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下了飞机后,便直接上了塔台。第一句话便是问飞行指挥员:“你们今天飞的是什么课目啊?”“是复杂气象,首长。”指挥员毕恭毕敬地回答了。“什么?你们飞的是复杂气象?这天哪里有什么云?能见度也不差啊?我坐飞机一路下来没看到一点云,老早也就能看到跑道了没,能见度至少也有个6公里的!”首长顿时怒火万丈,大发雷霆,把师长、团长一通臭骂,恨不得就要扇他们两个耳光。
一般常人理解,复杂气象飞行就是有云的天,飞云中或云上。其实不然,复杂气象既可以是飞云,也可以是飞有限能见度,比如说能见度低于4公里(含4公里)即为复杂气象。所以,这位空军首长十分内行,说话是滴水不漏的,从云讲到能见度,让你不得不心服口服。也是,人家毕竟是飞了32年战斗机的老飞了,从团长、师长、军长一路干上去的,飞行上他什么不懂?所有的事他都是门清!
后来这件事直接导致了这个航空兵师半年后的被解散,因为首长在空军说话分量很重,据说就是他力主要解散这个师的。还听说原先撤编的计划里面其实并没有这个师,因为这个师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从常理上来说是不会被解散的。因为没有云,解散一个师,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刻了。听说后来解散的时候这个师的师长和政委是抱头痛哭,既是舍不得,也更是追悔莫及啊!
我差点在党委议训时重提这段历史,其实只是想印证一下我们团的复杂气象飞行技术基础的确是比较薄弱,而且是由来已久,并且还是有着惨痛教训的。但是转念一想,还真的不能讲!因为我本来就既不是现在这个团的,也不是那个被解散掉的师的,从师到团来说都只能算是个外来户。虽然我到军机关之前也曾在这个团担任过一年的副团长和三个月的参谋长,但此时这个团已经划归了我们现在的这个师管辖了。我是从航校一毕业就分到现在这个师,有12年之久,从该师的一个团干到另一个团,从新飞行员干到大队长,从歼六飞到歼七,所以可以说是出身于现在这个师,是这个师培养的飞行干部。后来现在这个师接管了这个团,我才有了机会到这个团任副团长、参谋长的,从而也飞上了歼八。现在我是从军机关锻炼过后,回来担任这个歼八团的团长了,需要进一步融入、尽快融入这个单位,和他们心贴心、同呼吸、共命运。毕竟以前在这个团干副团长和参谋长的时间不长,而且那时他们一些人还是比较抵触我的,因为我过去任职肯定是挡了部分人的提升通道了,人家心里肯定不会快活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所以,我回来当团长参加的第一次党委扩大会,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那不是背道而驰吗?与大家的心越走越远了,还怎么能够尽快跟大家走到一起呢?再说了,你以前来干副团长时部分同志会有抵触情绪,现在来干团长就所有人都举双手赞成和热烈欢迎了吗?只不过是副团长权力还不够大,所以有人还敢流露出来这种不满情绪,而团长的权力已经很不小了,即使是有人不满意,但也不敢轻易表达出来罢了。要知道,我现在已经是这个单位的人了,它所有的荣辱兴衰都与我息息相关了,哪怕是很久以前的一些陈年往事,那也是我作为团长的这个团无法抹去的历史。
一连说了五点不足,也够了,不能再说太多了,别把大家搞得没信心了。你一个刚从军机关下来的人,某种意义上说话还是带着上级机关的印象,把我们这样一个团看的这么差,那我们还能干什么呢?那不真的成了东北人说的“干啥啥不中,吃嘛嘛不剩”,就是个吃货了吗?
