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的枪声如放鞭炮一般,绵密紧凑,又似恶魔的爪子,将丛林的冷寂撕得粉碎,霎时之间,湿冷空气里的泥草芬芳被火药和血腥味侵蚀,泛起浓郁无比的死亡氤氳。
黑影滚圆似的身躯在地急速滚动,子弹泼洒在他滚过的地面,直打得草泥飞溅,而他已滚到另一棵大树根部,子弹追着他运动的轨迹打去,削刮得树干木屑纷飞。
铮铮的两下撞针空击枪膛声响过处,那厮的56冲锋枪空仓挂机,弹药告罄,他急忙蹲下身子,更换弹匣。
那黑影腾地从大树根部跃将出来,一个鹞子翻身,忽闪一下就扑到另一棵大树背面,消逝不见了。
那厮已经换好弹匣,腾地起身,举起冲锋枪便欲扫射,但却找不见目标,他的嘴鼻呼吸粗重而急促,额头汗若雨下,心口狂跳如擂鼓。
便在这时,分散在附近搜索的两名同伴听到枪声,迅急前来驰援,多了人手,那厮顿然平添了几分豪气。
三个人肩并肩地排成平行一线,六只目光悚惧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紧盯着神秘黑影出没的那片林地。
白雾在不知不觉间向林冠升腾,空气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冰寒砭骨,慢慢地有了丝许暖意,而死亡气息却愈来愈浓,眼前的那些树木渐渐清晰,肉眼望将上去平平常常,可偏生令人心头发毛,谁也不知道那些树后面究竟暗藏着多少凶险,多少杀机?
三名敌兵凝神专致,高度戒备,原本一晃而逝的十分钟光景,在他们的心目当中格外漫长,更像是一种痛苦煎熬,而那条索魂夺命的黑影却一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仿佛早从这世界上蒸发掉了,未知的敌情威胁是最令人防不胜防,也最令人心胆俱寒的。
就在他们仨误以为敌人已经远去,心情稍许宽松之际,一棵大树背后冷丁地儿伸出一条手臂,扬手抛出一件物事。
嗵的一声沉响,落在他们跟前不足十米远的草丛里,嗤嗤的冒着白烟。
他们仨立时明白,那是一颗手榴弹。
他们仨立刻抱头卧倒,手脚反应倒是非常敏捷,可就是没有听到他们耳熟能详的爆炸声。
原来那颗手榴弹不过是哑弹,猎杀者仿佛在故意逗趣他们,把他们拿来当玩物一样消遣。
其中一名敌兵率先抬起头来,瞥眼之间,只见一棵大树背后猛可地闪出一条瘦削人影,浑身插满了树枝和草叶,像极了沉睡千年突然复活的山精树怪。
他左手撑在地面狠力一推,左肘配合左脚一顶一蹬,借力蹲起身形,右手抄起56冲锋枪,往前一送,向那条人影连发扫射。
只见那条人影来了个漂亮的横向侧滚翻,急如星火般躲进旁边的一棵大树背后,泼雨似的子弹打得枝叶纷洒,木屑乱溅。
其余两名敌兵也纵身而起,三支56冲锋枪腋下平腰扫射,火力威猛得令人侧目,那条人影藏身的大树在须臾之间,被弹雨蹂躏得千疮百孔。
最先发现并率先开枪的敌兵已然打光弹匣,他右手赶忙收枪,左手从胸前弹袋中拨出备用弹匣,直接用备用弹匣撬掉旧弹匣。
就在此刻,两位同伴的冲锋枪响起了撞针空击枪膛的金属磨擦声,而他已经将备用弹匣推进插槽,大声疾呼两位同伴换弹匣,由他负责火力掩护。
就在他们的火力中断的瞬息间,那条人影乘隙从大树背后飞身扑出,一个鱼跃龙门,利索弹起身形,旋即朝丛林深处奔去。
那厮跪姿举枪扫射,两名同伴乘隙换弹匣。
56冲锋枪连发扫射的火力持续性和猛烈性,当真骇人听闻,直打得树摇枝晃,落木萧萧,而那条瘦削人影却在鳞次栉比的林木之间,东一拐,西一晃,瘦削身形如游龙那般轻柔灵巧,速度似击电奔星那样快不可言,俯仰之间,便即消逝失得无影无踪。
那厮见自己射出的弹雨总是擦着对方的衣襟掠过,每次仅只差那么一毫厘就可击中对方了,但均被对方以轻灵敏捷的身法给躲了过,除了打得树木弹痕累累外,根本伤不着对方的毛发。
他看着对方在弹雨中穿插游走,转脸之间就杳无踪影,当下气得七窍冒烟,肺脏欲炸,立即起身,操着56冲锋枪,发足朝那条人影消逝的方向追去。
