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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不久之后, 雪林之中, 传来了凄惨的嘶喊声。
    棕浑身一颤, 整颗心都被揪住了,她怀抱着瑟瑟发抖的身躯,呢喃自语着, “伊......伊......你要活着,你要好好的......”
    三个兽人交换了下眼神, 最矮小的兽人开口, “遭遇狼群了?”
    疤脸兽人不以为意,“你去看看。”
    “嗯。”
    以力量著称的兽人并不畏寒, 一到冬天, 他们会露出明显的兽类特征, 比如结实粗壮, 长满皮毛的脚掌或整个下半身都保持着兽类的状态,上半身随意套上外衣,搭上兽皮,就足以和严寒抗衡。
    兽人狂吼一声,肌肉横生的身体暴涨,几乎快撑爆了皮肤,它双眼爆突, 棕色的毛皮飞快蔓延,化成了一只虎背熊腰, 脸型像狗, 头大嘴长的野兽飞窜了出去。
    被积雪覆盖的茂密森林中, 口吐鲜血的亚兽靠着巨木,瞪大了双眼,脸上还僵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已经断气了。
    他的肚腹豁开大口,肠子内脏散落一地,似乎是被故意拉出体外的。
    不一会儿,群狼的嘶吼声和兽人的咆哮声此起彼伏,还围在火堆边的两个兽人突然眉头一皱,刀光闯入眼角,一个兽人抬格挡,结实粗壮的手臂瞬间涨大了两倍,却抵不住锋利的刀刃砍入血肉。
    “伊!”棕惊叫出声,傻傻的看着伊踩着兽人的兽爪和头顶跃起,落在了兽人的背上,抬刀狂砍。
    她瘦弱的身影充盈着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每砍中兽人一刀,好似身体又多吸收了一份力量,速度更是快若闪电,周转灵活,被砍杀的兽人还来不及完全化形,整个后背就被砍得血肉模糊了。
    血腥味很快就吸引来了野狼,趁着空隙,它们群起攻之,围住了半死不活的只变形了一半的兽人,而伊踩着狼背弹起,挥着血刀向已经完全化形的巨兽砍去。
    “伊!”危险!
    棕惊慌的想冲过去,却被脚踝上的麻绳绊倒了。
    她扑到在地的瞬间,迎着兽人利爪而去的伊忽然蹲了下去,横刀一扫,迅速闪躲退开。
    早就埋伏等候在周围的狼群也扑咬了上去,把摇摇欲坠,重心不稳的兽人扑倒,疯狂咬噬着他的皮肉。
    兽人徒劳的挣扎着,毛绒绒的肚皮上豁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野狼拉扯出肠子,贪婪的吞食着肥硕的血肉。
    伊绕到一旁,手起刀落,示威性的拎着兽人巨大的头颅,甩到了闻声寻来的狼王跟前。
    一人一狼,对视着。
    从亚兽身上顺来的精刀滴着血。
    锋利狼牙也滴着血,狼王呲牙咧嘴,目光凶恶,背毛竖立,嘴唇皱起,尾巴平举。
    狼这种生物,对内一向团结互助,很少会产生无畏的纷争和冲突,他们成群结队,有着超常的精力和能量,一旦认定目标或猎物,很少半途而废,除非被杀或受重伤。
    伊也不甘示弱,直视着这只硕大凶猛的狼王,横刀在前,膝盖弯曲,弓着背,眼睛都不眨,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漫天白雪中,伊一身热汗和血污混在一起,狰狞可怖。
    “伊!”棕按耐不住叫唤出声。
    狼王瞥了人群一眼,嘶吼一声,转身叼起兽人的头颅,狼群也拖拉着兽人硕大的身躯渐渐消失在了雪地里,三个沉重的兽人和一个亚兽,够它们的种群饱餐一顿了。
    伊回过头,直视着一脸担忧的棕,“我回来了。”
    “伊......”棕慌忙爬起,碍于脚上的麻绳,根本走不远。
    伊蹲下身来,用血刀一一割开锁住她们的麻绳,“你们自由了。”
    几个女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伊走近,嗅到伊身上的血腥气,才猛地一惊,抱着身体缩了下。
    乜了一眼那群见着她比见到兽人还害怕的女人,伊面无表情的说,“都过来吧。”
    几个女人吓得腿都软了,捏捏索索的挤过来火堆,打量着死而复生,大杀四方,神采奕奕的伊。
    伊翻出兽人们的粮食一一分给了众人,“咱们先吃饱,休息会儿。”
    “伊。”棕跪坐在伊面前,干枯粗糙的手轻轻擦过她脸上的伤口,“你......”
