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光华已是赤手空拳,一件武器也没有了,心里仅存一个单纯至极的念头,那就是乘尚还活着之时,赶紧跑,死也不能当俘虏。于是,他压低身子,一股脑儿地跑向十五米外的第二条战壕。子弹破空啾啾作响,追着他急速移动的身影,打得地面上泥浪滚滚。 即将临近目标地之时,陈光华陡然瞥见那个被他拖出壕沟的战士竟然抢在了头里,先他一步一头栽进了战壕里。他几乎是一个前扑进入了第二道战壕,着地之前没有蜷曲四肢,就那么直挺挺的扑进去,只听咚的一声,他脑袋硬生生地撞在壕壁上,顿时七荤八素,浑身生疼无比。
他翻身坐起来,狠劲甩了甩头,驱散眩晕感,喘了几口粗气,胸口兀自起伏不定。他已经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心系那个战友的安危,连忙扭头一看,只见那个战友仰倒在旁边,背部朝天,一动不动,后脑勺被子弹击穿了,脑浆顺着弹孔汩汩地流着,浓郁的腥气夺鼻狂扑,他胃里一阵捣腾,心口烦恶无比,加上痛悲的推波助澜,他忍不住真的想呕吐了。
邓天龙操着ak-47冲锋枪,以战壕上沿为依托,单发速射,掩护那些正在跟越军缠斗的弟兄撤向第二道战壕。
陈小松占据着无名高地的制高点,手里的79式狙击步枪每一次跳颤都会有一名越军的人头崩裂,掌控着对敌人生杀予夺的大权。
当他的枪瞄镜里闪现出第八颗脑袋炸开花,红白相间的脑血屏蔽住视线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尖厉啸音破空而来,他暗叫一声糟糕,右手急如星火般就地一撑,身子借力朝左侧横向连续翻滚。轰的一声响,一发40毫米破甲火箭弹砸在他适才存身的掩体上,气浪冲击波掀得土石乱飞,他浑身被地面上的碎石硌得生疼无比,筋腱更被震波鞣躏得欲碎裂一般。好在他心机灵快,手脚便捷,闪避及时,否则的话,只怕他早已血肉横飞了。
刚才是刀锋溅血的贴身肉搏战,现在成了爆炸加扫射的枪战。越军占据着第一道战壕,中国兵坚守着第二道战壕,对战双方在间隔不足二十米远距离上,展开着以命搏命的拉锯战。距离如此之近,以致于双方都能互相看到彼此眼里暴射出的仇恨与煞光。
越军见中国守军方面残存的兵力已所剩无几,虽然凭借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死战不退,但火力不免捉襟见肘,当下就仗着人多势众,发起疯狂的冲击,妄图一鼓作气地将中国残余守军消灭在第二道战壕里,进而一举拿下无名高地。
于是,悍不畏死的越军士兵在指挥官们的鼓动和率领下,在五挺轻机枪的掩护下,跃出战壕,悍野地扑向第二道战壕。
不断有手榴弹滚进战壕,不断有爆炸激起烟尘覆盖住视线,陈光华趴在战壕上沿,死死地盯着越军那蠕动的身影,他似乎有些麻木了,操着56式冲锋枪却迟迟不开枪射击敌人。而他身边的弟兄所泼泻出的弹雨紧贴着地皮掀起一波波尘浪,而越军有的倒下就一动不动了,有的趴下马上又起来往前冲锋,有的在地上打滚哀号。
距离如此之近,敌人眨眼之间就能冲击到跟前来,邓天龙在情势万分危急之下,仍然将单发精确速射的火力持续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哒哒哒的连环枪响,极富节奏感,ak-47冲锋枪在他手里俨然变成了一件乐器,不断地奏出敌人死亡的凄哀乐章。
纵然敌情之严峻已达火烧眉毛之境,他一如既往地均速击发,视线、瞄准基线随着枪口指向移动,心里默算着弹匣的弹药量,当弹匣里只剩下最后两发子弹时,他左手流星赶月般伸到胸前弹袋里拔出备用弹匣,直接用旧弹匣撬掉旧弹匣,装进插槽后,无须重新上膛便可继续射击。
邓天龙的枪口时而上抬,时而下压,忽地偏左,忽地倾右,一发发索魂夺命的子弹不断地朝一个个刁悍凶顽的敌人招呼上去,钻进他们的眉心,轰烂他的脑颅,击穿他们的胸膛,撕碎他们的内脏。
须臾工夫,十多名冲击到战壕跟前的敌人脑浆迸溅,胸膛处血花绽放,扑通扑通栽倒在战壕前方,尽皆是当场毙命。
