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97章 警察(28)
    “那你是在说什么,哈利?”
    “你确定你想知道吗,萝凯?真的想知道吗?”
    她认真地看着哈利,不发一语。
    哈利静静等待,望向窗外,看着山脉的轮廓环绕这座平静安全的城市。其实这座山是休眠火山,整座城市就建筑在其边缘。其实很多事只不过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看,看你知道多少真相。
    “不想。”她在黑暗中低声说,拉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
    哈利心想,保持无知、快乐过生活比较简单。关键就在于压抑,压抑关于敖德萨手枪的谎言,管它是否为谎言,反正通通锁在柜子里就好了。压抑无须他负责的三起命案。压抑一个红色洋装拉到她的腰际、遭拒绝学生的憎恨眼神。不就是这样吗?
    哈利按熄香烟。
    “我们回床上去好吗?”
    凌晨三点,哈利从梦中惊醒。
    他又梦见了她。梦中他走进一个房间,发现她在里面。她躺在地上的一张脏床垫上,正在用一把大剪刀乱剪身上穿的红色洋装。她旁边放着一台携带型电视,正以晚了两秒的速度转播她的一举一动。哈利环目四顾,却没看见摄影机。接着她拿一片亮晃晃的刀刃抵在大腿内侧,张开双腿,低声说:“别这样做。”
    哈利朝背后摸索他刚才关上的门,虽然摸到门把,却上了锁。接着他发现自己全身赤裸,朝她走去。
    “别这样做。”
    听起来仿佛是来自电视的回音,晚了两秒钟。
    “我只是要去拿钥匙。”他说,但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在水底说话,而他知道她没听见。她把两根、三根、四根手指放进阴道,他看着她整只纤长的手没入阴道。他又朝她踏出一步。她的手抽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枪指着他。那是把闪亮亮、湿答答的手枪,上头有条线宛如脐带般延伸到她体内。“别这样做。”她说,但他已跪在她前方,倾身向前,感觉枪口冰凉愉悦地抵着他的额头。他低声说:“做吧。”
    24
    侯勒姆驾驶他那辆沃尔沃亚马逊开到维格兰雕塑公园门口,停在大门旁的一辆警车前。公园里的网球场都有人在打球。
    贝雅特跳下车,脑袋十分清醒,尽管她昨晚只稍微睡了一下。在陌生人的床上很难入睡。是的,她依然认为他是陌生人。她认识他的身体,但他的内心、习性和想法对她而言依旧是个谜,而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耐心或兴趣去探索。因此每次她早上在他的床上醒来都扪心自问:你真的要这样继续下去吗?
    两名倚着警车的便衣警察直起身,朝贝雅特走来。她看见警车前座坐着两名制服警察,另有一名男子坐在后座。
    “就是他?”她问道,感觉心跳加快的美妙感受。
    “对,”一名便衣警察说,“素描画得很好,简直一模一样。”
    “电车呢?”
    “我们让它继续往前开,上面几乎爆满。不过我们记下了一位女士的联络数据,因为当时出现了一点骚动。”
    “哦?”
    “我们亮出证件,要他跟我们走的时候,他跳上走道,抓起一台婴儿车挡住我们,还大叫要电车停下。”
    “婴儿车?”
    “对,难以置信对不对?怎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
    “他恐怕还干过更坏的事。”
    “我是说,怎么会有人在早上的高峰期推婴儿车上电车。”
    “好吧。不过后来你们逮捕他了?”
    “婴儿的母亲大声尖叫,死命抓住他的手臂,我才有办法赏他一拳。”那警察秀出流血的右手指节,“既然拳头有用,何必亮出手枪,你说对吧?”
    “很好。”贝雅特说,尽量让口气听起来是认真的。她俯身朝警车后座望去,但只看见自己在早晨阳光中的倒影。“可以降下车窗吗?”
    车窗无声地降下,她冷静呼吸。
    她立刻认出他来。他没看她,只是直视前方,双眼半闭,看着奥斯陆的早晨,仿佛还在做梦,不想醒来。
    “有没有搜他的身?”她问道。
    “第三类接触,”便衣警察咧嘴而笑,“他身上没带武器。”
    “我是说,你们有没有在他身上搜到毒品?有没有检查他的口袋?”
    “呃,没有,为什么?”
    “他叫克里斯·雷迪,外号阿迪达斯,因为贩卖冰毒而前科累累。既然他想逃,那他身上一定有毒品,所以把他脱光搜身吧。”
    贝雅特直接走回亚马逊。
    “我以为她会辨认指纹,”她听见便衣警察对刚才走过来加入他们的侯勒姆说,“没想到她还认得出毒虫。”
    “奥斯陆警署档案库里的每个人她都认得出来,”侯勒姆说,“下次看仔细一点好吗?”
    侯勒姆坐上车子,看了她一眼。贝雅特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活像头性情乖戾的老牛,双手交抱,怒气冲冲,瞪视前方。
    “星期天我们会逮到他的。”侯勒姆说。
    “希望如此,”贝雅特说,“白克利亚街那边都布置好了?”
