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娘的,果不其然是覆盖射击。“邓建国愤懑地暗骂着,炮弹宛若冰雹骤降。
“轰…轰…轰…“
梯波次的爆炸声仿若焦雷滚过天际,排山倒海的劲波就像泼妇发标似的抱着山岗胡摇乱搡。
邓建国只觉得这座山岗就如同怒海中的小孤舟一般弱不经风,随时都要摇坍塌了似的。
心头巨震,他赶忙翻过身子,两膝跪地,双手支撑,尽力地抬高躺干,避免强烈的振波再次侵害内脏。两只耳朵里“嗡嗡“声响一团,恍若捅破的马蜂窝。
若是换上初来乍道的新兵蛋子非得被这惊心动魄,翻江倒海的场面摧残得精神崩溃不可。
眼前开出一大片火树银花,流光异彩,直刺眼球。
“…嗵…嗵…嗵…嗵…“
58式14.5毫米双联高射机枪沉寂已久,终于闲不住便跟着迫击炮一同起哄了。
只见,一串串曳光弹发出栗耳惊心的啸叫,宛如漫天盖地的萤火虫。
邓建国看得很清楚,高机子弹已将山岗的另一端覆盖。
他心知肚明,敌人已经被他三番五次的袭击给惹恼了,怒极生狂之下,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迫击炮,高射机枪,双管齐下,非要把他打得无处藏身,无路可逃不可。
一通狂轰滥炸过后,邓建国蜷缩在豁口里也欣赏了一场灿烂的烟花表演,气总算缓过来了,一骨碌起身,抓起81-1式突击步枪挂在胸前,拖起svd狙击步枪,蹲在豁口边上伺机而后动。
又是一通三发急速射,爆炸后掀起一蓬蓬草泥,扬扬洒洒。而弹片四散激射,削下一块块树皮和碴屑,刷刷地砸在他头上的钢盔上梆梆作响,他赶紧把身子缩进豁口里面去。
三发急速射真是石破天惊,慑人心魄。迫击炮发泄了一通愤怒后总算停了下来,而高射机枪仍还意犹未尽,打得山岗另一端沙飞走石,树偃土翻。
乘着敌人停止炮击调整射击诸元的间隙,邓建国一咬牙,猛地从豁口里跃出,活象一只碰到猎人的兔子似的往山顶上猛冲。
喘息时间虽然很短暂,但他体力却恢复得出奇的快,在强烈求生欲望地催促下,他使尽吃奶的力气,逢草抓草,遇藤抓藤,一股脑儿地往上攀爬。
树枝抽打得脸颊生疼无比,邓建国一鼓作气地向上跃进了二十多米远,隐隐地看得见天幕上挂着的寒星冷月,已经接近山顶端线了。
“呜…呜…呜…“
尖啸声再一次破空而起,撕得邓建国耳膜生疼。
“操蛋,该死的炮弹又来了。“他急忙腾跃到附近一棵大树干后面俯伏起来,瘦削身子蜷缩成一团,脑袋几乎埋进了厚厚的枯枝败叶堆里。
“轰…隆…隆…“
十六发82毫炮弹呼呼轰轰,爆炸声恍若滚雷震撼着大地,邓建国刚才隐身的位置被炸成一片火海,几根碗口粗的树干被连根拔起,一株株野芭蕉树被吞没在火海之中,红毒毒的火焰在山风鼓动下,起劲地飞舞,越烧越旺,直烧得枯枝败叶僻叭作响,好似一团从天而降的霹雳天火。
另有三发炮弹却鬼使神差地落在相距邓建国不到十米远的位置爆炸开来。 大概是有个别炮手功力不济,调整射击诸元时出了偏差,所以才大失水准。
火光熊熊,硝烟滚滚,冲击波势若巨浪排空,锐不可挡,一棵参天大树被撞得摇摇欲倒。 弹片四散激射,硬生生地削断了一根根杯口粗的桠枝,大块大块的树皮从参天巨树干上剐落下来,象煞了扬扬洒洒的鹅毛雪片。
邓建国兀自从枯枝败叶里拔出脑袋,一块巴掌大的树皮砸在他左脸颊上,痛得他呲牙咧嘴,眼泪花围着眼眶乱传。
揉了揉痛得跟针刺似的脸皮,邓建国从树干后面一跃而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十米外的山头冲去。
兔起鹘落,箭步如飞,邓建国运动到山头上后,只觉得汗水湿透了全身,喘出的粗气带着火辣辣的热气。
“狗操的,你们慢慢玩,老子不奉陪了。“邓建国一刻也没敢逗停,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一片苍郁的茅竹林里。
这片茅竹林里荆棘丛生,藤蔓纵横,真让人举步维艰。
四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用五指,邓建国摸出一根萤光棒,靠着微弱的亮光,奋力挥着锋锐的砍刀,劈斩着如同蛛网缠绕的树藤和带刺的灌木,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缓慢行军。
前进了老远,隆隆炮声还在从身后往耳朵里面灌。看来范文涛在眼皮子底了被人打断了胳膊,两个军官当场就魂断命残。敌人恼羞成怒,要集中所有威力巨大的步兵炮火把山岗从下到上的耕犁一遍,不把那藏头露尾的刺客凌迟剐碎绝不善罢甘休。
