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 韩一笑自然转醒,脑海里一片茫然,除了记起来自己的名字以外,根本想不起来昨天发生过什么。
“......”脑海中空洞一片的韩一笑环顾四周,空阔却布置简单的房间, 熟悉又陌生。
韩一笑揉揉睡眼, 被日复一日的恼人记忆力给为难住了。
早上七点,简单洗漱后, 韩一笑走出了公寓。
小区里晨起的老人拽着宠物牵引绳, 领着自家主子, 出了门。
人群行色匆匆,有抱着三明治的上班族, 有拎着书包, 牵着小朋友去坐公交车的全职妈妈,有背着书包, 戴着耳机的高中生, 有穿着运动服在花园里跑步的健身爱好者。
晨光初醒,万里无云, 公寓楼下的绿化设施探出地面, 开始了一天的喷洒灌溉工作, 几只斑斓蝴蝶随风轻舞,空气中散发着青草的气味。
‘喵呜’一声, 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只戴着项圈的黑喵越过洁白的躺椅, 飞奔至她脚下,磨蹭着她的裤腿。
韩一笑蹲下身来,查看起黑猫脖子上的项圈,“c1201?c栋1201房间的猫吗?”
肥硕的黑喵极为乖巧,不挣扎也没有探出爪子,还伸出舌头舔着韩一笑的手指,在她的手心蹭来蹭去。
韩一笑抱起黑猫,坐电梯回到了11楼,又沿着紧急通道爬上了12楼,敲响了1201家的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韩一笑抱着听话的黑猫凑了上去,“这是你家的猫吗?”
开门的是一个身形高大修长的男人,逆光里的他,一脸倦容,消瘦的脸颊略显苍白,头发凌乱,穿着纯棉的短袖和长裤,似乎刚从睡梦中被唤醒。
男人微微一愣,接过黑猫,微微弯了下腰,扬起了左手,“请进,它又偷跑出去了吧。”
说起来,连他自己也忘记了什么时候有只猫了。
“你也是这栋楼的住户?”男人把她领到客厅,折身回厨房,给她倒了杯纯净水,“抱歉,家里没有水果了。”
“啊?”
“我叫仇斐,仇人的人,文采斐然的斐。”男人技巧性的抚弄着黑猫的下巴,似是漫不经心的发问,“你呢?”
仇斐?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姓韩,叫一笑。”
礼貌性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难掩落寞和失望,仇斐郑重的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一笑。”
停顿了会儿,仇斐又说,“留下来吃早餐吧。”
反正也不知道去哪里,“那......就谢谢了。”
早餐十分简单,几颗水煮蛋,几根玉米,几片面包,平淡得就像是仇斐身上的纯棉衣服褶皱的痕迹。
两人埋头咀嚼着食物,都没有开口说话。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客厅,风吹窗帘动,黑猫猛地飞扑出去抓弄窗帘,客厅里游荡着静谧的氛围。
仇斐似乎随意一问,“还吃得习惯吗?”
“我不挑食。”
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早饭过后,在仇斐的挽留下,韩一笑并没有马上离去。
两人就坐在客厅闲聊,“你一个人住?”
韩一笑点点头,“你也是.......?”
仇斐逗了逗扑过来的黑猫,顺手收拾了下堆积在茶几上的书本和工具,眼角余光里瞥到了茶几角落的卷烟和打火机,他愣了一会儿想起来,这东西好像是属于仇冉的。
“我......一个人住,有空你可以过来找我。”
黑猫仰面躺在韩一笑的怀里,露出了柔软的肚皮,舒服的打起了鼾,韩一笑揉弄着它的肚皮,点点头,“嗯。”
仇斐微微扬起了嘴角,“下次的早餐一定给你做丰盛点,保证有鲜榨果汁。”
“嗯。”韩一笑点点头,继续搓揉着黑猫的毛皮和下巴。
“一笑,”仇斐偏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你.......”为什么总是会忘记,忘记发生过的一切?
春风拂过窗纱,撩动着心弦,不一会儿,困倦至极的仇斐睡着了。
“嗯?”抱着黑猫的韩一笑久久没等到仇斐的回应,也越来越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睡梦中。
***
“伊!”
