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四儿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破烂不堪的衣服不知被鲜血浸透了多少次，早就粘在身上了。大小便几乎失禁，也不让出去大小便，人已经奄奄一息，看样子支撑不了几天了。
    “狗……狗剩，我……我操你八……八辈祖宗，干……干吗让老子认……认识……孙大队长？要……要不是你，老子……老子现……现在还做汉奸，干吗在……在这受罪？刚……刚做了几天人，又……又要做鬼了，还是汉奸罪……罪名，你说老子亏……亏不亏？”陶四儿上气不接下气。
    “狗日的……不……不识好歹，要不是老……老子，你他妈的能脱……脱了那身狗……狗皮？能做几天人？要我说，你小子就知……知足吧！这个陈主任狗日的不……不是好东西，看样子是想……想把咱哥几个要整……整死。唉……谁让咱哥几个做过汉奸呢？妈的，老子不……不服气，真的不……不服气啊！都反正了，为啥还要杀……杀老子？还说老子是奸……奸细，血口喷人！”狗剩躺在陶四儿身边，浑身上下比陶四儿一点不差。
    “唉……沈司令呢？张司令呢？政委呢？咋都不……不见了？旺财、三狗、郎中他们还没……没死吧？唉……都是咱们不好，连累了孙……孙大队长，郑……郑大队长，三伢子，王翻译……都是好人……好人，唉……”陶四儿泪如泉涌。
    “还都没死，都和咱们差……差不多，撑不了几……几天了。估计沈司令他们根本不……不知道咱们的消息，也没人报……报信，唉……这就是咱们的命……认命吧……”狗剩沉沉睡去，静静的等待死神的光临。
    救国军二大队部，蛮娃像头暴怒的狮子来回转圈，不时狂吼几声，吓得战士们都不敢接近屋子，生怕遭受这个生猛的大队长一顿拳脚。
    “牛大队长，这么转下去不是个事啊！您得想点啥办法，把郑大队长和孙大队长他们救出来，再不救他们就完了。”人高马大的张起斗着胆子进到屋里，小心翼翼的劝说着。
    “我有啥办法？二十多个弟兄，去政治部好多天了，至今毫无音训，真他娘的憋屈！要在断魂山那会，老子早打进去了，谁敢动我兄弟一根毫毛？可现在……沈司令不在，王政委不在，张司令和祁参谋长根本不起作用，人家做任何事情都不和他们商量，他们有劲也使不上。老子去问了几次，人家要么把我赶出来，要么就哄我，反正不让我见人，你说这是啥事？”
    “大队长，政治部最近又从军分区借了一个班，说是加强保卫，其实就是防备咱们。我和钟政委还算熟悉，连夜去军分区找过一次，可是没找到，说是到军区开会，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陶司令也没找到，说是带一个主力团支援别的军区打仗去了。现在军分区主持工作的是任主任，我一听急忙往回跑，生怕让任主任知道我去过军分区，那样就连累了沈司令。牛大队长，这事不能任由姓陈的胡来，听说那几个兄弟折磨的够呛，要是出点啥事就麻烦了，咱们得管管。”张起凑近蛮娃小声说。
    “你咋知道弟兄们被折磨的够呛？要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咋办？”蛮娃盯着张起。
    “大队长，我也是听说，并没有亲眼看见。这样吧，我晚上偷偷去侦察一下，若是没事咱们再说，若是真的咱们就得管管。”
    “嗯！就得这样，先把情况搞清楚再做决定。不过，你去不行，笨手笨脚的根本不利索，还不如我老牛。你在家掌握队伍，不许政治部再拉走一个弟兄，我去特务大队，那里能人多，让他们想想办法。”
    特务大队死气沉沉，全都像霜打的叶子，有的蹲在地上，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在院子，一言不发。
    “我说哥几个，你们倒是说句话啊，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大队长让人欺负？”蛮娃吧嗒吧嗒说了半天，就是没人理。
    “牛大队长，去政治部侦察，我们也想过，可就是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被政治部发现了，那郑大队长就真的说不清了，肯定罪加一等。郑大队长临走时交代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擅自行动，等他回来再说，或者等沈司令回来，所以我们都不敢乱动。”临时代管特务大队的高小奇说。
