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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警察(37)
    “嗯,是啊,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潜意识想被逮到,他希望我认出他,而当我没能认出他,他的潜意识就帮助我揭露他的刺青。”
    “但是当他达到目的之后,反而却急着想逃跑?”
    “因为这时他的表意识接手了。这个观点可能给杀警案带来全新视角,哈利。原来瓦伦丁是个有强迫行为的杀人凶手,他的潜意识想住手,希望自己受到惩罚,或希望获得驱魔,好阻止他内心的恶魔。因此当他犯下原始命案却没被逮到之后,他就跟许多连续杀人犯一样提高风险因素。以他的案例来说,他把目标对准第一次没能逮到他的警察,因为他知道警方为了逮到杀害自己同袍的凶手,会投入无限的资源,最后他甚至还把刺青秀给参与调查行动的心理医生看。我想你说得可能没错,哈利。”
    “嗯,不知道这可不可以归功于我。但如果换成是比较简单一点的解释呢?瓦伦丁并不像我们所以为的那么小心,因为他其实没有害怕那么多东西。”
    “我不懂你的意思。”
    哈利吸了口烟,从嘴巴把烟呼出,再用鼻子吸入。这个技巧是他住在香港时,一个吹奏迪吉里杜管的德裔白人乐手教他的。“同时呼气和吸气,老兄,这样一根烟就能抽两次。”
    “回家休息吧,”哈利说,“今天辛苦你了。”
    “谢谢,但我可是心理医生,哈利。”
    “今天有个杀人犯拿刀抵住你的喉咙啊。抱歉,医生,你不能用理性思考来看待这件事。噩梦正在排队等着你,相信我,我是过来人。所以请接受你同事的建议,而且这是命令。”
    “命令?”奥纳脸部抽动一下,仿佛是个微笑,“你是说现在你是老大了,哈利?”
    “难道你怀疑过这点吗?”哈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什么事?”
    他把抽了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帮我把烟踩熄好吗?他们有了发现。”
    奥纳看着哈利穿过警署的门,低头看着在柏油路面上闷烧的香烟,轻轻把鞋子踩在上面,增加压力,转动脚掌,感觉香烟被单薄的鞋底踩扁,也感觉怒意升起。脚掌转动得更用力,把滤嘴、烟灰、烟纸和烟草都踩到柏油路面中。他丢下自己那根烟,重复相同动作。这感觉很好同时又很糟。他觉得自己想尖叫、打人、大笑、哭泣。他尝到了香烟的各种滋味。他还活着。妈的他还活着。
    “罗洛街的卡司巴饭店,”哈利还没关上门,卡翠娜就说,“利用这家饭店的多半是各国大使馆,他们在为员工安排好长期住处之前,会先让员工住在这里。费用合理,房间不大。”
    “嗯,为什么你特别挑出这家饭店?”
    “只有这家饭店采用这种棉花棒,而且它位于市区靠近十二号电车站牌的地方。”侯勒姆说,“我打电话去问过,他们的房客登记簿里没有姓斯塔夫纳斯、耶尔森或约翰森的,不过我把贝雅特画的肖像传真过去了。”
    “结果呢?”
    “柜员说有个房客看起来很像他,名叫萨维茨基,自称是白俄罗斯大使馆的员工。他以前都穿西装去上班,但最近开始穿运动服和骑自行车。”
    哈利已经把电话拿在手里:“哈根?我们需要立刻派戴尔塔小队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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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楚斯说,用手指转动啤酒杯。他们坐在坎本餐馆里,米凯说这是家好餐厅。这家时髦餐馆位于奥斯陆东区,许多“重要人物”喜欢来光顾这里,这群人的文化资产大于财富资产,薪水低得只能维持学生般的生活,但仍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太悲惨。
    楚斯一辈子都住在奥斯陆东区,却从没听说过这家餐馆。“而且我为什么要去做?”
    “你的职务,”米凯说,把剩下的矿泉水倒进杯子,“我可以让你复职。”
    “哦?”楚斯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米凯。
    “没错。”
    楚斯喝了口啤酒,用手背擦了擦嘴,尽管啤酒的泡沫早已消退。他好整以暇地说:“既然这么简单,为什么你之前不让我复职?”
    米凯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其实并不简单,但我想这样做。”
    “因为?”
    “因为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就惨了。”
    楚斯哧哧地笑:“没想到情势竟然逆转得这么快,是不是啊,米凯?”
    米凯朝两边看了看。餐厅客满,但他选择在这里碰面是因为警察不常来这家餐厅,而且他不该被人看到跟楚斯在一起。他觉得楚斯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但那又如何?
    “怎么样?我可以去找别人。”
    楚斯粗声大笑:“你可以才怪!”