凄厉黯哑的嘶喊声夹杂着抽泣声被旋风刮远,老女人绝望的跪趴在雪地上,痛哭失声。
伊的下半身几乎是泡在了血水里,狰狞的伤口从太阳穴划向嘴角,皮肉翻卷,露出了被利爪破开的粉红色的嫩肉,极度恐怖和绝望,以及大出血已经让她完全失声,两眼失焦,意识也逐渐涣散。
肌肉横生的身体像发狂的野兽,毫无理智和道德的疯狂冲.刺着,龇牙咧嘴的兽人五官狰狞,属于人类的基因被兽性完全遮盖,他们像某类蠕虫,无耻的,蛮横的,粗鲁的,试图捣烂果实核,种下恶劣的基因。
“伊......”老女人的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了声音,两眼通红,几乎要哭出血泪。
许久之后,也许不过一小会儿,兽人从那摊模糊的血肉中退了出来,坐回了火堆旁。
惨白的世界,风雪凄凄,厚重的积雪几乎掩盖了地表上所有的植物,连微风都仿佛被冻住了。
大片大片的霜雪刮过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脚踝,细绒绒的汗毛结满了冰霜,被冻得僵硬麻木的身躯早已毫无知觉,连瑟瑟发抖的体力都没有了,难以逃脱的厄运和痛苦屈辱漫长得好像一生,像是永不磨灭的恶念折磨着坠入深渊的灵魂。
老女人几乎耗光了周身的力气,才爬到了血泊中央。
她推了推瘫倒在地上的年轻身体,“伊!”
她黯哑而干涩的声音像磨蹭起火的干枯树皮,诡异又难听,恰逢雪林尽头传来一阵狼吼,几个缩作一团,紧紧相依的女人身体一颤,不由得把视线落在了雪地上的刺目红色。
“伊。”
老女人又推攘了好几次,伊的四肢僵硬挺直,硬得像埋在雪地里好几年的肉干,泛着青色,她渐渐意识到一个事实。
伊死了。
衣不蔽体的伊死了。
她心心念念的伊死了。
老女人大张着嘴巴,脸部的肌肉扭曲变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哑了。
她干嚎着,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伊死了。”老女人不甘心的说着。
老女人失望的爬回了人堆里,和着身着单薄的同类蜷缩在一起,依偎着取暖。
她们的脚上都缠着打着死结的麻绳,是兽人们刚从零星的小部落里掳劫来的奴隶。
同伴递过来一块又干又咸的硬豆饼,不敢搭理她。
伊此刻的命运和她们将来的命运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们沉默着,耳边混合着咯吱咯吱的进食声,像极了部落里豢养的畜生进食的声音。
她们告诉自己,撑过这一刻,多活一小会儿,也是活。
“伊死了。”老女人啃着豆饼,搭聋着脑袋,蜷缩的样子像一只侏儒。
兽人们围坐在火堆旁,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这群瘦弱矮小的奴隶,烤热了肉干,混着热气腾腾的茶汤,吞咽下去。
“没动静了,怕是死了。”一个脸上有着狰狞疤痕的兽人说。
“死就死呗,明天吃点新鲜的。”最为强壮的兽人漫不经心的说。
“我们得换个地方,血腥味会吸引来狼群的。”
亚兽朝那边望了一眼,数了数人数,也没言语。
老女人僵硬机械的啃着豆饼,呆呆的望着伊发青的手臂,她完全丧失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自己都不知道在干嘛。
她抬眼一看,凝重的天空一片死色,像伊皮肤的颜色。
伊是部落里观星人的后代,他们识得天色,能预测几天或几月内的天气状况,能在黑夜中不迷路,还能识字,能辨别草药,是除了首领以外,最令人尊敬的人。
据说伊出生的那天,天上的五颗星星在日出时同时出现在了东方,老哈索说,这样的情景一般要几十年乃至上百年才能出现一次,那天的雪也下得特别大,整个部落,都听到了那声洪亮的啼哭声,大家还以为是个小子呢,纷纷竖起耳朵,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却失望的发现是个克死母亲的姑娘。
可是,伊死了。
伊的身形渐渐被积雪掩盖,连同手臂和脸部的擦伤,以及鲜血淋淋的下半身。
失去温度的鲜血凝聚成了块状,粘黏在粗糙的麻丝上,洒落成一颗颗绚丽的血珠。
忽然,结满霜花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手指微微活动,冰凉的血液渐渐回温,重新游走周身血脉,那颗本来已经停止活动的心脏缓缓找回了节奏,伊猛地张开了双眼。