    韩一笑‘嗯’了一声,大口咀嚼起肉干来,“我饿了。”
    棕欲言又止,生怕自己一发问,伊就会消失。
    她用陶罐重新装了雪块,往里加了茶末,盐粒,干姜,桔皮,干薄荷叶,熬成了糊糊,端到了韩一笑面前,“伊。”
    寒气渐渐被火堆驱散,几人一碗接一碗的喝下茶汤后,周身都暖和了起来。
    填饱了肚子,在伊的带领下,几人收集好兽人的工具和食物,踏上了不知前路的远方。
    “伊......”棕就跟在伊身边,寸步不离。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冷意扑面而来,伊拎着刀,英姿飒爽的走在最前面。
    几个女人手挽着手,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
    肤色偏暗的黄莺忍不住发问,“伊,我们去哪?”
    “回去。”
    棕突然停下了脚步,“伊,你不能回去。”
    韩一笑疑惑不解,“为什么?”
    棕没有说话,她的视线落在了伊血淋淋的下半身,被兽人玷污的女人在部落里被视为不祥,是会被乱石砸死的。
    棕直至今日,都不敢说出自己的真正来历,只谎称她的部落因为反抗兽人被屠戮殆尽,她在逃窜中坠落河中,捡回一命。
    无论在哪个时代,负责繁衍生息的女人身体的使用权几乎都不属于自己,属于父权和夫权,葵水和分娩都被视为污浊不详,既然如此,诞生于这团污秽的男男女女又有何高低贵贱之分?
    韩一笑懂了棕的未言之意,点点头,迈开步伐,向着未知的前方走去。
    一路无话。
    烈烈风声穿行在广阔的雪原上,呼啸肆掠,有时会让人模糊的以为是看不见的孤魂野鬼在哭泣低嚎,间或听得见狼群在引颈嚎叫,高大密集的雪松挡沿着在西侧,东边耸立着高大巍峨的山脉,充斥着冰冻和死亡气息的荒原里,白雪皑皑的陆地无边无际的延伸出去,根本看不见尽头。
    沿着断崖一路向前,几人终于发现了一处外部狭小,内部却十分宽大的洞穴,洞穴里堆积了些干枯的杂草和陶罐竹篓等生活用具,明显是有人住过,不知什么原因突然被废弃了。
    “天就要黑了,今天就先在这里住一晚吧。”
    洞口很快就燃起了火堆,留下两人守着火堆,其余几人都跟着伊出去了,直到拾捡了足够多的枯枝,几人才折身返回。
    天色逐渐黑沉了下来,雪原反射着月光,视野倒也开阔清晰。
    “你们留在这里,我出去一下。”
    韩一笑翻出了兽人包裹里的丝帛成衣,拎着刀,走出了洞穴。
    天空星辰遍布,蔑视着沉寂的雪原,片片飞雪又从天穹飘落了下来,似乎是将整个世界都掩埋。
    大雪之中,韩一笑褪去血衣,揉搓出一个雪球,擦遍全身,清洗好伤口,换好衣服,又抱着血衣回到了洞穴,将之付之一炬。
    “睡吧,有火堆在,狼群不敢进来。”靠着洞口,韩一笑洞张着双眼,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伊。”棕靠了过来,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
    几人女人想了想,也挤过来伊的身边,垂头悄无声息的流出了眼泪,伊的脸色苍白,精气全无,好像撑不了多久了。
    棕抚摸着柔滑的衣襟,慢慢轻语,“这是蚕丝,伊,这种料子咱们部落一年最多能做一套衣服,往常都上供给兽族了,大部分兽人未到发情期前,和我们长得差不多,只有他们穿得起这么贴身柔软的衣服。”
    “以后,咱们留着自己穿。”韩一笑乜她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了被夜色湮灭的白茫雪原,“不用怕,你们睡吧,我守夜。”
    雪落无声,刺骨的寒风刮过陡峭的岩壁和密集的森林,留下模糊而空灵的声音回响在苍茫大地,狼群低沉的嚎叫回荡在漆黑的夜色中。
    将睡未睡间,韩一笑是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洞外黑暗中潜伏着什么,只听扑通一声,似乎是重物跌落在雪地里了。
    韩一笑轻轻推醒了棕,“把火堆烧旺点。”
    她拎起被积雪擦得放光的精刀,走出了洞外。
    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男人,整张脸都被凌乱的白色长发盖住了,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为了避免血液的味道将狼群吸引至此,韩一笑将他拖进了洞内,快速扒掉了他全身的衣物,扔进了火堆,“烧点热水来,棕。”
    男人霸占了唯一的石床,用雪球擦干了他身上的血迹,包扎好伤口,穿好衣服,又喂他喝了点温水后,韩一笑彻底没了力气,缩在他身边,眯起了眼睛,“睡吧,棕,看着点火。”
    男人看着是人类的样子,既没有兽耳,也没有兽尾,顶着纯白的长发,应该是半兽。
    面无血色,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除此之外,胸骨和右腿腿骨骨折,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耐力惊人,理所当然的,后半夜发起了烧。
    他一这烧起来,倒是便宜了韩一笑,直往热源怀里缩,还不安分的在怀里拱来拱去,将冰冷的脚丫塞进了男人腿间汲取温暖。
    直至天色大亮,韩一笑才悠悠转醒,棕已经熬好了咸香扑鼻的豆饼羹,正准备唤她起来呢。
    “伊?”