一夜慌不择路地在茅竹里艰难跋涉,邓建国的体能得到了超常发挥。
拂晓时,他已累得筋疲力尽,裸露在外的双臂被利草藤刺划得皮开肉绽,浑身浸泡在汗水里宛若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娃娃鱼。
天边吐出一丝鱼肚斑白,月光渐渐隐去,清凉的晨风拂面生寒。
邓建国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两个寒噤。这一刻里,一股火辣辣的刺痛从肩膀传来,就象一把钢刷在凶狠地梳洗着肉身。
伤口在连续不断的剧烈战术动作中迸裂了,他立刻停住脚步,左边臂膀湿漉漉的,有一股热糊糊的液物顺着手臂往下流,伸出右手去碰了一下,却摸了一手的鲜血。
看样子血的流势很湍急,伤口显然是被树丛里的树枝、木刺或锋利岩石给扎破了。他准备重新给伤口上药,但天光昏暗,看不真切,又要防止那些搜索的敌人。不得已,他只好撕下一卷纱布将就着扎紧伤口,防止血流过多会带来眩晕或虚脱。
他咬紧牙关,刚把伤口扎好,正想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猛可里,远处传来一阵爆竹般的枪声。
不言而喻,敌人在一阵狂轰滥炸后终于出动步兵来搜山了。
是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邓建国心知肚明,自己捅了马蜂窝没那么容易就能溜之大吉。敌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欠下敌军的血债实在是不胜枚举,磬竹难书。
目光如炬,他仔细地探视了一下周遭的地形地势。
这是一道低缓的山岭,披着厚厚的植被,芭蕉树、木棉竹、野橡胶树、半人高的芭茅草……一应俱全,非常便于隐藏行迹。
突然,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刚才那阵枪声似乎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通过听声辨位,判断出枪声应该是从东侧山岭下传来的,距离至少也在千米之外。
粗率地估算了一下步数,他在过去十来小时里至少前进了七公里,这等龟速实在大失水准。当然,在黑灯瞎火的夜间,在荆棘丛生,藤葛纵横的茅竹林里行军,他岂能不跟蜗牛一样慢。 如此看来,那些土生土长的敌人也没有快到那儿去。
然而,从种种迹象上看,敌人似乎并没有追踪到他的行迹。刚才那一阵枪声虽然短促,但却异常的激烈,像是两队人马突然遭遇,经过短暂驳火后,一方迅速脱离火力接触,逃之夭夭。
根据他一惯灵敏的直觉来推断,敌人在没有追踪到他行迹或跟他遭遇的情况下,是不可能胡乱开枪的。除非这些敌人脑残了,或是被怨气冲昏了头脑。
难道是敌人在追踪他的时候遭遇上了另一伙武装人员?
那会是谁呢?是自己人?
邓建国如坠五里雾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天色慢慢明亮起来了,草叶上悬挂的露珠也隐隐可见了。湿润的空气里浸透着恶心的血腥味。周遭冷寂得落针可闻,但这并不意味着危险已经解除。
山岭上,白蒙蒙的浓雾正四散蔓延,能见度差得要老命。在这异域丛林中,在这陌生的土地上,在敌人的窝家里,他已经孤军奋战了半个多月。身边没有一个战友,更没有一个帮手。他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孤独,他挺过了别人很难挺过的艰险,他更消灭了不计其数的敌人。曾几何时有许多亲如兄弟的战友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让他荡气回肠,而如今亲密战友马涛又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同样使他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的手足忠魂浴血疆场,埋骨他乡。
此际,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像一股西伯利亚寒流袭遍全身,他一下子从沉思下清醒过来。 扭头朝左边臂膀上一看,鲜血仍然在肆无忌惮地往外冒,刚才渗出的血已经在迷彩袖管上干涸成紫黑血块,而新鲜的血水又把纱布染成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