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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 汉中鏖兵(5)
    果然,萧浩然这一手取得了奇效。当看到同袍战友浑身血迹斑斑躺在城下痛苦呻吟时,清军无不面露惶恐之色。一开始,载勋听到汉军那边的要求后,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方面担心这是汉军的诡计,一方面又舍不得花大把的银子去赎那些已经成为半废品的伤兵,因此对汉军的要求置之不理。但这样一来,清军内部果然开始个个兔死狐悲起来。就像萧浩然说的那样,清军士兵们暗中忿忿不平且心寒不已。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实在被己方伤兵的哀号声给折磨得心烦意乱的载勋才在刚毅等人的劝告下勉强同意。负责领人的清军不得不抬着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到城下,然后把己方一半以上已经因为血流干而变成尸体的伤兵给抬了回去。黄永光立刻用白赚来的几万两银子给全体官兵分发了赏钱,顿时汉军上下再次欢声雷动。
    损兵折将还被汉军勒索了一大笔银子,险些气疯的载勋接受了另一名心腹幕僚、曾残酷增压过农民起义的曹州知府毓贤的建议,趁着汉军白天大获全胜从而骄傲松懈,清军则晚上集结重兵夜袭汉军。
    毓贤的这个夜袭计划明显是邯郸学步,并且还起到了东施效颦般的事与愿违效果。大胜后的汉军没有得意忘形,而是继续枕戈待旦。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汉军在清军有可能攻入城内的地方挖掘了数十个大坑,每个都深达两米,里面灌满猛火油和少量的土造地雷。子夜时分,清军三个甲喇(军队编制,一甲喇等于五牛录,1500人)兵分三路,悄悄摸向汉军防线,随后以盾牌队打头、火枪队随后地展开猛攻。由于防止惊动汉军,因此清军没有使用威力强大的大炮进行轰击。冲杀的清军蜂拥而入,结果犹如集体跳悬崖一样前赴后继地一脚踩空连续不断地落进了汉军挖掘的大坑内。此时夜黑风高,后续清军两眼一抹黑基本看不到前面道路上的玄机和前面同伙的倒霉下场,继续前拥后挤地蜂拥着上前,继而一批接一批滚滚不断摔进汉军的陷阱里。掉进坑里的清军四仰八叉、层层叠叠,继而呼喊乱叫、挣扎乱挤。埋设在陷坑里的汉军地雷很快便被清军踩爆,踩中地雷的清军立刻两条腿飞上天,爆炸的火星随即引燃了灌进陷坑里的猛火油。冲天的大火中,掉进坑里的清军等于掉进了火海,凄苦惨叫、拼命挣扎,尽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陷坑成了清军的火葬场,掉进去的清军全被烧成了焦木黑炭。与此同时,早有防备的汉军官兵齐齐大吼着投入战斗,霹雳车、霹雳弩、床子弩、诸葛连弩、飞雷炮、老母猪炮、一窝蜂齐齐开火,无数的矢箭、火药包、燃烧瓶、手榴弹没头没脑地瓢泼向清军,偷袭的清军被杀伤大半,只有不到一千人逃了回去。
    原本等待胜利消息的载勋得知夜袭计划全盘失败后,险些气倒在地。当天晚上,特地赶来“慰问”的凯泰在看到面如金纸的载勋后,顿时一脸沉痛:“庄亲王保重哪!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小挫根本不算什么。本王坚信,庄亲王和贵部肯定能知耻而后勇,攻克汉中城来一雪现在的耻辱!对于庄亲王最终大获全胜,本王坚信不疑。”
    对凯泰表面上如丧考妣实际上心里则幸灾乐祸的真实态度洞若观火的载勋险些被凯泰这番笑里藏刀的话再次气昏过去,等凯泰“慰问”完离开后,载勋怒火万丈地站起身并一脚将椅子踢翻,同时杀气腾腾地吼道:“命令汉族六旗,明天一早立刻展开全面进攻!不要告诉我死了多少人!我只要汉中城!”
    被亲王这副穷凶极恶模样吓得心惊胆战的众将官纷纷叩首:“嗻!”
