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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积雪尚未消融, 一株株的矮小紧凑的植物便迫不及待的钻出了冻土, 绽开了鲜艳的花朵,为了抵抗寒风, 叶片几乎都未舒展开。
    有的低垂着花骨朵, 乳白色的花瓣像细长的裙摆,有的金灿灿的,像一朵金莲,醒目至极,有的宛若白莲,亭亭独立,花药是蓝紫色,花瓣像半透明的乳酪,翩然若仙。
    头发枯黄, 发辫凌乱的伊立在雪中,仰望高山之巅,断崖之上,似乎丛生着几朵绵头雪莲, 洁白的花瓣正迎风招展。
    白予安被留在了洞穴,照看着火堆。
    六个女人跟着伊出去拾取枯枝, 采集药草,或挖开雪堆和冻土,找寻硕大的, 可食用的植物根茎。
    “别走远了。”伊大咧咧的坐在石头上, 咀嚼着雪莲花。
    “伊, 这花真好看。”扎着两根辫子的小双摘下一朵金灿灿的花朵别在了自己耳边,“伊,我好看吗?”
    珠圆玉润的小双生得甜美,眼睛像两颗月光下的黑玛瑙,又大又亮,辨发乌黑油亮,稍微拿艳丽的鲜花点缀,就美艳得非比寻常。
    伊真心称赞道,“好看。”
    伊像个牧羊人,慵懒的眺望着远方。
    “就你臭美,”黄莺也摘下来一朵洁白的小花装扮自己,“我好看吗?伊。”
    伊收回目光,点点头,“好看。”
    黄莺明朗的笑声向远处飘远,“听见没,伊说我也好看。”
    寂静的雪原里,张张天真烂漫的笑颜比花儿还要娇艳。
    棕并未凑热闹,她埋头扒拉着积雪和堆积的落叶,翻找着食物。
    小双摘下一朵花儿凑到了伊跟前,郑重其事的递了出去,“伊,给你。”
    “好。”伊爽快的接过了花,别在了耳边。
    “伊也好看。”黄莺郑重的点头。
    收集好足够的食物和枯枝,几人又跟着伊回到了洞穴里,白予安就抱着手坐在洞口远远地观望着她们的身影,见她们往回走,立即将快熄灭的火堆引燃,架上了装满雪水陶罐。
    “伊,回来了?”跛脚的白予安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牵过伊冰凉的小手塞到自己的怀里,“冷不冷?”
    棕被白予安怪异讨好的动作吓了一跳,“你......”
    韩一笑浑身冻得跟冰疙瘩似的,也没多想,点点头,舒服的笑眯了眼睛,“嗯,你怀里真暖和。”
    看着她像只小猫一样,缩在自己怀里汲取着温暖的模样,白予安浅笑着,抬起伊的脚,褪去了鞋袜,揉搓着,“你觉得舒服就好。”
    棕本想制止他这般狂放的举动,可伊却主动凑了过去,甚至把冰凉的脚丫子塞进了他的怀里,“帮我暖暖脚。”
    韩一笑打了个哈欠,窝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没了动静,似乎困倦至极,一下子就睡着了。
    棕想苛责白予安,又怕吵醒了熟睡的伊,只好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洞穴右侧用树枝围起来了一个小小的栅栏,圈养着偶然捕捉来的一只兔子,为了保暖,上面用杂草掩盖了风口,这附近的地形她们已经很熟悉了,还挖到了不少的阿贡和牛蒡根,足够他们吃上好几天了。
    夜晚降临,几人围坐着火堆喝着牛蒡肉干汤,小双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小月闲聊着以后要怎么播种粮食,打理牲畜。
    眼神明亮,肤色偏黄的黄莺不同意,她觉得她们应该找个远离兽群或狼群的地方,这里太显眼了。
    一脸雀斑的小月咕哝着,“不知道冬天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棕埋头咀嚼着食物,也不开腔。
    伊没有参与讨论,她扒拉着火堆,习以为常的将冰凉的脚丫子塞进了白予安的怀里,窝在他身边打瞌睡。
    “肚子疼?”白予安伸出手,轻柔的按揉着她的腹部。
    “嗯。”伊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绷直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
    按揉好一会儿,坠痛感才消失殆尽,困倦的伊一点挪动的意愿都没用,任由着好得差不多的白予安将自己抱回了石床,“睡吧。”
    伊无意识的嘟囔着,“冷......”
