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顶端线,他纵目远眺,透过眼前弥漫的雾幕,依稀地看得见对面亦是迤逦起伏的山峦,重重叠叠,像煞一头头伏卧沉睡的巨兽。 邓天龙目光一转,向山坳里俯察,然而天光晦暝,细雨潇潇,雾霭沉沉,天地一团浑浊,纵使他目力奇佳,但也难以看清楚山坳里的情形,只是隐隐然然地察见,在雾幕中透射出有几点昏黄的灯光。 心头一动,邓天龙陡然暗忖:山脚下有灯光,这说明山坳里一定座落着鬼影党军队的兵营,因为深山老林里,平民百姓居住的村庄绝不可能有供电设施,更何况现在是凌晨,又是雷雨天气,那些习惯起早贪黑的村民根本不可能这么早就起床去田间劳作。 邓天龙拿出军用防水地图和指北针,仔细地确定方位。由于金三角的地形地貌异常复杂,天气更是晴雨无常,地图难以精确到位,标定的方位往往与实际情况存在一定的出入。因此,他决计先寻处安全而隐蔽的角落,养神蓄锐,再作打算。 在一棵枝粗叶大的芭蕉树下面歇息了三个多小时,天光已经大亮,如蚕丝般的细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闷闷沉沉的雷鸣时不时地从头顶滚过,四到八处依然白雾茫茫,空气又湿又冷,清新的野草芬芳夹杂着大股泥腥味冲进邓天龙的鼻腔,令他心神一颤,精神顿然大振。 伸了伸懒腰,他揉了揉眼皮,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连打两个呵欠,只觉得休息三个多小时后,神清气爽,精力旺盛,立马向山坡下方摸去。 他一路磕磕绊绊,潜行接近至山脚的时候,雾气渐渐稀薄,周遭的草木变得越来越清晰,他便放缓行进的速度,提足目力察看山脚的情状,依稀地看得见山坞里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几栋吊脚木屋。
到得山脚后,地势陡然变得平坦开阔起来,邓天龙隐藏在一棵木棉树后面,透过稀薄的雾霭,他看见七八栋吊脚木屋间杂着十几顶军用帐篷,分散在地形开阔的山间谷地里。
心头一动,他压低身形,借助风雨声、植被和雾气为掩护,缓慢地向敌军营地接近,他想过去一探究竟,倘若是鬼影党的军火库、通讯站和后勤基地的话,他便要设法将其夷为平地。 将到临近之际,倏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达轰鸣声,邓天龙怦然心动,听声辨位,声音传自右首上空,显然有一架武装直升机正由远及近地朝军营飞来。 为防暴露形迹,邓天龙赶忙缩身隐藏在茅草丛里,双眼似箭,透过草叶缝隙,向右首上空观察。 随着渐行渐近的马达轰鸣声,他察见一架俄制雌鹿米-24武装直升机,正徐徐地飞往军营。 目光随同直升机移动,他见那架直升机在军营上空盘旋一圈后,慢慢腾腾地向几栋木屋中间的阔地上降落。 其中一栋木屋内冲出好几名身披白褂的男女军人,有两名男军人肩上还扛着一副担架,一看就知这些军人是医生和护士。 待得直升机停稳后,机舱门哗啦一下被里边的人推开,跳出两名体魄魁伟,浑身血污的士兵,他们各自从舱内的士兵手里接过一个伤兵,抱在怀里。 那两个伤兵遍身血迹,头上、腰身和大腿均缠着绷带,像五花大绑一样。 那些医生和护士连忙打开担架,帮助两名士兵把两个伤兵小心翼翼地放在担架上,迅速地挂上吊针,然后有的人抬担架,有的人高举药瓶,前呼后拥地将两个伤兵搬进那栋吊脚木屋内。 将伤兵交给医生后,两名士兵立马跃进机舱,关上舱门,直升机徐徐缓缓地拔地而起,高速转动的旋翼搅起一股巨大的劲风,刮得营房上空,粉骷髅头下面两把锯齿匕首交叉图案的黑色旗帜刷啦的一下舒展开来,在雨幕中猎猎飘扬。 待得直升机马达声远去后,邓天龙起身又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快要靠近军营外围的壕堑了,他便停下来,蹲在齐肩深的茅草丛中,向军营内虎视眈眈。 军营四周并未设置铁丝网,也没有建造了望塔楼,里里外外巡逻的哨兵最多不过十来人,警惕性较差。 邓天龙所能观察得够清楚的几栋吊脚木屋的屋檐下,均横亘着铁丝或者竹竿,上面挂满了白床单、白大褂或者橄榄绿色军衣军裤,那些窗台上也均摆着几双解放鞋,而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都是些白褂、白帽和白口罩的医务人员或者身着病号服的伤兵。 邓天龙心想这座军营是鬼影党军队的野战医院,破袭的价值极低,便欲撤走,蓦在此刻,他不经意间想起多年以前,我十四集团军c师的野战医院突然遭到敌军特工人员袭击,造成医生、护士、民兵担架队以及伤员,共计二十五人死亡,十八人负伤,损失极其惨痛。 敌军特工人员的行径恶毒之极,残忍之至,邓天龙想起这群作恶多端,阴狠诡诈的白眼狼,不由得心火骤发,杀机陡炽,恨不得立马冲进这个野战医院,大开杀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倒底是人,是感情动物,应该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即使鬼影党再怎么刁悍歹毒,在中国的土地再怎么作奸犯科,自己身为保家卫国的中国军人,应该在战场上狠狠地惩戒他们,如果对那些战斗力弱小,甚至丧失反抗力的医生、护士或者伤兵展开疯狂屠杀,那自己便跟洪水猛兽毫无二致。 想到这些,邓天龙强行按捺住满腔仇愤和炽烈杀机,悄悄地撤离鬼影党军队的野战医院,径直奔邦康地区潜行而去。
