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倒是肺腑之言,没半点虚假。
用充满希望的目光注视着吴涛,彩凤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道:“吴涛哥,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多苦多累我都愿意承受,你那怕现在就退伍回来,我也举双手赞成,现在村里很多年轻人出远门,到南方去闯荡也挣到钱了,我不相信凭你当兵这么几年,能力还不如人家。”
吴涛方才恍然大悟,彩凤对他没有任何索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
如果吴涛不是太过于迷失的话,现在回心转意一切都不晚,可惜现实是没有如果的。
他是想改变生活环境想疯了,只要能跳出农村,成为城里人,一辈子吃皇粮,那怕成为陈世美的化身,背上负心薄幸的骂名都无所谓。
他不期然地低垂着脸,不敢与彩凤那一双闪射着疑惑夹杂着希望目光的眼神对视,他两边脸颊火辣辣的,心跳如擂鼓,那种羞怯与愧汗的感觉,像偷了别人财物一样。
“吴涛哥,你在对我说谎。”彩凤似乎早已窥测出吴涛在对她撒谎,那些分手的理由不过是托词,她脖子一胀,脸蛋浮现差愤的神色,气乎乎地问道:“你没有说真话,两个月前你给我写信报喜的时候,说你终于熬出头了,五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明年春天就回来娶我,还说要把喜事办得浓重一点,我当时就高兴得连续几天睡觉作梦都在和你闹洞房,没想到才过这么几十天,你就变掛了,编出一大堆谎话来糊弄我。”
稍顿,她秀目一瞪,厉声喝问道:“你说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心头一震,吴涛摇晃着头,慌张地道:.“没有,没有,我们部队清一色的男人,我怎么可能……”
“不要再遮遮掩掩的了。”彩凤打断吴涛的话头,气哼哼地道:“别以我不知道,你在部队和一个叫任雪芬的大学生好上了。”
心头猛震,吴涛刷地抬起头来,神情诧愕地望着正在向他横眉瞪眼的彩凤,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他大为震惊,又大为疑惑,他一直隐瞒着和任雪芬的情事,从未向家里人提起过,彩凤竟然会知道,她也太神通广大了吧?一定有人暗里向她告密,可这个人会是谁呢?难道是他?不可能他去年冬天就退伍了,再说他和我没一直亲如兄弟,同甘共苦两三年,没有任何过节,不会在暗里戳我的脊梁骨。
只听彩凤冷哼一声,气乎乎地道:“你终于还是承认了,别以为你隐瞒得天衣无缝我就不会知道了。”
稍顿,她平缓了一下羞愤的情绪,语气变得比较缓和地问道:“吴涛哥,你老实告诉我,她到底那一点比我好,就因为她漂亮,她是大学生,文化高?”
他摇摇头说,她不比你漂亮,我也不在乎她文化高。
“那是为什么?“彩凤登时如坐云烟,纳罕地道:“是因为我对父母不好?我在家里败坏了你的名声?”
都不是,吴涛在彩凤一再追问下,心一横,索性实话相告,她是城里人,她父母是国家干部,她哥是国有企业的领导,我和她结婚的话,就彻彻底底地成为城里人,从此不再为家属随军,转业后另谋出路的问题发愁。
彩凤方才恍然大悟,吴涛执着于现实的利益,不会为爱情而放弃获得利益的举措,他所奋斗的一切都是为了脱离农村,彻彻底底变成城里人,不过她还是希望他能马上回心转意,因为她是全心全意爱他的,就算他辜负了她,只要他真心愿意重新开始,她仍然一如既往地爱他。
胸口起起伏伏,喉结一胀一缩,彩凤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她强行抑制住满腔的愤恨,用祈求的目光望着吴涛,柔声道:“吴涛哥,你辛辛苦苦的奋斗这么年不就是为了过上美好的生活吗?国家在搞改革开放,现在的日子比前几年好过多了,当年跟你一起入伍的两个小伙子退伍回来后去了南方,听说挣了大钱,家里盖了新房,你为什么非要想着一辈子吃皇粮?你的本事应该比他们更高的,不在部队讨生活,回来拼闯几年,一样能过上美好生活。”
说到在社会上拼闯的事,吴涛一想起当年进城务工受挫的惨痛经历,心里就辛酸不已,在部队上打拼虽说同样艰辛,但起码没有社会上那么险恶,再说受到某种风气的影响太深,令他对吃皇粮的追求达到痴迷的地步,要他马上放弃,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他哭丧着脸,用乞怜的目光望着真心希望他立马回心转意的彩凤,哀求道:“彩凤妹妹,我真的对不起你了,我真的不想离开部队,求你原谅我。”
说话间,他向彩凤欺近几步,而彩凤像突然撞见恶鬼一样,慌惶地往后退,大声喝道:“你别过来。”
