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无法抗拒任雪芬的魅力。
任雪芬抬腕一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又察看一下宿舍外面,深情款款地望着满脸羞涩的吴涛,幽幽地道:“你知道吗?哥,我这次千方百计地争取参加慰问团,很大程度上是专门为了你。”
心里又是紧张又暖洋洋的,吴涛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别光说谢谢,要记着你刚才的许诺,以后一定抽空给我写信。”
“一定的,雪芬妹妹。”
先是一愣,任雪芬的秀美脸蛋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惊喜地道:“你叫雪芬妹妹。”
“这么叫不好吗?”吴涛歉然地道:“那我以后不这么叫了。”
“不,很好。”任雪芬心里一慌,连忙道:“这么叫很好,以后就叫我雪芬妹妹。”
远外传来极富节奏感的脚步声,任雪芬微微一怔,随即离座而起,笑盈盈地,大声地道:“好了,邓排长,采访就进行到这里,谢谢你。”
说完,她向吴涛露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转过身,大摇大摆地走出宿舍。
她满意之极,吴涛总算叫她雪芬妹妹了。
她确实应该满意,吴涛的心终于被她俘虏了。
自此往后,吴涛果真没有食言,繁忙之余,给任雪芬写过好几封信,当然也收到了任雪芬的好几封信。
吴涛既不打算娶任雪芬,也不愿辜负家乡的彩凤,脚踏两只船,过了一年时间,提干的命令下来了,他终于实现了当初的梦想,成为一名干部军官,跳出了农门。
在部队含心茹苦地打拼好几年,最后如愿以偿,他欣喜若狂,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彩凤和父母,同时又没忘记告诉任雪芬。
这个时候,他如果写信拒绝任雪芬,完全不晚,因为他尽管很爱恋她,但却从没有对她承诺过任何事。
可惜,他吴涛对待爱情并不像他对国家和军队一样忠心不二,当然这与他要承担的负担过重的密切相关的。
他原本打算年底回家乡,风风光光地将彩凤娶进家门,享受一下衣锦还乡的乐趣,然后再想方设法的把任雪芬拒绝掉,因为他只要结了婚,她就无可奈何了,总不可能逼他回去休了彩凤吧。
就在他作出决断的当口,任雪芬给他回了一封信,说起来是祝贺他提干当了军官,实际上是向他正式求婚。
她在信中告诉他,说她刚毕业不久,分配到省委宣传部工作,她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她哥在一家国有大企业里任职,是个中层级别的领导,她姐是高中语文教师。
她的一家人都是吃皇粮的,家庭条件之殷实,可说是少有可及之人。
吴涛的心开始动摇了,因为无论从那个方面来比较,彩凤与任雪芬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一个是下里巴人,一个是阳春白雪,无论如何比,彩凤都是输的份。
在农村恶劣的生活环境中滚爬太久,吴涛忍不住权衡起利弊来。
他虽然已经当上了军官,但只完成他个人跳出农门的愿望,家人还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如果娶了彩凤的话,家属随军是个大难题,会让人劳心伤神的。
连长和指导员就是最好的例证,他们均是农村兵提干,均在连级干部的位子上苦熬了五六年,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未升上副营职,在农村的家属一直不够随军的资格,令他们焦头烂额,不知何时才能升得上去。
就算无法得到升迁,转业的话,正连职转业军人每年成百上千,倘若没背景,又在地方上没过硬关系的话,转业后想进一个好单位,谋一份好差事,简直痴心妄想。
据说有些低级别的转业军官安置进地方上那些破单位,半死不活的企业,景况还不如在农村,一个月拿那点工资,城里消费又相对较高,维持一家人生活成大问题,在农村就算生活环境差,好歹还有一亩三分地,只要吃苦耐劳,绝不会饿肚子。
连长和指导员均是战斗英雄,均是正连职干部,在部队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一直停留在正连职的位子上裹足不前,他们的老婆和孩子都在农村,苦盼着他们能够早日升上正营职,好脱离农村,为此他们焦头烂额。
吴涛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来自社会最底层,毫无背景可言,早先在家乡的城里打拼,连受挫折,被迫走上当兵这条路,来部队后的几年也是饱尝辛酸,他知道就他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就算提了干,将来必然要步连长和指导员的后尘。