    “唉……你们这帮呆子，这些天学习给学傻了，变得如此听话，这样的部队能打仗吗？曾经威震八方的特务大队哪去了？我说老高，你也别代管了，交给老子吧，老子今天再当一回特务大队大队长。咱们先去政治部侦察情况，把情况搞清楚了再做决定，这事由狐狸去完成。记住，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万一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就说是自己要去的，千万别把老子供出来，也别把弟兄们供出来，老子再想办法往出捞你。这事也不能让张司令和祁参谋长知道，他们现在变成了大好人，听话的不得了，让他们知道啥事也干不成。狐狸，今天半夜行动，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蛮娃命令。
    狐狸迟疑了半天，看看高小奇，又看看其他人，没有一个人看他，也没有一个人反对蛮娃，都低垂着头，一副爱咋咋的模样。
    “你们这帮家伙，心里比谁都着急，就是没一个人出来说话。也罢，我听从牛大队长的命令，晚上去政治部侦察一次。你们要给我保密，万一被政治部抓住了要想办法救我出来，我死不要紧，不能连累郑大队长和弟兄们。”狐狸豁出去了。
    “哎！这就对了，只要你狐狸出动，谁能发现？即使发现了谁又能抓住你？这样吧，你装扮成土匪模样，把脸蒙上，只带驳壳枪，看情况不对就对空开几枪。我们听到枪声全都冲出去，你趁乱撤回来，肯定不会被发现的。”蛮娃拍拍狐狸肩膀。
    狐狸半夜时分出去，快天亮才回来。见到蛮娃，他一把摘掉头套，驳壳枪“呯”甩在桌子上，两眼喷火：“奶奶的，我操他祖宗，日他先人，王八蛋狗东西，简直比鬼子汉奸还要坏。老子要扒他的皮，剜他的心，把狗日的嚼碎吃了……”
    “哎哎哎……乱喊叫啥？到底是啥情况？看把你气的，情况都搞清楚了没有？”蛮娃递给狐狸一碗水。
    “能不气吗？要放你早气死了，说不定当场就冲进去。我摸进政治部，挨个房顶翻越查看，终于找到一排房子，房子四周全是灯笼，郑大队长和孙大队长他们都在里面关着。借着灯光我看见有的屋子关两三人，有的关五六人，郑大队长和孙大队长都关在单间。两名战士在四周巡逻，不许任何人接近那排房子，难怪咱们一直得不到那些弟兄们的消息。不过这难不住我狐狸，我往远处扔了一块石头，两名战士立即跑过去查看，我趁机摸到一间屋子前，掀开窗户跳了进去。”狐狸喝了一口水。
    “屋里有人吗？关的谁啊？”高小奇着急的问。
    “还能有谁，陶四儿和狗剩，两人快挺不住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见到我两人眼泪直流，吃力的想爬起来，我急忙按住他们，不让他们说话。看到他们伤成那样，我心疼的只掉眼泪，爬在他们耳边轻声告诉他们，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救出去，要他们无论如何挺过今天。我问其他人是不是和他们差不多，两人都点点头，啥也说不出来。这时哨兵转了回来，挨个屋子查看，我攀上房梁躲过了哨兵。哨兵一直围着房子巡逻，我不好出去，只好和陶四儿他们无声的交流。天快亮时，不知哪个屋子的弟兄大喊大叫，好像在骂政治部，要政治部枪毙他们，他们不想活了。哨兵跑过去制止他们，我趁机跳出来，一刻也不敢停留，急速跑了回来。牛大队长，赶紧想办法解救他们，要不然就得给他们收尸。”
    “弟兄们真的受苦了，而且不是一般的苦，政治部这是要他们的命啊！这个陈主任为啥要这么做？为啥非要找出几个奸细？这都是为啥？”高小奇非常不解。
    “为啥？还不是为了升官！这个陈大主任在军分区夸下海口，说救国军有奸细，他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一定能挖出这个奸细。可到现在也没有查出谁是奸细，更没有找到什么证据，他能不着急吗？如果再向军分区汇报说救国军没有奸细，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别说升官，连现在的政治部主任也难保住，所以他狗急跳墙，要置弟兄们于死地。如果折磨死几个人，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说是畏罪自杀，或是别的什么，反正死无对证，他就能交差了。”狐狸一板一眼的分析着。
    “你咋知道的？好像你是政治部的人一样，他们告诉你的？”蛮娃扭头问。
    “牛大队长，这不是我瞎编的，是狗剩告诉我的。狗剩在政治部交代问题，陈主任把审问人叫出去问了几句，对那人发火，大骂那人无能，说自己在军分区夸下海口要挖出救国军的奸细，可至今一点证据都找不到，让他怎么向任主任交代？所以我断定这个陈大主任要置陶四儿他们于死地，死无对证嘛！”
    “原来是这样，共产党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也太歹毒了吧？妈的，跟老子比歹毒，他小子还嫩了点，论歹毒老子是他祖宗！奶奶的，老子豁出去了，杀进政治部，救出受苦的弟兄，把那个鸡巴陈主任脑袋拧下来。”蛮娃猛拍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