由于地形地貌太过复杂,加之山高林密,雷雨天气,路途又湿又滑,邓天龙不得不放慢行军速度,走出一段距离,便要停下来确定一下方位,然后继续行军………
安谧的夜,深邃的天幕,亮晶晶的星星,明媚的月光,轻柔的凉风,描绘出一幅风清月明的春夜画卷。
森林里,树木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月光的清辉被茂密的林冠遮挡在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伴随这无边黑暗的是可怕的死寂。
一声猫头鹰的夜啼遥遥破空传至,悠长、凄厉、惨怖,一下子就撕破了黑森林的荒寂,颇令人毛发悚然,而时不时传来两声野兽的嘶嚎,更使人闻之心胆俱寒。
邓天龙栖息在一棵参天古槐的桠枝上, 怀里抱着加装着战术组件的akm冲锋枪,冰冷的枪管摩挲着他那冷峻的脸庞,百无聊赖之际,他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多年前老山前线炮山火海,钢雨铁火,血肉横飞的景象,那些跟他一道为国为民披肝沥胆,出生入死的战友兄弟们,此刻又一个个出现在他眼前。
记得那一年,7月12日,老山前线……
赤日似火,旱威为虐。
敌军王牌31fa师以两步兵团,外加一个坦克连的兵力,向驻防老山的中国守军发起梯波次的攻击,妄图以视死如归的人海战夺回老山。
无名高地上,代理副连长邓天龙率两个排的微弱兵力,与数倍于己的敌军展开连番浴血苦战。
敌人以班排为单位与我军展开激烈的拉锯战,不断地消耗着我军的弹药和战斗力,现在他们已逼近到阵地前沿百米以内,由于没有大口径炮火压制,他们就无所畏惧了,在七八门100毫米迫击炮和上十挺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发起了凌猛的攻势。
霎时间,高地正面冒出了一百多条赤裸着上身的瘦皮猴人影,一副副黝黑而精瘦的躯体在昏暗的天光下急速地晃动着,一双双丑陋的眼睛闪射着幽光冷辉,一支支原装苏制ak-47冲锋枪吐冒着炫亮眩目的火舌,密集的子弹泼风打雨的倾泻到我军阵地上,打得土翻草偃,沙飞走石。
敌人这一回是豁出去了,至少有超过一个连的步兵蜂拥而上,弟兄们被密密匝匝的弹雨压得不敢抬头,心里一个劲儿的咒骂着炮兵兄弟都死到那里去了。
邓天龙扫倒两个疯虎扑羊似的小鬼子后,一串7.62毫米的重机枪子弹擦着他脸颊掠过,灼热而刚劲的弹道气浪撞得他半边脸颊比烙铁烫过还要灼痛,比突遭电击还要麻痛。
当他快若厉电也似的缩回到射击掩体之时,一股凛冽的凉气自丹田直冲脑门,牙巴磕得咯嘣乱响,要是敌人的机枪手不偏那么一点儿,他就头破血流,脑浆迸裂了。
搓揉着几近麻木的半边脸颊,邓天龙一看越军步兵一个个如狼似虎,形同飞蝗一般铺天盖地,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在没有炮兵的重火力压制下,弟兄们根本无法用手里的轻火器阻拦住敌人。
邓天龙见越军已然冲击到眼面前了,杀机陡然炽烈若火山爆发,他侧目一看,战壕里有很多战士已拧开了手榴弹弦盖,正哧哧的冒着白烟,他当下命令他们用手榴弹和机枪狠狠地揍敌人一家伙。战士们从战壕里一跃而起,一齐甩手投了出去。
轰隆轰隆的爆炸声,顿时如天际滚雷一般骤然响起,十几颗手榴弹砸在密集的敌群中开花结果,只见硝烟,火光,土石搅合残肢断臂,还有血花,碎布,枪支的破钢碎铁,一齐四散飞舞,犹如漫天的花瓣雨。
战士们的杀气一发不可收拾,尽皆拼命地投弹,甚至连枪都忘了放,一股脑地投弹,两个一组,三个一束,阵地前炸开了花,越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威猛攻击打了措手不及,登时人仰马翻,死伤累累。
弹片夹着尖锐地呼啸声,高速四散激射,弹幕里敌人的鬼哭狼嚎声,乱七八遭的响成一大片,子弹共血花,肢肉一起四下飞舞,场面壮观至极,也惊心动魄之至。
爆破手小田最是大胆,最是悍勇,邓天龙简直难以置信,不知道他的胆子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只见他窜上了战壕,手榴弹可劲地砸,左右开弓地砸,阵地前沿弹片横飞,硝烟撮合土石弥漫住了视线,手榴弹掀起了一潮高似一潮的热浪,但是越军不是善类,稍一溃败后,立马重新组织战斗队形,调整火力部署,攻击更加猛烈了,还有越军的炮兵,各种炮弹简直要把整个山头给摧毁荡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