    韩一笑点点头,推开热源,磨蹭着坐起身,顺手又探了探男人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下了。
    她拍了拍他的脸颊,“起了,吃饭了。”
    男人皱起了眉头,慢慢张开了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轻打开,露出了深邃清冷的眼睛,微微偏蓝,泛着锐利的冷光。
    他的眼神太过于锐利光亮,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残暴嗜血的野兽,年轻稚嫩的眉眼打量着周围的场景,视线在扫到伊身上时,眉峰渐渐舒展开,收敛了戒备和攻击,悄声发问,“你是?”
    “伊。”
    “一?”模糊的记忆里,他跌落山崖,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嶙峋冰冷的岩石,向前走去,最后寻到了微弱的光源,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而后有一双温柔的手擦拭着他的伤口,喂他喝水,再然后,冰凉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腿缝,熨帖着滚烫的身体,高烧也渐渐退了。
    韩一笑偏过头看他,递过来一小碗豆饼羹,面无表情的说,“吃吧。”
    那不经意的一瞥,让男人微微失了神,视线落到了她的手腕上,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在他们的手腕相交。
    他顺从的接过了小碗,抬碗撮饮豆饼羹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找到你了。
    韩一笑被他突然的笑声搞得发懵,“怎么了?”
    男人答非所问,“我姓白,名予安。”
    “嗯。”韩一笑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气腾腾的豆饼羹,不太关心这人的姓名和身份。
    “伊,谢谢你救我。”白予安端着小碗,慢腾腾的溜下了石床,一跛一跛的磨蹭到了伊的身边坐下,抬起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嗯。”快速喝完一碗豆饼羹,韩一笑捧着碗,等着棕给她再添一碗,面无表情的回答,“受伤了。”
    棕瞪了一眼,问话直接,似乎不怀好意的白予安,心道,昨天就应该极力劝阻伊将这人置之不理,任由其自生自灭好了。
    接受到伊冷漠的回答,白予安抿了抿唇,环顾四周,“你们住在这里吗?这里不错,冬暖夏凉。”
    等了半响,也没人搭理他,白予安也不气恼,慢慢悠悠的说着,“你们部落里其他人呢?不会......只剩下你们几个了吧。”
    已经被兽人带走的女人,便不再属于原先的部落,就算回去,来年也说不定还会被推出来献给兽人,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也不敢答话。
    “你们要回去吗?”韩一笑乜了几人一眼,悠闲慵懒的模样像只蹲在角落里进食的大猫,一点也看不出其极具危险性。
    棕埋头喝着豆饼羹,不言不语,安静得像一株枯树,半截身子都被埋进了土里。
    五个女人交换了下眼神,最后齐齐答道,“我们跟着你,伊,你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反正早晚逃脱不了一死,被推选出来献给兽人部落的一般都是最穷苦的孤儿或人家,全靠族中众人接济,就算辛苦跋涉回去,在这寸草不生的冬季,连吃的都不够分,又何谈活下去。
    “嗯。”韩一笑一口气喝完碗里的豆饼羹,放下了碗,舒展开四肢,杵着刀起身钻出了山洞,“我去逛逛,你们吃吧。”
    白予安咕噜咕噜的喝下豆饼羹,挣扎着,步履蹒跚,也钻了出去。
    “伊。”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白予安的整颗心都随着她飘了出去。
    伊回头看他,“嗯?”
    “你去哪?”
    “随便走走,”伊的目光扫视过白予安的伤处,“你的伤好得这么快?”
    “没全好,还是疼。”站了一小会儿,白予安额头就冒出了虚汗,他顺势搂过伊,把右腿的重量分担了过去。
    韩一笑根本没察觉出来,自己被占了便宜,“那你就呆在洞里吧,放心,少不了你吃的。”
    白予安噗嗤笑出了声,埋头在她的肩膀上磨蹭了会儿,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手,“好,早点回来,伊,我等你。”
    他一瘸一拐的退回了洞内,留给了伊一个倔强却熟悉的背影。
    韩一笑微微一愣,总觉得这个人好像认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