    走出庄亲王中军大营后,凯泰暗暗得意地望着远处的汉中城,神情也简直是满面春风。他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今天汉军和载勋的血战,说明了汉军内部并没有准备向载勋投降,那意味着最终的赢家肯定是自己,因为自己手握着受降的钥匙。另外,双方打得越激烈,对于凯泰和镶蓝旗来说也越好,因为载勋元气大伤后,无法再和自己抢功,而汉匪和载勋拼得两败俱伤后,也更有利于自己最后控制汉匪降将并暗中杀人灭口。军队打光了,那些汉匪贼首还有什么筹码和自己讨价还价?即便汉匪诈降,也不可能咸鱼翻身。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到这美妙的前景,凯泰在心里放声大笑。
    庆至走过来:“六哥,汉匪那边要的一万两黄金,现在是否可以给了?”
    凯泰摆摆手:“给他们吧。反正过不了几天,整个汉中都是我们的了。”
    偷袭失败再次遭到重创的满族三旗伤亡惨重,伤兵满营、士气低落,一时间无力再对汉中城发动进攻,只能让在接到命令后从后方紧赶慢赶到来的八旗军汉族正黄、镶黄、正白、镶白、正红、镶红六旗承担第二天的进攻任务。黎明破晓后,围聚在汉中城下的八旗军陡然间比昨天多了一倍,铺天盖地、漫山遍野。
    “开炮!”载勋咬牙切齿地命令道。他真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城市和里面的反贼一起从地图上抹掉。
    屹立在城垣上的刘斌、萧浩然、黄永光、华震东等人此时的心情都有点不是滋味,倒不是畏惧敌人增加了一倍,而是因为对面这些八旗兵和汉军一样都是汉族人,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滋味自然不是那么好受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华震东嗟叹道。
    黄永光对准备作战的汉军官兵们大喊道:“弟兄们!今天来攻打我们的是八旗兵汉族军。这些八旗兵汉族军身为汉人,却甘心充当满清的走狗爪牙,都是数典忘祖、背叛祖宗的汉奸!就让我们清理门户,杀光这些给满人做狗腿子的汉奸!”
    “杀光汉奸!”同仇敌忾、满腔仇恨的汉军官兵们杀声震天。
    “这样不妥。”萧浩然摇头道,“既然他们也是汉族人,那起码或多或少都有点良知和羞耻心,我们可以攻心为上。”
    “攻心为上?”军官们若有所思。
    清军的克虏伯大炮继续一波接一波地轰射向汉中城,炮击声震耳欲聋,被炸得碎石如雨、沙土冲天的城垣内,几十个嗓门大的汉军士兵举着铁皮喇叭筒,朝对面集结待命准备在炮击后进行攻城的八旗兵汉族军喊道:“汉族八旗兵的弟兄们!你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汉人呀!但你们怎么能去做满清鞑子的走狗帮凶呢?你们对得起祖宗吗?我们汉军就是要推翻满清朝廷,不让咱们汉人再做满人的奴才,你们怎么能帮着满人杀我们汉人兄弟呢?汉族八旗兵的弟兄们,不要做满人的走狗了!到我们这边来吧!”
    “汉族八旗的弟兄们!我们汉人不打汉人!”
    “打倒满清朝廷!光复汉人江山!”…
    “岂有此理!”载勋再次怒不可遏,“这些反贼居然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立刻攻城!”
