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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生(一)
    邓建国趴在灌木里把身子蜷缩成一团,纹丝不动,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幸运之神跟他反目,不再眷顾他了,那他就要葬身在异域。
    每当高机咆哮之际,他就忍不住哆嗦几下,从枪口的移动距离上推测,弹着点距离他是越来越近了,如果子弹扫倒掩蔽他树丛的话,那他就无所遁形。只有被打成一团烂肉碎骨的份。
    他焦灼地祈祷着夜暮赶快降临,有了夜色的掩护,他就多了一线死里逃生的希望。现在,只要他一旦暴露行藏,高机子弹非把他生撕活裂了不可。
    焦急、惶恐和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邓建国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激愤,嗜血的欲望也变得空前绝后的强烈。
    操他老母亲,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也就只好赶鸭子上架,硬挺下去了。
    想起来,一个副参谋长的胳臂,一个营长的脑袋换他这条命也很划算。
    “妈些个龟儿子,你们可把老子给惹毛了,老子这就跟你行没完。“他气得眼球充血,额头上青筋突露,五官在剧烈抽扭着,面部表情变得狰厉可怖极了。
    乘着敌人搜索新目标,弹雨稀落的瞬息间,邓建国低姿运动,捷若狡兔,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附近几棵大槐树丛中,选定其中一棵最为粗大的树干后,他蹲起瘦削身形,探出半边脸颊,伸出svd狙击步枪,试探着透过pso-1瞄准镜搜索打击对象。
    谢天谢地,终于盼到夜幕降临了。
    逃生的几率一下就增长了许多,他欣喜若狂,掏出红外滤光器旋转安装到pso-1瞄准镜上。
    几轮徒劳无功的扫射过后,敌人的高机嘎然而止。
    邓建国透过瞄准镜,看到那个该死的敌军连长正凑到环形工事里,举着俄制高倍夜视望远镜在向他这边搜视。
    黑洞洞的高机枪口正对着他这里,像恶魔的眼睛。
    两个枪手正忙不迭地把供弹箱向外抽出三分之一,打开箱盖取出弹链。 “妈个巴子的,这些杂毛在换子弹。“
    目标距离邓建国藏身之处有450米远。
    擒贼先擒王,他锁定了那个害得屁滚尿流,胆裂魂飞的敌军连长,就准备拔掉这颗毒牙。
    “呜…呜…呜…“
    尖锐的哨声撕开了低垂的夜幕,第一波炮弹带着死神大爷的狞笑,呼呼轰轰地砸落在山腰上。
    “轰…轰…轰…“
    一排十二发82毫米炮弹在距他不足二十米远的地方炸开一片火树银花,酷炫绚灿,悚目惊心。
    爆炸声惊天动地,穿云裂石,刺得他耳膜生疼发麻。
    爆炸激起一股股威猛劲气撞得树枝摇摇晃晃,叶落片片纷飞。
    山体犹如触电般在剧烈的抖动,第二排炮弹又跟着了魔似的尖叫着,铺天盖地的砸在了十五米以外。
    爆炸声撕得邓建国耳膜欲裂,心惊肉跳。
    整个山体都笼罩在硝烟火焰中。
    爆炸后激起奇强冲击波像泼妇发标似的抱着山腰上胡推乱搡。好在有星罗棋布的树干作屏障,邓建国才没有被刚劲的冲击波震坏身体。
    劲气触体如刀剐斧削,硝烟屏蔽了视线,山脚下的目标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害得邓建国迟迟捉不定目标。夜间光线微弱,射击本来就困难,漫漫烟雾又赶来火上加油,真他娘的可恶。
    爆炸后形成的声波渐渐向山顶隐去,阵阵夜风刮过山林,吹得硝烟慢慢散开,敌军连长那熟悉的身影在瞄准镜里若隐若现。
    我操,他正在用夜望远镜搜视着邓建国这里,估计经过校正后,下一波炮弹就要覆盖他这里,他在劫难逃了。
    先下手为强,为了扩大着弹范围,他灵机一动,瞄准敌军连长的胸膛就抠动了扳机。
    瞄准镜里,敌军连长仿若被一双魔掌猛拍了一下,身子摇晃着,胸膛爆出一团看不清颜色的液物,连连打着转子摔向一边,每一个旋转就有一蓬血雨标射而出,望远镜高高地抛在了空中。
    一颗滚热弹壳欢快地跳出弹仓,很无赖地蹦到邓建国的衣领上,然后又那么顽皮地滑到他脖颈上,恍若烙铁似的高温烫得他龇牙咧嘴。
    恍若未觉,他借着敌军机枪手傻愣的电光石火之间,迅速捕捉目标,抠动扳机,连续击发,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58式14.5毫米双联高机旁,一个正在慌忙转动方向转轮的射手还没有找准方向,脖子上突然炸开一个血窟窿,当他第一次看到自己那血糊糊的喉咙管,白森森的颈椎骨扯出体外,血浆溅到高机转轮之时,甚至连疼痛到没有感觉到,躯体便病病歪歪地扑倒在了机枪转轮上,烂糊糊的东西流了一地。
    另一个负责装弹的枪手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战友的鲜血和碎骨溅了他一头一脸,扭头看到的是战友扑倒在高机转轮上,吊着一颗血葫芦似的脑壳。正当他仿佛看到死神大爷的镰刀割向他喉咙之际,一道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的亮线划破空气从他前胸钻进又拖着一抹血箭穿出后背。瘦猴子似的身躯就地打了两个旋子就一头撞到高机托座上,登时,头骨碎裂,脑浆迸溅。