    米凯环视四周。他不想叫楚斯小声点,但是……多年来米凯大致都能够预料楚斯的反应,也能够哄骗他帮自己做事,但现在的楚斯看起来不太一样。现在他这位童年好友似乎比较阴险邪恶,难以预料。
    “我需要你的回答,这件事很急。”
    “好,”楚斯说,喝完啤酒,“复职没问题,但我要再加上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件乌拉的内裤,没洗过的。”
    米凯看着楚斯。他是不是醉了?抑或他那双迷蒙眼睛中的凶残神色已成为他的基调?
    楚斯笑得更大声,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有些重要人物转头来看。
    “我……”米凯开口说,“我看看有没有办法——”
    “我是开玩笑的啦,你这白痴!”
    米凯干笑几声:“我想也是。这表示你愿意?”
    “我的老天,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了不是吗?”
    “当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恩,楚斯。”米凯挤出微笑。
    楚斯伸手越过餐桌,重重搭在米凯肩膀上。
    “对啊,我也很感恩。”
    他的手劲太重了,米凯心想。
    现场没有经过事先勘查,他们也没查看平面图上的出口或可能的逃脱通道。没有警车绕个圈挡住路口,让戴尔塔小队的全地形车驶入。他们只做了短暂简报,西韦特·傅凯便开始大声下达命令,车子后座的重装队员不发一语,这表示他们明白状况。
    关键在于时间。倘若鸟儿已然飞走,那么再缜密的行动计划也无用武之地。
    哈利坐在九人座车子上,竖耳聆听,心里知道他们没有世界上第二或甚至第三周详的计划。
    傅凯问哈利的第一个问题是他认为瓦伦丁是否有武器。哈利回答说勒内·卡尔纳斯是被手枪击毙的,他也认为贝雅特曾遭枪支胁迫。
    哈利看着前方的戴尔塔小队队员,这些人都是自愿来参加这次武装行动的。他知道这些队员只能领到微薄的加班费,也知道纳税人认为他们可以要求戴尔塔小队出动,但这要求实在过于沉重。他曾听过无数次人们放的马后炮,批评戴尔塔小队怎么不冲锋陷阵?怎么没有第六感可以告诉他们紧闭的门扉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在遭挟持的飞机上还是在树林丛生的海滩上,怎么不赶紧往前冲?对一名戴尔塔小队队员来说,平均一年会出四次任务,在二十五年的职业生涯中大约会出一百次任务,叫他们不顾一切往前冲只会让他们因公殉职而已。但重点仍在于:在第一火线上阵亡只会让其他队员暴露在危险中,并且保证任务一定会失败。
    “里面只有一部电梯,”傅凯吼道,“二号和三号你们负责。四、五、六号负责主楼梯。七号和八号负责逃生梯。霍勒,你跟我负责外面,以免他破窗逃逸。”
    “我身上没枪。”哈利说。
    “给你。”傅凯说,递给哈利一把格洛克十七型手枪。
    哈利把枪握在手中,感觉它的沉重和平衡。
    他向来无法理解枪支迷,也无法理解车迷,或是大肆装修室内来装设音响系统的发烧友。但他从未真正反对握有枪支,直到去年为止。他想起上次他握枪的时候,想起那把放在柜子里的敖德萨手枪。他把这些念头甩掉。
    “到了。”傅凯说。车子停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旁边是一扇栅门,门内是一栋奢华的四层楼砖屋。这地区的房子差不多都长这个样子。哈利知道这些房子有些是上一代传承下来的,有些新盖的房子则想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历史,其他则是大使馆、大使宅邸、广告公司、唱片公司和小型船运公司。门柱上低调的黄铜标志显示他们到达了正确地址。
    傅凯举起手表。“无线电通话。”他说。
    队员依序报出编号,编号正是他们头盔上漆的白色数字。他们拉下全罩式头套,拉紧mp5冲锋枪的皮带。
    “数到一就行动。五、四……”
    哈利不知道究竟是他自己的肾上腺素还是其他队员的肾上腺素所造成的影响,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味道,又苦又咸,宛如玩具手枪的空包弹火药味。
    车门打开,哈利看见一排黑色背影奔越栅门,再奔入十米外的饭店入口,隐没其中。
    哈利跟着下车,调整身上的防弹背心,底下的肌肤早已被汗水湿透。傅凯取下车钥匙,从副驾驶座跳下。哈利依稀记得有一次在警方逮捕行动中,歹徒利用钥匙还插在车上的警车逃亡。哈利将那把格洛克手枪还给傅凯。
    “我的用枪执照都过期了。”
    “我特此发给你暂时执照,”傅凯说,“这是紧急情况,没记错的话,是根据警字第某某号规定。”
    哈利装填子弹,大步踏上碎石径。这时一名歪着脖子的年轻男子跑了出来,喉结上下跳动,仿佛正在进食。哈利看了看黑西装翻领上的名牌,正是刚才和他通过电话的饭店接待员。