考虑到将来所要面对的困境,他对彩凤的忠心彻底动摇了,心想爱情是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上的,我和彩凤是真心相爱不假,但结为父妻是要生活的,是避不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柴和米这些现实问题的,彩凤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我和她结婚的话,将来必然会拖我的后腿。
任雪芬可就大不相同了,她既是大学生,是天外飞仙,文化素质没得说,又在国家机关工作,前景一片大好,她还是国家干部家庭出身,哥哥和姐姐均在国家单位工作,家庭条件相当的殷实,他若和她结婚的话,自然而然就成为城里人了,从此不再为将来的命运劳心伤神。
此时,他不禁又回想起这几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心头顿然无比酸楚,当年进城务工不是遭当地人挤压,便是被当地流氓团伙盘剥,简直像一场恶梦,农村的生活环境又那么差,挣钱修房造屋十分艰难,为了创造美好生活,他被迫选择当兵这条路,现在好不容易才混成干部军官,但并不意味着他已经脱离农村,说不定将来转业后还得为出路发愁。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一个美女大学生深深地上爱上了他,主动向他求婚,他只要答应了这门亲事,前景从此一片大好。
他想:如果我跟任雪芬结婚的话,自然就不再考虑家属随军的问题了,无论将来的升迁如何,转业后工作都不会成问题,她的哥是国有企业的领导,是个相当过硬的关系,我利用这个关系进入国有企业,一样吃皇粮,何乐而不为。
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断然狠下心肠,写信给父母要求他们退掉和彩凤的亲事,理由是他提干后要长期在部队工作,夫妻长年两地分居,不忍心看着彩凤一个人承担家庭的重担。
这样的理由实在太牵强,说借口或托词更为贴切。
为了将来的生活更加美好,他终于决定效仿攀龙附凤,始乱终弃的陈世美,他知道就这么辜负了为他默默付好出好几年的彩凤,是在昧着良心做事,但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因为他经不起现实生活的考验。
写信给任雪芬答应和她成亲后,吴涛请假回到阔别五年的家乡,目的是亲自了断和彩凤的那段纯真的感情。
邻里乡亲听说吴涛在部队提干当了军官,尽皆对他艳羡不已,夸他有出息了,要吃一辈子皇粮了。
他和他父母都感到脸上有光,终于熬出头了。
他没敢直接去彩凤家,因为彩凤的父母已经当着他父母骂他好几次了,但凡难听的话,无所不用其极,他父母哑口无言。
他找人帮忙传话,约彩凤到当初他俩经常约会的那片麦地里见面。
五年前,他临走的时候是个冬天,麦地里的麦垛堆成一座座小丘,四下里一片荒芜,他在这里向彩凤许诺,当兵回来后一定要娶她进家门,若有反悔的话,一定怎么样,彩凤看他对她的爱坚决如铁,当场阻止了他对天发毒誓,并向他许诺一定等他回来。
现在他是回来了,不过不是来兑现诺言的。
一堆枯黄的麦垛,一缕缕凄冷的微风,两人面对面站在麦地里,相对而视,彼此沉默不语,只听得见微风拂得枯黄的麦草瑟瑟作响,吴涛的心狂跳着怦怦有声。
吴涛的神情是愧汗又愁苦的,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忧惧,彩凤的一张略有几丝风霜但又不失美丽的脸蛋上浮露出无比浓烈的惊疑神色,心里大惑不解,还抱着很大的幻想,吴涛是在跟她开玩笑,打趣她,正因为是这样的心态,她才没有多少痛苦与怨恨。
良久,吴涛率先打破沉默,嘴唇翕动几下,沉重地道:“彩凤,我们分手吧!我不忍心再看着你跟我吃苦受累了,真的,你为我和我家付出得太多了,我这辈子无法………”
“你不再叫我彩凤妹妹了?”彩凤打断吴涛的话头,纳罕地道:“你不是在部队混出个人样了吗?你不是当上军官了吗?怎么反而不忍看我跟你吃苦受累了?”
吴涛似乎早有准备,不假思索便道:“正因为我当了军官,要长期呆在部队,没有时间照顾家庭,所以才不想让你一个人承担家庭的负担。”
“可是我听说部队军官家属可以随军的呀?”
“是的,不过要副营职以上才行,我现在是排级,没有资格的。”
“那你多奋斗几年,我留在农村照顾家庭就是了。”
“我怕我在部队拼命苦干十年都爬不上去,你知道我们农村人是没后台的。”
这句话倒是肺腑之言,没半点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