邓天龙那双明眸秀目已然变成血红,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面对着一条条人命在眼前忽闪一下就灰飞烟灭,他大脑里竟然莫名其妙荫生出一种嗜血的兴奋,敦促着他以更为残忍的手段去对付眼前这些如狼似虎的敌人,而这种残忍,这种屠戮,这种心灵摧残,似乎不应该是他这个年龄阶段的人所要去承受的。
空仓挂机,邓天龙身上的弹匣已告罄尽,恰在这时,三个敌人已扑近阵位前方十米之内,他右手抓住滚烫的枪管前端,霍地从战壕里直起身子,右手闪电般抡起枪支,自后向前甩了出去。 邓天龙在怒发如狂之下,爆发惊人之极的臂力,ak-47冲锋枪在他这等力道的抛掷下,迅猛地砸到其中一名敌兵的脑袋上,顿时那颗脑袋如摔烂的大西瓜一样,四分五裂,黏黏糊糊的脑血溅了一地。
与此同时,邓天龙左手急如星火般抽出五四手枪,砰砰两枪,另外两名敌人的眉心处血箭飙射,一齐摔了个四仰八叉。
邓天龙纵身跃出战壕,面朝来敌方向,连续几个漂亮的贴地前滚翻, 堪堪躲过一梭子弹,滚进至一名中国战士的遗体旁,嘶声吼叫战友们火力掩护。
爆破手耗子听到邓天龙的呼喊之后,立即用胳膊一碰趴在身旁的一个弟兄,要他配合自己火力掩护副连长。两支56式冲锋枪打着五发长点射,护住邓天龙的两翼。
邓天龙乘隙熟练地解下遗体背上的74式火器喷射器,把油瓶背在自己背上,手持喷火枪,利索地俯卧在地上,喷头对准刚刚跃出掩体的十几名敌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只见一条桔红火龙飙然卷出,似火山迸发那般气势磅礴,摧枯拉朽,约莫一个班的敌人身上起了火。他们口里发出杀猪一样刺耳的痛苦嘶嚎,死命地在地上翻滚跳跃,象煞了一个个从九天掉下来的火球。他们手上的枪支早就丢了,宛如一群疯狗般东窜西奔,空气里全散发着呛喉刺骨的人肉焦臭气味。他们有人在地上来回地翻滚,妄想扑灭身上的火焰,可是黏附性和燃烧性超强的油料一旦燃放后,就好比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任凭他们怎么扑腾打滚都是徒劳,直到烧成焦炭,那火焰也难熄灭。
一时之间,邓天龙的视界里黑烟滚涌,耳际全是滋滋的怪异响声,听起来偏生令人心头发毛,甚至盖过了四周凄厉的惨嚎,刺耳的枪炮声,摧肝裂肠的厮杀声,那是烈焰在烧炙着人体。
邓天龙无暇去怜悯已被烧得惨不忍睹的敌人,解下火焰喷射器扔到一旁,一个横向侧滚翻,运动到一具中国兵的遗体旁,伸手将其掀了个仰面朝天,三两下就从弹袋里抽出两个弹匣,抄起旁边的56式冲锋枪,翻身而起,借助敌人被同伴身上那熊熊燃烧的烈焰,滚滚浓郁的黑烟,不忍卒听的惨曝所震慑,一时失神的当儿,蛇形跑回到第二道战壕里。
邓天龙刚一跃出壕沟内,便听得一阵炮弹破空的厉啸声,心头一喜,终于盼来了营属100毫米迫击炮的火力支援,无名高地暂时能保住了。
炮弹密集而接近,有如冰雹似的砸落在高地上,轰轰的爆炸声连环响起,形成一道无可逾越的死亡弹幕,越军的冲锋部队顿时人仰马翻,鬼哭狼嚎声响成一大片,但他们仿若人墙一般,炸倒一片立马填上一片,似乎根本不把自家性命当成一回事。
面对如此刁顽狂悍的敌人,邓天龙不禁心旌神摇,左手托住枪支前护木,以紧握枪把的右手为轴心,视线、瞄准线和枪口指向高度统一,上下左右,不断地移动着方位和角度,右手食指均速击发,像死神大爷手里镰刀那样收割着敌人的生命。不错,仗打到这个份上,他只能倚恃自己的本事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这时,邓天龙的右首趴着一名年少的战士,他显然被这疯狂而又无休无止的杀戮摧毁了情神防线,仰天嘶吼一声,纵身跃出壕沟,抱着56冲锋枪胡乱扫射,迎着来敌方向跑去。
邓天龙刚想用枪击中他脚部,将他击倒后再设法将他拖回来,忽地一发炮弹落在他附近爆炸,强劲的气浪冲击波撞得他飞了起来,瘦小的身子在空翻了两个跟头,扑通一下跌了仰面朝天,只见他那张原本充满童稚的面孔骤然变成血淋淋的一团,弹片在脸上划开了一条可怖的血口子,连鼻梁骨都露了出来。他双手捂住血糊糊的面孔,死命地在地上打滚,嘴里发出摧心剖肝的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