    “王爷令!立刻攻城!”一个个传令兵策马扬鞭地高喊着。
    “杀!”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人山人海一样的八旗军汉族六旗黑云压城般迫向汉军。
    八旗汉族军实力雄厚,统领者八旗军驻西安将军尚宗瑞出生军旅,还是有几分军事眼光的。他觉得,光是像昨天满族八旗那样死拼不行,必须要灵活机动。因此他命令右翼副都统国俊率领正白、镶白、正红、镶红四旗为主力,猛攻汉中城正门,竭尽全力吸引汉军主力,左翼副都统德铭则率领正黄、镶黄两旗,迂回进攻汉中城的其中一个侧翼,以汉中城南部的大河坎镇为突破点,跨过横穿汉中城的汉江,捣入汉军后方。
    “弟兄们,杀光这些满狗汉奸!”暴风般的喊杀声中,守城汉军奋勇作战。汉中城上下,又一场天昏地暗、腥风血雨的激战拉开了序幕。
    汉中城侧南部的汉江对岸,大批正黄旗和镶黄旗的八旗军砍伐树木,制成简易的木筏。湍急的汉江水面上,数以百计的木筏乘坐着数以千计的八旗军凫水划向江对岸的汉中城,设立在南岸的清军十几门铁炮和几门西洋火炮不断开炮,以掩护正在渡江的八旗兵。守护这一段防区的汉军是刚刚从圣水岭撤回来的第十一团。看着清军犹如一群鸭子般越来越近,团长尹润海镇定自若地指挥道:“放近了再打!盾牌兵和步兵准备战斗!弓弩队压制水面上的清军后续部队!”
    汉江是长江的第一大分支,围绕汉中城的这一段分流的宽度并不大。清军的木筏部队源源不断,在江面上络绎不绝,犹如蚁群般千帆竞渡。眼看清军的第一波木筏已经抵达北岸,尹润海亲临防线鼓舞士气,大喊道:“弟兄们!给老子狠狠地打!”第十一团的官兵们大吼着,奋勇向江面上的清军猛烈射击,无数矢箭漫天雨点般飞向渡江的清军,水面上立刻掀起宛如暴雨倾泻般的万点波涛。木筏上的清军慌忙举起盾牌抵挡,普通弓箭无法洞穿。汉军立刻推出几十辆力道强大的床子弩和诸葛连弩,破风声中,一排排弩箭横飞而去,在河里毫无遮拦的清军被射杀得血水迸溅、惨叫不绝,被射死射伤落水后的清军尸体犹如僵木般随着江水漂浮,躲在盾牌后的清军拼命开火还击,对岸清军炮兵队也竭尽全力轰击汉军防线,汉中城南区的护城河墙垣上电闪雷鸣、天翻地覆,奋勇作战的汉军被清军炮火和密集的步枪子弹打得几乎抬不起头。付出了上百条人命后,第一批清军赤淋淋地踏上了汉江北岸。顷刻间,十几门准备就绪的飞雷炮和老母猪炮立刻对清军登岸的地方一顿猛轰,被炸死炸伤的清军鬼哭狼嚎、遍地打滚。残破的城墙上,汉军官兵们大吼着,盾牌队开头,步兵紧随其后,朝着登岸的清军发动反击。决死的盾牌兵们舍生忘死迎着清军的步枪子弹冲锋,为后续步兵赢得短兵相接的机会。清军仓惶射击,汉军铁皮盾牌上火星四溅,弹孔如蜂窝,护卫在汉军步兵前面的盾牌兵被击中后接连不断滚滚倒地,后面的步兵们怒火中烧、杀声如雷、前赴后继,眨眼睛便冲到清军面前并与之展开了刺刀见红的肉搏战。在近身战中,步枪根本不是大刀的对手。渡过江的清军立刻陷入了背水一战的凄惨境地里,怒吼声和怪叫声中,清军人头乱滚、尸骸枕藉,被汉军杀得魂不附体的部分清军肝胆俱裂地重新跑回江滩浅水里,争先恐后地重新爬上木筏想要回去,清军混乱一片。杀得性起的汉军官兵们纷纷大吼着跳进江水里继续追杀清军,浪花和血水一起飞溅,整个江面浅滩上波涛荡漾、腥血飞扬。
    汉江南岸,站在左翼副都统德铭身边的几个清军参领、佐领等军官无不被这幕血战画面看得心惊肉跳。其中一个参领实在忍不住了,他语气急迫道:“大人!这样强攻是不行的!代价太大了!”
    德铭须发倒竖地厉声道:“八旗军将士就应该无惧死亡!命令两旗全部投入攻击!开花炮队进行炮火掩护,全力压制反贼!渡河部队四面开花!我就不信这些反贼长着三头六臂!”
    “嗻!”