    白予安折身来到火堆边上,用树枝扒拉出烧得滚烫的石子,用粗布包裹起来,塞到了伊的怀里,“睡吧,伊。”
    他躺到了她身边,怀抱住她冰凉的身子,相依相偎着,用体温熨帖着彼此,“还冷吗?”
    睡得迷迷糊糊的伊‘嗯’了一声,翻过身,缩进了白予安的怀里。
    白予安微微勾起了嘴角,将她圈得严严实实的,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不冷了,伊,睡吧。”
    直到两人的呼吸平稳,小双才大着胆子问棕,“棕,伊她......”是不是病了?
    小双没有把话说完,她垂下了脑袋,有些不敢相信,“伊这两天的精神越发不好了。”
    “就是,”小月也接上话,“昨天我看她身上突然起了好多红斑和水泡,可是过一会儿又没了。”
    黄莺不禁悲从中来,“要是伊......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别说了,”棕不客气的打断他们的胡言乱语,“伊她......只是累了。”
    心知棕不愿意谈起伊的身体状况,小双只好转移话题,“白.......是不是和伊走得太近了?”
    在部落里,同床共枕的只能是夫妻。
    小月忍不住发问,“他也要一直跟着我们吗?”
    棕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切都看伊的意思。”
    既然伊依恋着白予安,他又暂时没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便由着他去吧。
    棕只祈祷伊不会怀上兽人的血脉,只希望她活得比自己长久,就够了,其他的,她都可以不计较,不放在心上。
    她压低了声音,警告几人,“那件事,不能让白知道,你们记住了。”
    棕比她们年长,又经历了太多,她早就看出来了白予安从不加掩饰的心思,可伊.......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齐齐点点头,黄莺思前想后,总觉得她们置身于黑暗之地,前路迷茫,恐惧压抑得她快无法呼吸,她悄悄抹干了眼角的泪光,自言自语着,“希望伊好好的.......”
    过了会儿,黄莺突然说,“我们求神和先祖保佑伊吧。”
    黄莺摸到棕拿来刮牛蒡根的锋利的石片,割下了自己一小撮头发,合在手里唱诵着召唤先祖的悼词,音调时而婉转如黄鹂鸟歌唱,时而低沉如老人窃窃私语,时而悠扬空灵,像尘灰飞扬漂浮在虚空之中。
    唱完颂词,黄莺郑重的许下了愿望,“保佑伊,保佑她。”
    黄莺将头发扔进了火堆,以自己的生命为誓,焚烧给了先祖为盟。
    小双也摘下了耳边的花朵,合在手里念诵着几人听不懂的古老唱词,为伊祈福,“保佑伊。”
    小月跪在了洞口,望着月亮许愿,“太阴之月,以彼之辉,滋养万物......保佑伊......”
    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式为伊祈福,祈求部落守护神和先祖的保佑。
    除了棕。
    棕浑浊的眼珠呆立不动,黯哑的声音像是在哭泣,“神......并没有保护我,保护我的,一直都是伊.......她把她自己的口粮积攒下来,分给了我,我才没有被饿死......也是她杀了兽人,救了我们。”
    棕双手合抱,朝伊的方向拜倒了下去,“伊就是我信仰的神,神,是不会死的,死亡就是新生。”
    棕破涕为笑,“我看见了,伊,是不会死的。”
    明明已经断气的伊,还不是活了过来,还大杀四方,战胜了蛮横粗暴的兽人。
    明月皎皎,不言不语,烈风卷积着霜雪在森林中呼来啸往,却对躲藏在洞穴中的人类无可奈何。
    望着眼含热泪的棕,几人嘴唇翕动,几乎无法言语。
    火光映照着棕提前衰老的脸庞,像极了反射着夕阳光辉的红棕色岩石。
    棕喃喃自语着,“伊,不会有事的......”
    翌日,棕刚把陶罐装满积雪,回到洞内,伊就醒了。
    伊坐起身来,舒展了下身体,拎起刀,微微弯腰,钻出了洞穴,“棕,我很快回来。”
    “嗯。”棕脸上没有一丝悲伤,她愉快的烧水做饭。
    黄莺几人对视一眼,也放松下来,伊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伊很快就回来了。
    她抱着一团刚从雪地里挖出来的草药,就着棕递过来的热水,一一咀嚼吞咽了下去。
    小双好奇的盯着她,“伊,你吃这些干什么?”