    邓建国利用敌人修正射击诸元之际,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快若掣电似的敲掉那个连长和两个机枪射手后,断定第三波炮弹就要大驾光临了。再说,他在同样的位置连续开了三枪,想不暴露都难。不赶紧转移阵地,敌人的炮弹非把他撕个粉身碎骨不可。
    然而,现场除了粗大的树干可用作掩体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可是树干再粗也会被翻江倒海的劲气连根拔起。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豁出去了,抽出大砍刀披荆斩棘,拼着老命往山岗顶上攀爬而去。
    然而,还没攀爬出五米远。
    轰然巨响声震得他头晕目眩,刺鼻锁喉的硝烟呛进他鼻孔里险些让他窒息过去,更加恼火的事情是,一股撼山栗岳的罡烈劲气猛然撞向他后背。
    就如同挨了一记八磅锤似的,瘦削身形硬生生地被劲浪撞得飞了起来。
    军营里,敌军士兵见又一个说了算的长官乘鹤西去,非但没有乱成了一团,反而估摸着射击目标,各式枪械一齐朝这边山腰打响。四个敌兵奋不顾身地跳出掩体,箭步如飞地跑去接替两个已经肝脑涂地,魂断命残的战友,操控起58式14.5毫米双联高机。
    牛皮不是吹出来,敌军士兵的军事素质和钢铁纪律一下子就立竿见影。在两个高级军官接连阵亡的恶劣情况下,全然没有因为群龙无首而惊慌失措。另一个连长接替了战场指挥权,他一面责令塔楼上的机枪继续以火力覆盖山腰,一面举着俄制高倍夜视望远镜为步兵炮手和高机搜索确切的轰击目标。
    三百多名敌军各自散开,有的趴在卡车后面、有的躲在环形工事里、有的藏在茅屋墙根下,甚至有不少人一时找不着合适掩体就干脆俯伏在湿地上。看得出,他们虽说人多势众,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吐出满嘴草泥后,邓建国脑子里七素八晕,耳朵里响得像一团大黄蜂。背脊骨痛得恍如碎裂了似的,五脏六腑在腹内翻腾,连喘气都带着一股子血腥味。
    顾不上去享受肉体上的刺痛,他咬紧牙关,一把拉过掉在乱草丛里的svd狙击枪就拼命往山顶上爬。
    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爬出了好远,在意识到炮弹没有追着屁股轰来的时候,蓦然感到肺部就被大团棉花塞住了一样,呼吸几乎挤压不出来,浑身热汗如雨淋,四肢骨骼酸软刺痛得伤佛被一双魔手生折了一般。
    这一刻,他终于设身处地的明白了一个简单道理,在战场上,对付狙击手最为行之而效的办法就是重火力扫荡,
    必须争分夺秒,千万不能停下来喘息,每一秒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着他鼓足勇气和毅力,抓着触手可及的草木、树枝、荆藤……一切可以拿来辅助攀爬之物,一鼓作气地往山顶上爬。
    好不容易向上爬出了约莫十来米远,一阵眩晕罩体袭来,双目迷蒙,视线里模糊一团,整个世界似乎都已经颠倒了,身子不听使地朝后仰出。
    也不知道是从那里来的一股神奇力量在暗中帮助他,就在他即将朝后倒栽的刹那间,他一把抱住了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干,死活不放。
    呼吸着刺鼻的硝烟,他感觉到刚才爬出的十来米距离比二十公里越野拉练还要累上十倍。稍事喘息一下,他揉了揉肿胀得跟灌了铅似的眼皮子,使劲甩了甩脑壳,驱走笼罩在大脑里的眩晕感。
    朦朦胧胧,他瞅到眼前的茅草丛蓬着一个崖洞。
    欣喜若狂,他就如同在荒漠里突然发现一口井水似的。
    急病乱投医,他管不了是狼虫虎豹的巢穴?还是安乐祸?忍着锥心裂骨的疼痛,咬紧牙关,捷若狡兔般钻进了崖洞。
    这个崖洞算不上是洞,冲其量不过是一处空间不足一立方的三角形豁口。好在邓建国的身形瘦削,勉强能躺得下去。
    五分钟一晃就从身边跑掉了,邓建国躺在豁口里舒舒服服地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安宁。
    上十分钟没有炮击了,战场上呈现出死一般的可怕寂静。静得有些不可思议,让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不由得发慌。
    夜色蒙蒙,山风吹得硝烟满山飘。适才被炮火犁过的山体上一片狼藉。炸断的树干横倒竖歪,烧起的火苗子在山风地鼓动下,吹快地跳动着,而烧焦的花草树木散发出难闻的糊臭味。
    他平躺在豁口里,呼吸渐渐均匀起来,大脑慢慢恢复了清晰,只是四肢和背脊骨仍有生疼感觉。他在纳闷:这些龟儿子在跟老子耍什么花招?都过去十几二十分钟了,怎么还不打炮?
    他们的炮弹多得跟烂石头一样,不可能浪费这么一点就心疼了吧?难道他们想大张旗鼓地出动步兵来搜山吗?
    按照常理推断,部队在遭遇狙击手的威胁之下,必须先用炮火对狙击手可能藏身的大概位置覆盖一遍后,才能放心大胆地派步兵前去搜索。
    邓建国正估摸着敌军炮手八成是在重新修正和调整射击诸元,倏然间……
    “呜…呜…呜…“
    尖锐哨音撕空而起,军营上空腾起一团团绚烂流灿的烟火,炮弹出膛的火光令人目眩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