    “戴尔塔小队勘查过现场,找到了适当的位置,他们说四周都是森林,要搞定很简单,不过他们也进驻了附近的房子。”
    “参与原始命案的每位人员都接到通知了?”
    “对,他们整天都会在电话旁待命,接到电话就会回报。”
    “也包括你,毕尔。”
    “还有你也是啊。对了,为什么哈利没有侦办那件案子?当时他还是犯罪特警队的警监。”
    “嗯,当时他不适合。”
    “在酗酒?”
    “卡翠娜要怎么安排?”
    “她会驻守在白克森林,在那里可以把房子看得一清二楚。”
    “她在那里的时候我要定时跟她用手机联络。”
    “我会跟她说。”
    贝雅特看了看表。九点十六分。他们驾车驶上托马斯海芬提街和碧戴大道,并不是因为这是前往警署最近的一条路,而是因为这条路风景最美,还能打发点时间。贝雅特又看了看表。九点二十二分。再过两天就是行动日。星期天。
    她的心跳依然很快。
    已经开始跳得很快。
    一如往常,约定时间到了之后,尤汉·孔恩让哈利在接待室等了四分钟才出现,他先跟接待员交代了几句明显多余的话,才把注意力放到坐在接待室里的两个人身上。
    “霍勒,”他说,很快地打量哈利的脸色,判断对方的心情,才伸出手,“你带了自己的律师过来是吗?”
    “这位是阿诺尔·福尔克斯塔德,”哈利说,“他是我同事,我请他一起过来见证我们的谈话和协议。”
    “明智之举,”孔恩说,口气和表情却显示他其实不这么想,“请进请进。”
    他在前领路,很快地看了看表。他的手表甚是娇小且女性化,令人意外。哈利明白这个暗示:我是个忙碌的律师,处理这种小事的时间有限。办公室十分宽敞气派,弥漫着真皮的气味,哈利心想这味道应该来自书架上依时间先后排得满满的《挪威判例期刊》精装本。此外哈利还闻到熟悉的香水味。西莉亚坐在一张椅子上,半朝向他们,半对着孔恩的大办公桌。
    “这品种快绝迹了吧?”哈利问道,坐下前伸手抚摸办公桌面。
    “标准柚木。”孔恩说,在办公椅上坐下,仿佛坐在雨林里的驾驶座上。
    “以前是标准,现在已经要绝迹了。”哈利说,朝西莉亚微微点头。她的回应是缓缓合上眼皮又张开,仿佛她的头绝对不能移动。她扎着马尾,头发绑得非常紧,使她的眼睛被拉得比平常更细小了些。她身穿套装,看起来像是要去上班,神色似乎颇为冷静。
    “那我们就开始办正事吧?”孔恩说,十指相触,摆出一贯的姿势,“格拉夫森小姐表示当晚大约午夜的时候,她在警大学院你的办公室里遭到强暴。目前的证据包括抓痕、淤青和撕裂的洋装。这些都已拍照存证,可当作呈堂证供。”
    孔恩看了西莉亚一眼,确定她支撑得下去,才继续往下说。
    “性侵危机中心的验伤报告的确未发现任何撕裂伤或挫伤,但通常很难发现,只有百分之十五到三十的案例才算是暴力攻击事件。此外没有发现精液的痕迹,因为你头脑很清楚,知道要在体外射精,也就是射在格拉夫森小姐的肚子上,然后你叫她穿上衣服,把她推到门口撵出去。很可惜她不像你头脑那么清楚,没有留下一些精液当作证据,反而在莲蓬头底下哭了好几个小时,尽力洗去所有的污秽痕迹。对一个年轻女生来说,这种反应不令人意外,可以理解,而且十分正常。”
    孔恩的声音带有一丝愤慨的颤抖,哈利认为这应该发自肺腑,并非刻意做作,同时用来表示这番证词在法庭上将会多有效果。
    “但性侵危机中心的人员必须用几句话来描述被害人的心理状况,这些人员都是专业人士,非常熟悉强暴案被害人的行为反应,而这些描述法官一定会非常重视。相信我,本案的心理观察支持我客户的声明。”
    孔恩脸上掠过一丝几乎是抱歉的笑容。
    “在仔细讨论详细证据之前,我想先知道你是否考虑过我的提议,霍勒。如果你认为我的提议是正确之举,而且我非常希望你这样认为,那么我已经把协议书写好了。不用说,这份协议书将保密。”
    孔恩递了一个黑色真皮档案夹给哈利,同时用强有力的眼神看了看阿诺尔。阿诺尔缓缓点头。
    哈利打开档案夹,扫视那张a4大小的纸。
    “嗯,我要从警大学院辞职,以后不再跟警务事宜有牵扯。而且无论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谈论有关西莉亚·格拉夫森的事。只等签名了,我看。”
    “这一点也不复杂,所以如果你经过深思熟虑,知道怎么做最好……”
    哈利点了点头,朝西莉亚望去,只见她坐在那里,身体十分僵硬,回望着他,脸白如纸,毫无表情。
    阿诺尔轻咳一声,孔恩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露出友善目光,同时刻意以一种随兴姿态调整一下手表。阿诺尔递出一个黄色档案夹。
    “这是什么?”孔恩问道,接过档案夹,扬起双眉。