    “尝遍百草,了解其药性,我才能搭配出合适的,疗养医治我身体的配方,今天我们往远处走点,我要找些东西。”
    韩一笑擦了擦嘴角,这附近的毒草药草她基本都尝过了,还缺少最重要的接骨草或鹿活草,这两种药草都是部落里的医者最想找到的神药。
    “嗯。”几人并无异议。
    蹲坐在伊身边的白予安忽然开口,“我也去,走太远了,很容易遇上兽人或亚兽,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好。”
    白予安的身体愈合速度极快,走路已经不成问题,伊也就没反驳。
    白雪飘飘,呼啸刺骨的寒风催促着一行人走走停停,向北而行。
    伊似乎有食草动物的直觉,总是能快速找到某处积雪下,掩埋着的植株,经她辨识后,能很快确定其可否食用,是否有毒。
    “伊,你怎么知道它有毒?”小月不解的注视着伊手中那朵湛蓝色的小花。
    “我吃过了,”伊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吃了它,这里会疼。”
    “那你没有事吧。”黄莺惊慌的凑了过来。
    “没事。”伊摇摇头,眯起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原野和灌木丛,“我们去那里看看。”
    “嗯。”小双和同伴交换了下眼神,不由得露出了微笑,伊果然和她们不一样,即便是服用了诸多毒草,也不会有事。
    脸色凝重的白予安乜了几人一眼,想了想,没有阻止。
    走了约莫几千米,伊拎着刀,蹲下身来,扒拉开积雪,发现了新的植物。
    枯草堆里簇拥着黑褐色的又似陀螺,又似猪嘴的菌类,约莫有拇指那么高,质地柔软有弹性,表面光滑,似乎被一层膜包裹着,柱状的菌身密生着短短的绒毛。
    “这是什么?”小双凑过来,伸手就要采摘。
    “慢着!我来,小心有毒,和其他东西分开放。”伊拉开了小双的手,采摘了大朵的黑菌,放到了棕准备好的麻袋里封好。
    灌木丛中突然响起了凄厉的尖叫声,“伊!”
    是小玉的声音,反应过来不对的伊抽刀冲了出去,“小玉。”
    白予安立即将剩余的五人拉到身后,“留在这里。”
    小双拉扯着白予安的衣袖催促他,“可是伊......你去帮伊吧,不用管我们......”
    从灌木丛那边跳出两个身披兽皮的半化形的兽人,挡在了伊面前,猥琐的视线越过细皮嫩肉的伊和毫无震慑力的白予安,落在了他身后的几个女人身上,“哟,这还有几个。”
    “伊!”小玉惊慌无助的呼救声就响在不远处。
    白予安来不及脱去衣物,身形猛地暴胀了近十倍,伴随着嗤拉声,衣物裂成了碎布条,雪白的皮毛覆盖住了狰狞的伤疤,变形成一头巨大的白狼,发出了足以惊动天地的巨吼,堆积在巨木枝干上的雪堆簌簌而落,模糊了身后几人惶恐的视线。
    “白......”是兽人?小双被掀翻在地,哑口无言。
    趁着敌方尚未反应过来,巨狼轻松起跳,扑向了兽人,锋利的兽爪死死的压住了两只兽人的脖颈,它低下头,狠狠地咬断了可恶的头颅,呸的一声,吐了口腔里的热血,转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伊。
    别怕,伊,白予安想对伊说。
    可是他现在是兽形,根本发不出人类的声音。
    “小心!”伊跃上巨狼后背,挥刀拦截完全变形的巨兽偷袭的兽爪。
    铿锵一声,精刀卷刃,卡在了兽骨中,巨狼见状,凶恶的将巨兽掀翻在地,两只猛兽以最残忍的方式呲牙撕咬起来,锋利的獠牙插入血管,撕裂开温热的肉块,鲜红色的血液浸湿了白色的积雪。
    伊在巨狼朝巨兽迅猛扑咬过去的瞬间,跃下狼背,蹿入了灌木丛后面。
    “小玉!”
    “伊!”