身后两名同伴见他被无边的悚惧和愤怒吞噬了心志,竟然一股脑儿地去追击那条山精树怪般的神秘人影,立时知道大事不妙,急忙嘶声呼叫他停下来。
然而他已经理智全失,对同伴们地喝止充耳不闻,边发足朝丛林深处狂奔,边目眦欲裂地嘶吼着,冲锋枪徒劳地扫射,直打得枝断叶飞。
他刚奔出十多米远,霍地感到后脚什么东西勾绊了一下,脚下一轻,身子在惯性作用地推动之下,往前抢出,一个猛子扑倒向身前的灌木丛中。
与大地亲密接吻的刹那间,他蓦然发现灌木丛里戳出一截尖利细树枝,正巧对准他的脸庞,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脑袋迎向那截尖利树枝,狠狠地撞击上去。
嚓吧一声骨骼碎响,他这一跌交的力道当真强猛得惊人,那截尖利树枝劈脸扎进他的左眼眶,戳破眼珠,错开脑骨,从后脑穿出来,他的双手伸到杂草丛里胡乱抓挠一阵,两腿踢蹬了几下,便即一动不动了。
鲜血从他脑袋前后的两处创口里源源渗出,将他的脑袋染成血葫芦,他的右脚脚板还勾挂在一根横拉在草丛中间的钢线上,正是这根距离地面不足两寸高的钢线要了他的老命。
后面的两名敌兵眼巴巴地看到同伴一交跌倒下去,登时了帐,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相顾大是骇然,竟尔怔愕在原地不知所措。
难道这片丛林是鬼域不成?难道那条神秘人影是鬼魂?不然的话,为何子弹老实不往他身上钻?这太不可思议了,也太骇人听闻了。
两名敌兵瞅了瞅地上的三具同伴的尸身,又望了望幽邃而森然的丛林,不由得毛骨悚然,浑身起栗。
就在他们疑神疑鬼,惶然失措的当口,背后的树丛霍然瑟瑟的连响不绝,是拂草弄叶之声,定然有人或猛禽正从他们身后悄悄地掩近。
极度紧张和疑惧令他们的神经和身体反应高度灵敏,只见他在听到背后有异常响声的刹那间,各人左脚后跨,上体和双脚同时后转,头部和枪口一齐转向。
几棵幼树在东摇西晃,毫无规律可循,而且全都是齐根部开始摆动起来的,林中又没有风,幼树何以摇晃?就算有风也应该是从树冠上方刮过,树枝会有面积的摇曳,刷刷地响成一大片,根本不可能只吹得林中的几棵幼树乱摇乱摆一气,显然是人或动物刚从那些幼树下面爬过。
他俩顾不着仔细察看,手里的56冲锋枪一齐打响,泼水似的连发扫射,那几棵幼树被弹雨拦腰扫断,子弹倾泻到地面,犹如一锅滚水沸汤。
顷刻间,两人各自弹药告罄,赶忙换弹匣,同时凝眸查看火力覆盖之处,除了满目疮痍的残枝烂叶外,连人毛都没有。
两名敌兵迅捷地换好新弹匣,怔怔地凝视着一地的残枝败叶,正自疑惧。
突然之间,破空尖啸声大起,斜刺里射来一枝木箭,燧石打磨成的箭头在强劲的弹力推动下,直奔其中一名敌兵的颈右侧扎来。
那敌兵忽听侧翼风声飒然,有股劲道奇强的冷风撞向右边脸颊,他心知大事不妙,下意识地矮身缩头,但为时已晚,那根木箭似乎具有灵性,见他陡然屈膝弯腰低头,颈右侧立时脱离了杀伤范围,便改道直冲他右边太阳穴而去。
嚓的一声响,木箭准确地扎进那敌兵的右太阳穴,箭头绞烂脑髓,卡在脑骨缝隙间,强劲的力道仍是不衰,将那厮掀了一个趔趄,腾的一下倾翻在地面,立即呜呼哀哉。
硕果仅存的敌兵掣电般掉转枪口,向右侧连发扫射。
此刻,白雾已然消散大半,可视范围内的林木变得非常清晰,
但见那条瘦削人影从一棵大树后面纵身扑出,单脚在树干上一点,借力来了个利索的鱼跃,堪堪地避过一束子弹。他身子着地的刹那间,竟然蜷缩成一团,似圆球那般向前急速翻滚,转脸便滚到另一棵大树背面,集束子弹追着他运动的轨迹泼洒过去,打在那棵大树身上,撕得碎木横飞。
那敌兵正打得起劲,冲锋枪传来铮铮的连环空撞之声,子弹已经被他挥霍罄尽。他来不及换弹匣,索性丢下手里的空枪,一个利落地前滚翻,扑到跟前的同伴尸身旁,伸手去抓尸身上的56冲锋枪。
那条瘦削人影的身法和速度显然远甚于他,在他抛掉空枪扑过去捡枪的瞬息间,飞身扑出那棵大树,身子凌空,右手猛扬,一道寒光电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