里当缩头乌龟,他们不是仗着有坦克有大炮才这么嚣张吗?我们的炮兵比他们更厉害。”
    一排长往外面瞅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马上请求师属炮团支援?”
    邓天龙无奈地叹息道:“还能怎么办?不仰仗炮兵兄弟,难道你还能发射40火箭弹压制敌人的大炮?”
    说完,他三步并作一步,飞快地冲到通讯员身旁,右手一把抢过步话机的送话器,急躁地向团指挥部报告:“零号吗?我是九号,敌人的坦克已被我炮兵摧毁了两辆,还有四辆,现在敌人的车载自动榴弹炮正在向无名高地狂轰滥炸,战士们被压制在掩体里不敢乱动,处境非常的艰危,请求炮火支援,压制敌人的炮火。”
    说完后,他把左手上的耳朵凑到耳边,传来了团长焦急的声音:“九号,现在我们所有的阵地都遭到了敌人的炮火攻击,师属炮团的大口径火炮正准备向敌人的炮兵阵地还击,我只能调团属迫击炮营来支援你们。”
    邓天龙一听团长要调迫击炮来替无名高地解围,心头大急,一时失态,竟然向团长大发雷霆,吼道:“什么?调团属迫击炮来营支援我们,我操,团长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知道我们无名高地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眼下严峻异常的战场形势早已令团长焦头烂额,心急火燎,邓天龙一个初来乍道的学生官胆敢冲他粗声大气,不由得大为光火,厉声喝道:“邓天龙,你在和谁说话,注意你的身份和态度,别以为只有你的无名高地压力大,现在老山所有我军阵地的处境都很危险,敌人进攻的突然性和猛烈性,完全出乎我军意料之外,师属炮兵团几乎忙不过来,现在我已下令团属迫击炮营动用120毫米大口径迫击炮来帮你们压制敌人的火力。”
    “可是,团长,进攻我们无名高地的敌人配属有坦克和自行榴弹炮。”邓天龙额头上热汗涔涔,急赤白脸地道:“你调120毫米迫击炮根本无法摧毁敌人的坦克和大炮,最多只能挡一会儿。”
    团长怒气冲冲地道:“邓天龙,你听着,我只能为你们的无名高地做到这一步了,你们必须坚守无名高地,千万不能让它落入敌人手中,否则,就是枪毙你邓天龙一百次,也无法挽回无名高地失守所带来的一系列严重后果,明白吗?”
    说完,不等邓天龙表示什么,团长挂了机,耳朵里传来一片哧哧嚓嚓的静电噪音。
    悻然地将耳机和话筒丟给通讯员,邓天龙挥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气冲冲地向一排长道:“这仗该怎么打,那帮龟孙子又是坦克又是大炮,我们只有火箭筒和小口径迫击炮,总不能让弟兄们身上缠着炸药包去和敌人的坦克同归于尽吧?”
    一排长神色忧急地问道:“怎么了?副队长,上级不打算调炮火来支援我们了吗?”
    邓天龙急躁地道:“团长说师属炮兵团正忙于压制进攻其它我军阵地的敌人,顾不过来,他马上调团属迫击炮营来支援我们,我的老天,敌人连t-34/85都搬出来了,迫击炮能摧毁得了吗?”
    “别激动,别着急,冷静一点,副队长。”一排长叹息一声,向情绪激愤又焦躁的邓天龙说道:“上级调集迫击炮支援我们无名高地的决策没有错。”
    紧绷的面部肌肉倏地一舒张,邓天龙怦然心动,说道:“是吗?把你的高见说来听听。”
    一排长道:”敌人与我军的距离很近,小口径火炮虽不能给敌人以毁灭性打击,但能有效的压制敌人的重火力,为我们争得喘息的机会,又可以避免引起误伤………”
    一排长正说得起劲,突然间,敌军停止了炮击,轰轰轰的爆炸声,呜呜呜的尖啸声,戛然而止。
    邓天龙定睛向洞外张望,沙尘暴扬,泥石纷飞,硝烟滚荡,火苗窜腾,在敌军的炮火反复蹂躏下,高地上的交通沟,战壕,环形工事已是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一排长用胳膊肘一碰邓天龙,用请示的语气说道:“敌军的步兵很快就要冲上来了,我们要不要进入阵地?”
    邓天龙略事一思索,眉梢一扬,说道:“小心敌人有诈,你先带一排的两个班迅速进入第一道战壕,我带剩下的人随后到,我想迫击炮营的弟兄们应该准备好了,敌人的步兵一发起冲锋,肯定没好果子吃。”
    话音甫落,外面又传来了一阵骤急的炮弹破空啸音,紧接着听见有战士大声喊道:“黄皮猴子又要遭殃了,我们的炮兵又大发神威了。”
    邓天龙耳聪心亮,一听传自北边天际的啸声,知道团属迫击炮营为他们缓解压力来了,心头登时大喜,嘿嘿一笑,侧头向一排长道:“走,出去看热闹去。”
    突然之间,邓天龙恍惚听到外面的警报装置传来一阵震动。
    他立时醒转,刺棱一下起身,抽出柯尔特手枪,钻出空心树干,利落地闪到树干后面,蹲下身子,左手揉着惺松睡眼,竖直耳朵,凝神细听,森林还是那么荒寂和幽暗。
    他一瞅腕上的表,现在时刻下午17时20分。他已经休息了超过八个钟头,这可是二十八天里的最高纪录。
    邓天龙很快便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便去察看用钓鱼线和小铃铛做成的简易报警装置,发现没有什么异样,周围的草地上也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刚才很有可能是野兔或者松鼠之类的小动物触动了报警装置。
    邓天龙收起手枪,伸了一下懒腰,扭了两扭僵痛的脖子,便即活动起手腕和脚脖来,忽然听得叮当叮当的几声铃响。
    他右手一把抽出手枪,左手从树干里抓起背囊和m24狙击步枪,恰在这时,一阵风哗哗地吹过林冠,他便乘着风动落叶之声,倚恃长草掩蔽,弯腰跑到左首那棵大榕树后面,隐蔽起来。
    他从树干右后侧探头,循声查看,便看到东首有两条一壮一瘦的人影,正一前一后的走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