    随着德铭的令旗一挥,八旗兵汉族军正黄旗和镶黄旗一共一万五千兵马,从长达数公里的江面战线上兵分七路地齐头并进。汉军第十一团官兵们针锋相对,分兵多路地拼死抵抗。但由于清军人多势众再加上拥有火炮和步枪等武器优势,因此第十一团逐渐感到坚持不住。
    火急火燎的尹润海飞马奔跑到城中的汉军北路军总指挥部内:“连长!总参谋长!师长!大批清军正在从汉中城南部地区横渡汉江登岸,我团快支撑不住了!”
    众人急忙望向地图。萧浩然问道:“清军有多少人?你们团有多少人?”
    尹润海气喘吁吁道:“清军应该两个旗,一万五千左右,我团五千五百多人。”
    萧浩然又问道:“你们团伤亡多少了?”
    尹润海痛苦地道:“已经有五百多弟兄阵亡了,还有一千多弟兄受伤无法战斗。”
    萧浩然挥挥手:“死到一千的时候会给你援兵的,回去吧!”
    尹润海惊愕地望向神色无动于衷的萧浩然,又望向刘斌。刘斌凝重地道:“尹团长,坚持住!汉中城正面有四个旗的清军在进攻,各部压力都很大的。”
    尹润海肃然立正并敬礼:“明白!”
    等尹润海风风火火离开后,萧浩然对黄永光道:“命令第十二团团长李喜浩,从他的团里抽调一营二营准备增援尹润海,第三个营立刻砍伐竹木制造竹筏木筏,届时让第一第二营从汉中城西南方向的中所镇渡江迂回过去,直插清军后方,第三营继续守城。”
    黄永光不安道:“仅仅两个营的援兵,够吗?”
    萧浩然点头道:“够了。尹润海死到一千人的时候,第十一团基本伤亡三千人了,清军也会死伤五千以上,肯定已经心惊胆寒、斗志低迷,第十二团两个营三千部队,突然间出现在清军后方,必然能更进一步地摧毁清军的意志。全歼这两个旗不可能,击溃则是十有八九。”
    黄永光肃然点头:“明白!”
    刘斌阴郁地望着萧浩然:“浩然兄,你刚才说‘死到一千的时候会给你援兵’这句话时,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杀伐味道太重了,而且有点草菅人命的感觉。第十一团已经战死五百人,那剩下的这五百条人命就因为你刚才这个命令和计划而注定要死,这是不是太那个了…”
    萧浩然摇头道:“义不掌财,慈不掌兵。我当然爱惜士兵的生命,但这是战场。胜利比人命更加重要,我们牺牲这么多人命,不就是为了换取胜利么?如果过分地爱惜士兵的生命,那我们一开始直接就投降算了,岂不是一个人也不用死?”
    刘斌和众人都感叹不已。
    领取了死命令的第十一团不得不继续浴血奋战,激战到中午十二点时,数以千计的清军已经突破了数个汉军的岸防阵地并源源不断上岸,完成“战死一千人”命令的第十一团再次求援。第十二团团长李喜浩立刻率领两个营乘坐木筏竹筏从汉中城西南的中所镇横渡汉江并迅速杀到了清军正黄旗和镶黄旗的侧后方。冲锋声和呐喊声中,第十二团官兵们源源不断地跳下竹筏木筏,踏着浪花登上汉江南岸。一马当先的李喜浩振臂挥舞着一面猎猎招展的铁血飞龙旗,大呼道:“第十一团的弟兄们,我们增援你们来了!”第十二团的官兵们怒吼如涛,正在拼死抵抗的第十一团官兵们看到这一幕后立刻士气大振。清军则措手不及,再加上精神意志已经绷到了极限,立刻被半路杀来的第十二团冲击得一片混乱。第十二团官兵们仍然以盾牌兵打头,步兵在盾牌队的护卫下奋勇冲锋,冲过清军步枪射程后立刻和清军展开肉搏战。汉江南北的血战持续到傍晚时分,清军阵脚大乱,不得不仓惶败退,渡江登上北岸的两千多八旗兵顿时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被士气大振的第十一团杀了个干干净净,淹死在汉江里和被杀死在两岸上的清军尸漂浊流、血染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