与往昔用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着他慢慢走过来,热情拥抱她的情形大相径庭。
“彩凤妹妹,求你原谅我,我真的舍不得离开部队,真的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吴涛苦苦地哀求着,彩凤心头一凉,知道吴涛是铁了心要吃一辈子皇粮,为了这个目的他不惜牺牲一切。
突然间,彩凤觉得她自己真的好愚蠢,真的太过痴情,她全心全意为这个男人付出这么多,独守空房,苦等好几年,换来的结果是她在他的心目中比不上一碗皇粮。
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怨毒无比,彩凤停住后退的脚步,右手指着吴涛,声色俱厉地道:“住口,你这个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东西,当初我真是瞎了眼。”
蓦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顿了一下,又厉声道:“你给我站住,不许过来,姓卢的,我真是瞎了眼,想不你这么没出息。”
在彩凤无比怨毒的目光迫视下,吴涛心神一凛,不期然地停下脚步,他心里期望彩凤将他骂个狗血淋头,那样兴许好受一点。
可是彩凤反而不破口大骂了,而是用鄙夷的目光斜瞟着他,怃然长叹一口气,怏然地道:“姓卢的,你知道吗?我爸打算明天就去找你部队的领导告状。”
心头巨震,吴涛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像给炮弹爆炸的冲击波震昏了一样,他双膝一软,咕咚的一下跪倒下去,大脑一阵胀痛,耳内嗡嗡乱响。
他心知肚明,只要彩凤她父亲到他部队领导面前一闹,他含心茹苦这些年的一切便会化为乌有。
“彩凤妹妹,我求求你,别叫你爸去部队告状。”他挪动着双膝,向彩凤欺过去,哀求道:“彩凤妹妹,你知道吗?为了在全连百多号兵中脱颖而出,我拼命的训练,身上到处都是伤疤,为了让领导重视我,战友们喜欢我,我每天一有空就帮他们打扫宿舍,刷洗臭鞋子,两条胳膊都肿了,我一年到头几乎没有时间休息,为了这我…….”
“住口,你给我站起来。”
彩凤想不到吴涛竟然会给他下跪,当下哭笑不得,蓦然间,她又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怜,为了一碗皇粮,竟然丧失了男子汉的尊严,她方才意识她真的是瞎眼了,怎么就爱上了这么个窝囊废?
吴涛生怕她父亲真的会去部队告状,使他的所有努力前功尽弃,仍在不住地向她诉苦,竟然连他当新兵的时候天天给班长洗裤头的破事都说出来了。
“姓卢的,你给我站起来。”彩凤反而没有怨恨这个负心汉的意思了,只是异常的鄙视他,可怜他,怒声喝斥道:“你像个男子汉好不好,给我起来。”
“彩凤妹妹,求求你原谅我,你不是说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那求求你成全我吧!我在部队吃苦受累,忍气吞声,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我求你……”
咚咚的碰响声传处,吴涛竟然不停地用脑袋磕打着地面,向彩凤磕头求饶。
“你给我起来。”
彩凤声如裂帛般吼道:“姓卢的,你不配让我恨你。”
“彩凤妹妹,你尽管骂我打我好了,只要你成全我,让我和任雪芬结婚,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彩凤妹妹,我求……”
他不停地磕头,苦苦地哀求,迫切地期望彩凤上来打他几巴掌,狠狠地踢他几脚,那样他和她也就一刀两断,藕断丝连了。
可是彩凤只是仰天发出一声无奈而又失望的叹息,向吴涛啐了一口唾沫,旋即一扭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额头给地面上的碎石子硌得皮破肉绽,吴涛抬起头来,望着彩凤渐行渐远的纤瘦背影,心里蓦然一阵凄酸,毕竟他做了一件孤恩负德的事,他知道彩凤不会让她爸去部队告他状,彩凤还是很爱他的,就算今生不能和他在一起,也不可能下狠手报复他。
的确,彩凤是不可能下狠手报复他这个负心汉,但他还是没有看准彩凤,不知道彩凤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孩子,敢爱又敢恨,爱的时候,非常痴情,恨的时候,也相当彻底。
当他给她下跪磕头求饶的那一瞬间起,她却不再怨恨他,只是打心眼里替他害臊,可怜他,怜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