    接待员在电话里说他不确定该房客是否在房里或在饭店其他地方,但他可以去查看。哈利严词要求他千万不要去查看,而且必须继续执行日常工作,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这样他和其他人就不会受伤。但显然这名接待员在看见七名全副武装的黑衣队员鱼贯进入之后,很难再继续假装什么事也没有。
    “我把万能钥匙给他们了,”接待员口操东欧口音,“他们叫我出来,我就——”
    “站到我们的车子后面,”傅凯低声说,用拇指朝背后比了比。哈利离开他们,手里握枪,绕到饭店后方,那里有座绿叶成荫的苹果树园,一直延伸到隔壁房子的围栏前。一名老翁坐在隔壁露台上,正在阅读《每日电讯报》。他放下报纸,透过眼镜望来。哈利指了指防弹背心上的黄色“警察”字样,又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向老翁点了点头,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四楼窗户上。柜员跟他们说那个自称是白俄罗斯人的房客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窗户面对饭店后侧。
    哈利调整耳机,静静等待。
    几秒钟后,震撼弹的沉闷爆炸声传来,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响。
    哈利知道爆炸所产生的空气压力不至于让房间内的人暂时耳聋,但爆炸加上刺眼强光,再加上队员的进击,即使是经过精良训练的人也会在爆炸过后的三秒之内暂时瘫痪,而戴尔塔小队需要的就是这三秒。
    哈利静静等待,耳机传来压低的说话声。结果跟他预期的一样。
    “占领406号房,里面没人。”
    但接下来那句话不禁让哈利破口大骂。
    “看来他回来收拾过行李。”
    卡翠娜和侯勒姆抵达时,哈利双臂交叠站在406号房外的走廊上。
    “起脚射门,打中门柱?”卡翠娜说。
    “球门无人防守,却没射中。”哈利说,摇了摇头。
    两人跟着哈利进入客房。
    “他直接回来这里,收拾完行李就走了。”
    “东西全都拿走了?”侯勒姆问说。
    “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两根用过的棉花棒和两张电车票,再加上这张足球赛票根。我想我们这场比赛应该赢了才对。”
    “我们?”侯勒姆问,环视这间普通客房,“你是说瓦勒伦加队?”
    “上面写的是挪威对斯洛文尼亚。”
    “是我们赢啦,”侯勒姆说,“里瑟在加时赛得分。”
    “好变态啊,你们男人怎么都会记得这种事啊?”卡翠娜说,摇了摇头,“我连白兰恩队去年是赢得大赛还是被降级都不记得。”
    “我才不变态呢,”侯勒姆抗议说,“我之所以会记得是因为当时就要踢成平手,我却接到出任务的电话,结果里瑟就——”
    “反正你就是记得啊,雨人。你——”
    “嘿,”他们转头望向哈利,他正盯着那张票根看,“你还记得是为了什么事吗,毕尔?”
    “嗯?”
    “你是去出什么任务?”
    侯勒姆抓了抓络腮胡:“我想想看,那时候是傍晚……”
    “不用想了,”哈利说,“那天是埃伦·文内斯拉在马里达伦谷遇害。”
    “是吗?”
    “那天晚上挪威队在伍立弗体育场出赛,票根上面有日期,七点钟开赛。”
    “啊哈。”卡翠娜说。
    侯勒姆露出痛苦表情:“别这样说,哈利。千万不要说瓦伦丁·耶尔森去看了那场球赛。如果他在看球赛——”
    “——那他就不是凶手,”卡翠娜帮他把话说完,“可是我们非常希望他是凶手,哈利。所以请你说些激励人心的话。”
    “好吧,”哈利说,“为什么这张票根没有跟棉花棒和电车票一起丢在垃圾桶里?为什么他收拾了所有东西,却把票根留在桌上,好让我们一定会看到?”
    “他是留下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卡翠娜说。
    “他把票根留在桌上,就是为了让我们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哈利说,“突然满腹疑惑,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这只是张票根,并不能证明他的确去看过球赛,而且正好相反,这反而启人疑窦,因为当时他不只正好去看足球赛,竟然还把票根留下,况且球场里的球迷通常都不会记得彼此。”
    “票根上有座位号码,”卡翠娜说,“说不定坐在他旁边或后面的人会记得他在场,或是那个位子有没有人坐。我可以去搜索座位号码,说不定可以找到——”
    “好,交给你,”哈利说,“不过这种事我们以前也碰到过,嫌犯宣称去看表演或看电影,可是三四天后观众根本不记得旁边坐的人长什么样子。”
    “你说得对。”卡翠娜说,消沉下来。
    “国际赛事。”侯勒姆说。
    “国际赛事怎样?”哈利问,朝厕所走去,裤子拉链已拉下一半。
    “国际赛事必须遵守国际足球联合会的规定,”侯勒姆说,“以免暴力行为发生。”
    “对哦,”哈利在厕所门后喊道,“干得好,毕尔!”接着把门关上。
    “什么?”卡翠娜高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