    “这是我们对协议书的建议,”阿诺尔说,“你可以看见,我们建议西莉亚·格拉夫森立刻终止在警大学院的课程,日后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从事和警务事宜有关的工作。”
    “你是在开玩笑吧……”
    “而且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跟哈利·霍勒联络。”
    “这太荒谬了。”
    “为了双方着想,我们提出的交换条件是,我们将不会对这次的不实指控和企图勒索警大学院员工之事提出起诉。”
    “这样的话,我们法庭上见,”孔恩说,连刻意的夸大口气都免了,“即使你们会因此而自食恶果,我还是很期待提出起诉。”
    阿诺尔耸了耸肩:“到时候你恐怕会有点失望,孔恩。”
    “那就看看到时候失望的人是谁。”孔恩已站了起来,扣上西装外套的一颗扣子,表示他要去开会了,这时他和哈利目光相对,迟疑片刻。
    “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阿诺尔说,“请你看一下协议书的附件。”
    孔恩又打开档案夹,翻阅附件。
    “你可以看到,”阿诺尔继续说,“你的客户在警大学院上过有关强暴的课程,非常清楚强暴案被害人在心理上会有什么反应。”
    “这又不代表——”
    “可不可以请你少安毋躁,再看下一页呢,孔恩?你会看见一份暂时算是非正式的签名证词,当晚有个男学生站在门口外面,目睹格拉夫森小姐离开,他说格拉夫森小姐看起来很愤怒,而不是害怕,且并未提到任何有关衣服被撕破的事。相反,他说她看起来衣着整齐,也没有受伤的样子。而且他承认他非常仔细地打量过她,”阿诺尔转头望向西莉亚,“我想这应该算是种赞美吧……”
    西莉亚依然僵直坐着,但双颊发红,双眼眨个不停。
    “如你所见,格拉夫森小姐从这位男同学面前经过之后,最多不到一分钟或是六十秒,哈利·霍勒就走上前去,站在男同学旁边,直到我抵达校门口,把霍勒载到鉴识中心,这是在……”阿诺尔做个手势,“下一页,对,就是那里。”
    孔恩看了之后在椅子上瘫坐下来。
    “报告指出霍勒身上没有任何犯下强暴案之后会附着在身上的东西,指甲底下没有皮肤细胞,双手和生殖器上都没有别人的生殖器分泌物或阴毛。这表示格拉夫森小姐所言的抓伤和侵入的声明完全是谎言。此外,霍勒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显示格拉夫森小姐曾经反抗过他。唯一的发现只有他衣服上有两根头发,既然她曾经靠在他身上,这是很自然会发生的事,请看第三页。”
    孔恩并未抬眼,翻到下一页,目光在页面上跳动,三秒后嘴唇做出咒骂的口型。于是哈利知道挪威法律界的传说是真的,孔恩阅读一页a4文件的速度无人能及。
    “最后,”阿诺尔说,“你可以看看霍勒在据称的强暴行为过后短短半小时内,射精量仍有四毫升,通常男人在半小时后第二次射精量不到十分之一。简而言之,除非哈利·霍勒的睪丸非常特别,否则他不可能在格拉夫森小姐所声称的那个时间射精过。”
    在接下来的静默中,哈利听见窗外的汽车喇叭声、吼声、笑声和咒骂声,显然路上堵车严重。
    “这一点也不复杂,”阿诺尔说,胡子里的嘴巴露出试探的微笑,“所以如果你经过深思熟虑,而且……”
    刹车被放开,液压系统发出喷气声。这时西莉亚猛然站起,椅子发出巨响,她离开办公室,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孔恩低头坐在椅子上,片刻之后才抬头,直视哈利。
    “抱歉,”他说,“身为辩护律师,我们必须接受客户之所以说谎是为了脱罪。可是这个……我看人应该更精准一点才对。”
    哈利耸了耸肩:“你又不认识她,不是吗?”
    “对,”孔恩说,“可是我认识你。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应该认识你才对,霍勒。我会请她签字。”
    “如果她不签呢?”
    “我会跟她解释做出不实指控的后果,还会被警大学院退学。她又不笨,你知道的。”
    “我知道,”哈利说,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我知道。”
    外头的车辆又开始移动了。
    哈利和阿诺尔走在卡尔约翰街上。
    “谢谢你,”哈利说,“但我还是很纳闷你的反应怎么会那么快。”
    “我有过一些ocd的经验。”阿诺尔微微一笑。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