韩一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冰凉的空气骤然被吸进去身体,冷得鼻腔和喉管发疼,她浑浊的眼珠逐渐澄清,临死前的一幕幕记忆闪现在脑海里。
挣扎,强迫,窒息和绝望扑面而来,下半身像是被人拿刀一刀刀捅着,视线被肌肉横生的身躯掩盖,只看得见脖颈下晃动的骨牙项链和青灰色的天空,倒影着死亡的阴影。
就在几分钟前,她死了。
她叫伊。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原始野蛮世界,除了牲畜和野兽,还有三种生命存在。
位于食物链顶端的是可完全化身为兽态的兽人,他们身体强壮,四肢粗壮有力,嗅觉极其灵敏,看似笨拙,实际奔跑速度极快,时速可达40千米每小时,耐力超群,可以适应各种各样的地形和地形。
成年的兽人变形后体重达130至1000公斤不等,平常化身为亚兽状态行动,重达90公斤至200公斤不等,喜欢露出耳朵或尾巴,兽爪或兽足,甚至兽头等明显特征,显示自己的身份。
而亚兽,不能像兽人能持续变形化形,一般也无法维持完整的人类状态或兽类状态,体力和体格较之兽人明显低下,一生最多能承受两到三次化形,极为耗费体力。
而完全不能化形的人类位于食物链的最低端,是被奴役的奴隶,平常主要负责采集,种植,在食物缺乏时,会直接被屠杀当做口粮食用。
兽人虽体格强壮,但生育率极低,且雌性兽人很少,就算受孕,也容易发狂暴走,极难平安诞下后代。
而兽人和亚兽结合,大部分都只会诞下亚兽或纯种人类,就算怀上纯血兽人,亚兽的身体强度也熬不到小兽人出生。
奇妙的是,兽人和人类的结合,一般都会诞下亚兽或兽人,初时他们的形态和人类极为相似,随着年岁渐长,才会逐渐长出头角,或兽耳,兽爪,直至进入发情期才会完全化形。
因此,雌性人类也成为了兽人部落强大的一种最重要的资源,每到秋冬季节,大雪封山,储备好粮食的兽人们会前往周围的零散部落抢夺雌性人类,之后,整个秋冬季节都在躲在洞里享受发情期,直至雌性人类受孕。
当雌性人类缺乏的时候,这项单一的活动也就变成了群体性的活动。
睫羽轻扇,血肉被撕裂的痛楚疼得韩一笑咬破了嘴唇,血腥味闯入鼻腔,突如其来的温热让她微微一颤,结合着脑海中的记忆,她恍然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不久之前,初潮乎至的伊被嗅觉灵敏的兽人察觉,为了不让狼群和其他兽人部落的人察觉跟踪至他们的巢穴,兽人小头目决定索性享受一番,再将她弃尸荒野。
这群兽人,不如说是畜生更为恰到,蛮横残暴,毫无人性,在他们的行事准则里,除了狩猎和繁衍再也容不下其他,且发情期一旦到来,会完全失去理智,哪怕是自己的子女或母亲也能当做泄欲或生育的工具。
直至热血流遍每一处血管,所有的肌肉渐渐恢复知觉,青灰色的肌肤渐渐变回正常的颜色,韩一笑才缓缓翻过身,坐了起来。
尖锐的叫声划破寂静,老女人猛地扑到了韩一笑跟前,“伊!”
模糊的记忆里,眼前这个老女人对伊很好。
“嗯。”手指探入下.身,摸到鲜血和不明的白色粘稠液体,韩一笑偏头打量着火堆旁的动静。
总共有三个兽人,一个亚兽,而这边这群奴隶,包括她,总共有七个,都是从周边部落掳来的。
当然也有被部落首领送出来的,小部落每年至少上供一到两个雌性人类和部分粮食,就能避免兽人的大开杀戒,是很划算又安全的买卖。
老女人名叫棕,先前也被兽人掳去过,生了几个兽人后,趁着带小兽人出去河边洗澡时,跳河想自我了断,却侥幸被冲到了下游,被伊所在部落的人所救,后来,就一直留在了他们部落。
那个傍晚,兽人来到部落时,棕原本想代替伊的,可那个最强壮的兽人一把抓住了伊的胳膊,直接将两人拖走了。
“棕,等我。”
没等走过来查看情况的亚兽走近,韩一笑推开棕,飞快的跑进了雪松林。
大雪纷落,伊的鹿皮鞋早已不翼而飞,她光着脚,辫发散落,手臂和大腿上还残留着未散的淤青,衣袍烂得七七八八,露出了夹在夹层的乱麻,就这样消失在了棕的视线里。
“她跑了!”
亚兽紧跟着伊的步伐也冲进了密林里。
雪花似灰,好似沾染了天色,从死气沉沉的天穹上飘旋下来。
棕难以置信的跪坐在地,眼前白茫茫一片,早已看不见伊的身影,她甚至怀疑刚刚都是她的幻觉,伊没有复活,伊是被野狼叼走了吧。
余光瞥过,一滴,两滴的鲜血,间距越来越大,消失在了雪林深处。
那是伊的血。
还释放着温热。