于是,我便话锋一转,说到我说这么多的问题,主要还是想切实增强大家的忧患意识,古语不是说了嘛“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不利因素这么多,大家一定要清醒地认识到不足,看到自身存在的问题。总的来说,就是个“一低一高”的问题:部队基础差,战斗力水平低,而面临的任务很重,难度很大,对部队完成任务的要求很高。这“低”和“高”之间的差距关键是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弥补,并且补齐。这才是真正的难题,怎么办?靠老办法不是说不行,但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找到新途径,拿出新举措,才有可能在短时期内解决这个问题。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来,就算会,也不一定就能够砸到我们的头上啊?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新途径、新举措从何而来?只能靠创新,靠谁创新呢?只能是靠党委一班人齐心协力,靠全团官兵开拓进取,靠飞行人员苦练巧练。
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啦!春节一过,部队就忙碌开来了,主要就是驻训前的仪表加工,充分抓住一切能组织飞行的天气,好天就是飞暗舱仪表,差天就是飞穿云、飞能见度。白天也飞,晚上也飞。航空兵部队的创新既不是靠嘴上说说就行的,也不是搞点花花肠子,弄点形式主义就成了,那是必须在苦干、实干的基础之上,才能再加上点巧干的,否则搞不好就是弄巧成拙,害人害己。
还记得我们当新飞行员在歼六团改装歼六时,就遇到过这么一例,是机务人员为了图省事而随意乱“创新”导致的问题。那天我们团组织昼间飞行训练时,一架歼教六飞机起飞升空后刚加入空域,飞行员还没来得及做动作,前舱的座舱盖就突然飞掉了。好在是教练机飞行,毕竟是两个人,比战斗机一个人飞行安全系数高出一倍来。加上这两个飞行员又都是两个骨干,不仅是技术过硬,而且心理素质也很好。虽然前面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最终还是把飞机安全降落下来了。后面按照师首长的要求,师机务处会同团机务大队,组织专业技术人员,认真调查了解问题原因。最后结论很快便出来了,但的确有点让人哭笑不得:是因为机务人员的一口唾沫!
原因要追溯的到一个多月之前的一次机械日(就是机务人员专门用来检查维修飞机的一天),当时天色已近黄昏,临近下班时间了,这架歼教六飞机的机械师发现了一个故障隐患,就是座舱盖抛盖动作筒的一个封膜开胶了,需要马上派人去航材股领一种专用胶水。当他正在向一个机械员交代去领胶水的时候,他们中队的中队长正好转了过来:“现在还去领什么领?马上就要下班了。看我的,学着点!”中队长一把推开机械师,往那个开胶的封膜上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头把它抹匀了,然后重新到粘到动作筒的端口上面。当时的东北大地虽然已经没有再万里雪飘了,但仍然还是千里冰封的,自然他的这口唾沫是起到了胶水的作用,瞬时便凝结成了冰,把封膜紧紧地贴在了端口之上,并且糊得严严实实的,完完全全地密封上了。“你看,这不是好得很吗?今天先这么的,明后天飞完这一组飞行日再说,下个机械日的时候可要记着把用专用胶把它粘好了!”中队长不顾一旁围着的机组人员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仍得意洋洋地标榜着自己的“创新”招数,当然同时也还没忘记提醒机械师过几天还是要换回专用胶粘贴的。
航空兵部队沿袭多年的习惯做法,当然也是有关训练法规的明确要求,那就是3~4个飞行日算是一组飞行日,两组飞行日之间必须要过一次机械日,组织机务人员检查维护参训的飞机,然后才能再继续飞行。
中队长的想法很简单,飞完这一组飞行日肯定是没问题的,因为当时的天气仍是在零下十度左右,他的唾沫不会化冻的,肯定是可以把抛盖动作筒粘得牢牢的,后面再记着换回专用胶便是了。可是,可但是,要命的是大家包括他自己以及这架飞机的机械师,第二天开始一投入紧张忙碌的飞行训练和激情火热的生活之中,就把这茬儿给忘了!别说是下一个机械日了,就是下下一个机械日也没有想起来啊?
很快,一个多月过去了,春天迈着坚定的步伐,不可阻挡地来了。东北大地气温逐步上升,积存有半年之久的冰雪开始消融。而遗憾的是直到这个时候,仍然还是没有人能够想起来中队长的那一口唾沫,那架歼教六飞机依然是我们团训练的主力,只要是参训,它每天都至少要飞上5个起落的,有一天甚至是飞上了7个特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