    龇了龇牙,鲜血沿着尖利的牙齿淌下,巨狼每走一步,大地都好似在微颤,它挤到伊身侧,蹭了蹭她的胳膊,又猛地飞蹿出去,扑向了另一只棕褐色皮毛的巨兽。
    伊的目光落在了亚兽腰上的精刀上,那把刀比她先前使的那把还要精致,刀柄上还镶嵌着一颗红宝石,闪耀极了。
    “小玉,别怕,我来了。”伊镇定一笑,朝那只亚兽走去,眼底闪烁着冷冽嗜血的光芒。
    她虽然想不起本我的一切记忆,可反抗和不屈的信念早已镌刻进灵魂深处,任凭穿越几世,也改变不了她的性格。
    谁要她死,她便要谁死!
    “伊......”小玉哭出来声。
    初见伊身后冒出一只凶猛嗜血的巨兽,她几乎快吓晕了过去,出人意料的是,那只猛兽的攻击对象是另一只不同种类的巨兽。
    小双正奇怪着原因,动作灵活的伊闪避开亚兽的攻击,一脚命中亚兽的下身,夺过了他手里的利刀,挥刀狂斩。
    凶神恶煞的巨狼转身看向伊时,凶恶的目光立刻化作了乖巧温柔,它拉开上唇,露出牙齿,眼睛微闭,好似在笑,邀功似的全身伏低,尾巴欢快的摆动,用头蹭了蹭伊的身体,待伊转过身抬起手揉弄着耳朵时,它轻轻张开了嘴巴,鼻腔里发出了舒服的哼哼声。
    “伊!”小玉难以置信的惊叫出声,“兽人......它......”
    “跑了一个。”伊有些失望的低喃。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别怕,小玉,他是白。”伊扶起瘫坐在地的小玉,朝灌木丛外面喊道,“棕,过来收拾东西。”
    小玉腿一软,又瘫坐在了雪地上,“是白?.......”日夜相处的白居然是兽人!?
    在几人目瞪口呆中,伊划开了巨兽的皮肤,指挥几人剥下了兽皮,“拿回去垫在地上,就不冷了。”
    几人唯唯诺诺的点头,“嗯。”
    强忍着惊惧和恶心,几人在伊的指挥下,手脚麻利的将三具巨兽抽筋扒皮,只留下猩红的□□给狼群啃食。
    伊还将刀刃插入关节缝隙,轻松卸下了巨兽的四脚,打算回去慢慢剥皮,做成鞋子。
    没有鞋子,她只能在脚底缠上几层麻布方便行动,行走在冰天雪地里,下半身几乎被冻得没有知觉。
    要不是狼群忌惮着巨狼,一直守在周围,且越靠越近,她还想见撬开巨兽的脑袋看看,或卸下几根骨头当做武器。
    棕拉起半蹲在雪地上的伊,“够了.......走吧,伊。”
    “好。”
    大雪纷落,伊骑坐在巨狼背上,走在最后面,像个牧羊人押解着羊群归家。
    本来伊想让棕她们也坐上来,但对巨兽天生的恐惧感吓得她们两腿发软,她们摆摆手,拒绝了伊的提议。
    “真软,真舒服。”伊整个人都趴伏在巨狼的背上,她调转了方向,在狼背上打起滚来。
    巨狼摇动着尾巴,没露出一丝不悦,稳稳当当的迈开步伐,承载着活泼好动的伊。
    走在前面的几个人抱着手,瑟瑟发抖,寒毛直竖,朝夕相处的白予安的突然化形吓到了她们,而且,伊还让她们在群狼的眼皮底下给巨兽剥皮抽筋,这实在是太过于惊悚了。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洞穴。
    巨狼并没有放下伊的意思,待到其他几人都钻进了洞穴,重新点燃火堆,它转身朝着一个他们从来没有去过的方向小跑而去。
    趴在它脑袋上的韩一笑呢喃道,“我们这是去哪?”
    巨狼的喉咙发出了呜鸣声,好似在说些什么,可伊听不懂。
    韩一笑顺从的趴伏在巨狼的脊背上,伸长双臂,揉捏着两只毛茸茸的白耳朵,“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白。”
    在伊的记忆和认知里,兽人凶残粗暴,□□野蛮,不同种族,或相同种族不同部落的兽人也彼此仇恨灭杀,虽拥有人类的五官和智慧,却从不顾伦理纲常,只遵循本能而活。
    食和欲是它们的本能,但压抑和忍耐却不是。
    白予安刻意的讨好她,关心她,呵护她,保护她,她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